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聯出來,便是再傻的人也聽得出是在明目張膽地辱罵筱羽了,雖是指明瞭對象在吟叨那隻短羽鸚鵡,可明眼人一聽,這卻又是在指桑罵槐啊!
這現場人,筱羽一頭短髮那般明顯,又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這“短毛禽獸,流裡流氣,說人話”如何不是在說他!
且說唐儀一聽這小郡王的上聯,自然也想起了上一次他那“出聲像個野人”一聯羞辱筱羽,卻被筱羽以一聯“禽獸是一俊王”還擊的灰溜溜不堪。
此次他捲土重來,又在巧至天合之下得出這一損人絕對,即便她都毫無頭緒,已是絞盡腦汁卻也難以應景而對!
這一次,估計這筱公子,真只有捱罵受辱的份了……想到這裡,她便望向筱羽,她可是領教過筱羽的來事本領和折騰功夫。
能把那位在天下素有才名的姚大國學給捉弄的那般失魂落魄、束手無策的,這世上,她也只見過筱羽這一號人。
她就怕筱羽這種真性情之人,若是因對不出聯子而失去理智,做出什麼出格之事、蹦躂起來,這可正中了小郡王的下懷!
小郡王以逸待勞,一幫子功夫高強的護衛跟在他屁股後,不怕你不蹦躂,你蹦躂的越歡,他們的人便越有藉口來拿你整你!
她前後兩次都是這番擔心筱羽,老實說,她是真的小看了筱羽。
卻見筱羽已然一番輕鬆神色,面上又掛出那副一貫的嬉皮之狀,似乎這天下根本就沒有能激起他暴走發飆的事兒。
此時的筱羽,心下如明鏡一般,卻是信步走向小郡王那匹駿馬,拍拍那匹馬的馬背,奇道:“咦?小郡王果然是財大氣粗啊,
“把這麼好的真絲錦緞套在馬鞍上,喲,這馬腿上還幫着上好的禦寒護腿啊,這匹馬被小王爺這番裝扮,很像是一個富貴中人在地上爬呢!”
唐儀和小郡王見他一個勁地賞起馬來,也不知道他是什麼心思,又聽筱羽道:
“我看這匹馬毛髮甚長,體態高大,兩眼炯炯有神,估計是我大炎馬種和西域馬種雜交的吧?咦?馬兒,你在叫什麼?!”
便聽那匹馬一聲嘶鳴,筱羽拍拍馬背,那馬瞬間又是一聲鳴叫,“呃,馬兒原來是要跟我對對聯啊!我拍一下,你對上一聲,那我拍兩下呢——”
就見筱羽左手“啪啪”兩聲在馬背上拍過,說也奇怪,那馬果然叫了兩聲!
“我拍兩下,馬兒跟我對上兩聲!嘿嘿,馬兒你能對對子,真是一匹才華橫溢的馬啊!”
衆人見他神顛顛地跟馬對上了話,各自愕然不已,那小郡王兩眼更是瞪的如燈籠一般,媽的,老子的馬怎麼跟這梨園賤人這般親熱!
饒是心智聰慧如唐儀這般的才女,在一邊也是一臉木訥,這壞胚子這般舉動……難道這怪客,有了下聯了?
這怪客一腦子的歪門邪道,心機鬼魅,言行舉止往往讓人猜不透摸不明,估計,有人想佔他的便宜卻不是那般容易的罷。
到時廖薰兒在一邊緊緊盯着自己的大哥,一臉盈盈笑意,自己這個大哥,總是有出人意料、驚世駭俗的舉動,若要是按着套路出牌,那便也不是筱大哥了!
接下來,筱羽又拍了三下,那馬也果然叫了三聲!
“哈哈,這匹馬不錯!我拍一,它對一;我拍二,它對二;我拍三,它對三!果然會做對聯!”
筱羽哈哈一笑,拍馬的左手往懷裡一揣,一塊有些尖利的小碎銀被他裝進了懷裡,
說罷,他望着有些瞠目結舌的小郡王,“小郡王,你這上聯,我有了下聯,你要不要聽?”
“你對的出來?”小郡王此時反應了過來,面色有些驚詫,他這副上聯,雖不見得文采出衆,意境卓越,可天作巧合,刁鑽怪絕——絕便絕在應景!
像這種湊景聯子,哪怕再是才華出衆的讀書人,若無應景之物,對上個數月數年也不一定對得出,是以他聽筱羽這樣說,自是吃驚,也有些不信。
此時,唐儀已然恍悟過來,這壞胚子剛剛這一番挑弄馬兒,似乎是得出了一副聯子,莫非是……
她再一側目,忽地心下明悟過來,那縷詩意一般的笑意,又已升上了面頰。
這怪客,果然是有的放矢!此人才氣的確不淺,只是,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壞透了!
“你這賤——你這刁民,能對出我這對子?我可不信!”小郡王一聲冷笑,他也有些自負,自己這副聯子這般絕,這賤人如何能在短時間內對得出?
“那你便聽好了!”筱羽望了望一邊正一臉微笑望着自己的薰兒,嘻嘻一笑,“郡王爺你這匹雜毛髮甚長,又穿的人模人樣,關鍵是,還能跟我對對聯,我這下聯便是:
“長髮雜種,人模人樣,做對聯。怎麼樣,你看對的上否?”
此聯一出,便是連薰兒在一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唐儀望了望小郡王,輕輕一搖頭。
“短毛禽獸,流裡流氣,說人話;長髮雜種,人模人樣,做對聯……”小郡王似乎還沒意識到什麼,吟念起這上下聯來,
忽地,他摸了摸自己的耳邊垂下的一縷長髮,驟然明悟過來,兩眼頓時似冒出了烈烈火光。
早前被筱羽以對聯羞辱,他已是壓制着怒火,此刻又聽明白了這對聯,哪裡還抑制的住,喝道:“你這賤人賊子,竟敢辱罵本王!來人——”
他身後一位精壯魁梧的漢子頃刻躍了出來,手裡握着一柄長劍,劍刃上刻着一朵梅花,此人長劍一揮,劍花寒光閃閃,倒真如幾朵梅花盛開一般。
筱羽往後一退,怒道:“你這雜牌王爺怎地這般不講道理!你上聯言那隻短毛鸚鵡,流裡流氣說人話,
“我下聯言你這匹長髮雜,一身人模人樣,跟我做對聯,咱們都在詠物以對,你打殺我卻是何道理?
“動不動就要打打殺殺的,如此文戲雅鬥,你若輸不起,便是要跟天下讀書人爲敵麼?虧你還是一個王爺!
“你一個王爺一舉一動,堪爲天下公行範言,卻有你這等國之表率、王孫子弟麼?你豈不是要給你父王丟臉、給浩蕩皇恩抹黑!”
“燕世兄,讀書人之間的文戲雅鬥,何必動刀動槍!”唐儀峨眉變色,檀口微撅,“如果世兄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又怎對得起你這一身郡王蟒袍、公學表率、男兒風度!”
“何況,這還是在我聖人治學之所,如此國祚威儀氣運之地,怎能容你在這裡一番刀槍鬥毆、放肆而爲!
“若傳了出去,世兄你這郡王風範名儀不僅身價大落,更要身爲天下人笑,甚者若被聖訓申飭、影響世兄你的郡王爵祿,燕世兄你可要三思而行!”
唐儀一向稱這小郡王爲“郡王爺”,此刻卻改口稱他爲“世兄”,自也是擔心他真的對筱羽刀槍相向。
小郡王聽完唐儀一番話,額頭已是陣陣汗水,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言行何等荒唐!老子即便要教訓這野人,也不用急着在這公府學堂裡啊!
這一旦傳遍天下,不但父王要好生懲罰責罵我,萬一被朝廷知曉、傳到皇上耳裡,我一個堂堂郡王在聖學之地打殺讀書人,這即便不被廢爲庶民,若降了我的爵祿,那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何況,朝廷這幾年已經生了撤藩之心,父王近年步步謹慎,如履薄冰,我此時若還給父王在外惹是生非,倒時捅出一個不好收拾的大簍子、影響父王大計那可不划算啊!
想到這裡,小郡王一擦額頭,向唐儀點點頭道:“多謝世妹勸誡,劍秋方才行事的確有些孟浪,請世妹贖罪!”
說罷這名爲“燕劍秋”的小郡王一望筱羽,竟然向筱羽一抱拳,冷聲道:“筱公子,你還真是高才啊,小王算是記得你了,你且好自爲之,咱將來再行切磋!”
說罷,燕劍秋牽起馬,徑直向學堂內走去,其身後一批護衛皆自跟隨而去,那手執梅花長劍的漢子從筱羽身邊經過,冷冷地掃過來一眼,踏步而去。
筱羽望着他的背影,良久無語,這小郡王一句“將來再行切磋”,涵義甚廣啊,看來,我和這小郡王估計也算結下了樑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