把最具戰略眼光和戰術素養的四十二個學生分成兩個小組,讓他們分別制定攻略湖廣的作戰計劃,其實就是把他們轉變成爲自己的參謀。
作爲最高統帥,張啓陽只負責總攬全局的戰略部署,至於戰術層面上則完全交給自己的學生去籌劃,這是一個簡陋的參謀制度雛形。
被張啓陽寄予厚望的第四期軍校生,已進入到最後的實戰演練階段:在完成陣型作訓之後,已開始接受拼刺訓練。
說起拼刺,其中還有一個小故事:在最開始的時候,張啓陽曾經希望給自己的學生們裝備刺刀,但是事實證明,這完全就是異想天開,根本就行不通。
爲了增加射程,軍校生使用的火銃比一般的大明制式火銃稍長一些,看起來這並不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但是在實際的作戰過程中卻暴露出一個很大的缺陷:無法裝備刺刀。
因爲火銃的重心靠後,槍管變的更長,帶來了一個看似微不足道但卻影響深遠的“小問題”:捅條也隨之變長了。
因爲火銃必須使用捅條才能裝填,若是直接按照張啓陽設想的那樣裝備刺刀的話,必須先卸下捅條。
雖然僅僅只是多了一個技術性的動作,但卻帶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經過無數次驗證之後,張啓陽不得不放棄了原本的打算,改刺刀爲刺槍!
在一尺二寸長的槍頭上加一個套筒,套筒上有卡環,可以直接套旋在火銃之上當做刺槍使用。
如此一來,使用火銃的學生們就具備了近身肉搏的能力。
同時還有一個現在看起來有點微不足道但卻具有長遠影響的改變:學生們的屬性!
衆所周知,毅勇軍戰兵的主武器是大扎槍。
加裝了刺槍的學生們用的也是槍矛類型的武器,冥冥之中似乎更加彰顯了學生們的傳承——他們就是毅勇軍的加強版。
這個象徵性的的小小改變現在看不出什麼,以後卻可以發揮出無比深遠的影響。
作爲新華軍校的戰術教官,劉大牛非常適應這種改變,這不僅僅只是因爲槍矛類武器是他們的專長,還在於學生們的近戰方法完全承襲了毅勇軍。
穿上藤甲進行捅刺類型的訓練,這一切本就是劉大牛等教官們最習慣的事兒,自然是事半功倍。
在第四期軍校生進行近戰訓練的同事,第五期學生已經入校了。
和前四期學生不同,從這一期開始,新華軍校的教學模式出現了一些細微的調整:不再使用外來的教官,而是直接從第一期、第二期學員當中甄選優秀者出任教官,由他們管理軍校的日常事務,並且對新的學生進行培訓。
從第五期軍校生開始,新華軍校就變成了一個完全意義上的閉合體系,變得一個外人都沒有,無論是日常管理還是學生們的操訓,全都是軍校內部人員。
作爲創始人和校長,張啓陽本人基本退出了軍校的日常管理,成爲一個精神領袖式的人物。
對於化名朱季興的永王而言,加入軍校的第一個月,簡直就如身在地獄。
好不容易等到月底,趁着放假的機會回到“家裡”,第一件事就是找復隆皇帝哭訴。
“皇兄,皇兄,那軍校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我不去了。”
畢竟是患難與共的嫡親兄弟,看着淚眼連連的永王,復隆皇帝自然會大生惻隱之心,趕緊問道:“怎麼回事?可是軍校之中太苦?”
“若僅僅只是受苦也就罷了,還時常捱打,把我的屁股都要打爛了!”
“時常捱打”這句話,還真不是他瞎說,而是事實。
作爲金嬌玉貴的親王,過慣了呼奴喝婢的生活,剛剛入校的時候肯定適應不了,接連受罰好幾次,張啓陽以軍法治校,最低程度的懲罰就是十軍棍。
細膩嫩肉的永王怎經受得起軍棍的“摧殘”,每次捱揍都被打的鬼哭狼嚎。
雖身在深宮之內,復隆皇帝卻很清楚的知道弟弟在軍校之中過的什麼日子:因爲有張啓陽的“彙報”!
永王每違反一次紀律,就挨一次揍,張啓陽就會準時的向皇帝彙報一次。
所以,皇帝總是能夠知道自己的弟弟在軍校之中的情形。
從加入軍校的第一天開始,永王就捱揍了:原因是一卯不到。
集合點名的時候遲到,必然受罰,這是軍校雷打不動的規矩。
在剛剛吃了十軍棍之後,第二天就又吃了十軍棍。
這一次,永王沒有遲到,之所以捱打是因爲軍容不整。
因爲習慣了奴婢服侍的生活,習慣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深宮生活,連自己穿衣戴帽都做不到,導致集合的時候軍帽沒有戴整齊,大方巾落在宿舍,綁腿都沒有紮好就去集合了。
對於永王而言,嚴苛的軍校生活真的無法適應,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最有意思的是,連續兩次受罰根本就不是結束,而是噩夢的開始。
在接下來的二十多天當中,他隔三差五就犯一次錯,每次都被打的慘兮兮。
按照新華軍校的規矩,連續三次受罰,是要被開除的。
和永王一起加入軍校的那十三個宗室子弟,連一個月的新生階段都沒有熬過去,就被開除了四個。
永王之所以沒有被直接開除,完全就是因爲張啓陽的“特殊照料”。
復隆皇帝本就不是心志如鐵的鐵血君主,性子最是綿軟隨和,看着悽慘無比的弟弟,心中的惻隱之情已不必多說,真的很想把永王從軍校之中喚回來,卻一直拿不定主意,而是始終捏着手裡的那張紙片子猶豫不定。
那張紙片子是張啓陽昨天遞進宮的奏陳,說的是永王在軍校之中的情形:二十七日,永王點卯遲到,再次受罰,若非臣安排人手輔佐之,本月永王必被開除。
“二十七那天,你是不是又被打了?”
“是。”
“二十八那天呢?”
想起二十八那天的情形,永王依舊心有餘悸:“二十八這天,差一點就又要受罰。”
說到這裡,年紀最長的安寧公主不動聲色的問了一句:“永王所在的新生小組之中,是不是有個叫做陳茂的人?”
“姐姐知道陳茂?他是我的小組長,幸虧他照應我,就說二十八這天吧,若不是陳茂組長及時喚醒了我,說不得又要點卯不到了,到時候一定還得吃軍棍呢!”
安寧公主看了看復隆皇帝,姐弟二人用目光交換了一下想法,不約而同的微微點頭:看來張啓陽奏報之事完全屬實。
在張啓陽的奏報之中,曾經提到過陳茂這個學生。
小組長陳茂,就是張啓陽專門給永王安排的“貼身保姆”。
要不是有這個陳茂的照料和及時提醒,就憑永王的那個做派,早不知被開除過多少回了。
由此看來,張啓陽不僅沒有刻意刁難永王,反而在暗中頗多照顧。
即便如此,永王依舊無法忍受苛刻的軍校生活,一門心思的想着回到深宮享福。
自從崇禎皇帝和周皇后大行之後,身爲大姐的安寧公主隱然已是永王和二妹長平公主,小妹昭仁公主的半個家長了。
在這個事情上,必須拿出家長應有的胸襟和氣度。
“軍校生活比不得宮裡,讓你去軍校學習不是去享福的,縱是吃些苦頭也在情理之中。別的學生能吃苦,你身爲天家子弟爲何就不能?”
安寧公主擺出一副“家長”的樣子,苦口婆心的對弟弟說道:“孟子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捱打的我是,又不是你,你自然站着說話不腰疼,我的屁股卻是疼的。”
聽了弟弟的抱怨之詞,安寧公主頓時臉色一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請家法!”
聽到這三個字,復隆皇帝的臉色都變了,趕緊幫永王說情:“皇弟年幼,口無遮攔,還是不要。”
“請家法!”安寧公主高聲大叫着:“今日我就代父皇和母后教訓教訓他,讓他知道知道我朱家家法的厲害。”
雖是天家,也是有家法的,而且家法甚嚴。
這個家法的規格極高,乃是一根棒槌。
這根棒槌的來歷大到了天上去,甚至比天還高:這玩意是孝慈高皇后之物,後來被太祖洪武皇帝當做家法使用。
想當年這個東西打過太子朱標,成祖皇帝的大哥,建文皇帝的父親。
同時還打過開國之初的秦王、晉王,甚至連永樂大帝朱棣都被這根棒槌打過!
這根棒槌收藏於深宮之內,自從成祖朱棣遷都北京之後一直珍藏在南京,作爲一種家法威嚴的象徵,已經兩百多年沒有動用過了。
這個家法代表着開國太祖皇帝的無尚權威,一請出來連復隆皇帝也不敢說什麼,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姐姐安寧公主先對家法行了大禮,然後繼續眼睜睜的看着左右宮人把永王當場按倒在地。
安寧公主高舉着家法,渾不念姐弟親情,把年幼的永王打了個鬼哭狼嚎,卻連躲都不敢躲!
畢竟是親生的姐弟,看着被打的悽慘無比的弟弟,姐姐安寧公主的心裡也很不好受,但卻不得不硬起心腸:“也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挨這家法的,需只有骨肉至親才行!”這話說的一點都沒錯。
能挨這個棒槌打的人,必定是天家至親骨肉,迄今爲止也就是隻有洪武年間的太子、秦王、晉王和燕王朱棣親自品嚐過這根棒槌的厲害。
因爲這四個人不僅是朱元璋的長子、次子、三子和四子,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們四人全都是孝慈馬皇后親生的兒子,絕對是嫡出,其他的皇子就是想挨這份打,也沒有那個資格。
靖南之後,燕王朱棣奪了侄子建文的皇位,屬於典型的篡位。
並且當時有很多人質疑朱棣的身份,認爲他不是孝慈皇后馬氏的親生兒子。
永樂大帝朱棣到底是不是馬皇后親生的兒子,這確實是一樁歷史懸案,至今依舊衆說紛紜。
但朱棣卻要死了一個道理,堅持認爲自己就是孝慈馬皇后的嫡出兒子,以此彰顯自己的身份,最大的一個證據就是他曾經捱過這根棒槌的打。
衆所周知,孝慈皇后馬氏爲人謙和性情醇厚,對待別的皇子都很和善從不打罵,只有對自己的親兒子才嚴加管教。
太子朱標和秦王、晉王都吃過這根棒槌的苦頭,我燕王朱棣同樣也品嚐過這根棒槌的滋味兒,這就足以證明我朱棣就是孝慈高皇后的親生兒子!
朱棣這一番言辭的潛臺詞就是:你可以質疑我,難道你還質疑孝慈高皇后和太祖皇帝不成?
安寧公主的用意和永樂皇帝朱棣顯然是一樣的:“我大明朝的江山乃祖宗百戰而立,歷代先皇創業艱難守業更難,爲我大明社稷江山計,就算是有再多的苦楚也要忍受,你明白嗎?”
“不管怎麼說,勇毅公都是有真本事的,又受父皇和母后託孤之重,打你是爲了讓你長本事。”
安寧公主的目光已溫柔了很多,苦口婆心的對弟弟說道:“只要能學到統兵打仗的本領,受些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麼?和大權旁落比起來,你就應該忍辱負重,否則就是朱家的不肖子孫,你明白了麼?”
不論永王有沒有真正體會到安寧公主的良苦用心,在這種情況之下也能不住的點頭:“我明白,我明白了,真的明白了,姐姐還是把家法收起來吧。”
復隆皇帝似乎還想勸慰永王幾句,安寧公主卻說道:“時辰已差不多了,勇毅公和高起潛還在等候陛見,陛下且先去忙軍國大事吧,永王之事我自會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