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公子!你怎地在這裡?呃,你是送你那弟弟求學來了,對麼?”
筱羽也沒想到,會在此時遇到這身份貴重、日理萬機的唐大督導,想來此刻剛剛辰時,應該是學堂教職人員前來“上班”的時候,碰上她自也不意外。
“唐大督導終於擡起你這高貴的頭顱了,啊!如此洛神英靈,巫山雲瑛,筱某隻覺這天地間漫世界的冰雪和寒冷剎然而去、雲破天開,水中淹死了泥鰍,天上落下來麻雀啊!”筱羽嘻嘻一笑,衝着唐儀一個作揖。
這“沉魚落雁”的典故,竟被他解釋的這般粗俗不堪,聽的唐儀不由掩齒格格一笑,但這一個早上悶悶不樂的心緒倒也化解開來。
不由想起了那一日與筱羽在這道別時,對他說出的她的一番壓心底的話,她面頰只覺一陣發燙,
又望了望筱羽那依舊嬉皮笑臉的模樣,輕笑道:“筱公子,唐儀曾對你說過,即便是率性而爲,真性情之人,也須慎言慎行,便是又忘了麼?”
說罷,她望了一眼筱羽身邊那秀氣嬌嫩的玉面書生。
筱羽連連搖頭道:“唐大督導之金玉良言,筱羽沒齒不忘!只是,我這人心裡有話藏不住。正要讓我慎言,還不如堵住我嘴巴得了。”
唐儀輕輕一搖頭道:“對了,筱公子,我聽說昨日,那錦江岸畔出了一個‘仙師’,那仙師使出一樣法寶,可以於其上窺視望江樓五樓絕景,這仙師真是法力無邊,神通廣大啊!”
我日,這麼快就傳到唐大督導耳裡了啊!筱羽一驚,不過轉眼一想,這實在沒有什麼稀奇。
人家是一省封疆大吏的千金小姐,這門生故人耳目自然遍及天下,自己昨日在上茗樓搗騰的那“仙緣均沾”——影院觀影事蹟,早在錦江岸畔才子才女間傳頌開來,這唐小姐得知此事自沒甚稀奇古怪的。
“呃,這事啊,我也聽說了,據說那仙師生的可是玉樹臨風、英俊瀟灑、弟大勿勃,呃,才大識博啊!”
筱羽說罷一臉的神往崇慕之色,這番話連草稿都不打,脫口而出。聽的一邊的廖薰兒幾度欲掩齒而笑,也都忍住了。
唐儀眼神一轉,面上卻仍是盈盈笑意:“是麼?我還聽人說,那仙師打扮穿着均殊異於常人,放浪形骸之極啊!貌似,和你這副扮相倒有幾分相似!”
“是麼?這個,也許是巧合了罷!要知道,我這一身打扮,雖不說玉樹臨風,卻也常常博得一些女子人財兩空!
“被他人借鑑了去,也實在不是什麼稀奇事。”筱羽面不改色,娓娓而述。
想想上茗樓這事即便瞞不過這聰穎絕頂的唐大小姐,但總之自己是不能承認,這是一定的!
讓這安撫使唐大人和總督導小姐得知自己在那裡裝神弄鬼、騙錢騙財,以至破壞自己在他們心目中的印象,這個倒也是小事。
怕就怕,這唐大人是那洛知府的頂頭上司,雙方自然有交集,更何況,望江樓那副對聯便是唐儀所出,這唐大督導和洛家小姐關係定然不錯。
就怕這事傳到洛家大小姐耳裡,老子到時背上一個“盜取望江樓風光”、“無恥賊人”的稱號,那可真是不好受!
雖然,這事遲早會傳到洛大小姐耳裡去,但至少能減少一分影響是一分,而且,這錦江詩會召開在即,這兩日我便儘快結束這觀影活動,那洛大小姐每日坐鎮望江樓也是個大忙人,定然難以有閒暇顧及此事。
只可惜,那錦江岸畔最好的觀影之地,便是那上茗樓,偏偏又都是洛家的產業!否則,筱羽也會及早換個地兒,省得到時被洛家人得知了實情,弄得自己裡外都不是人。
唐儀聽的這怪客又來輕言妄語,抿嘴一笑,就你這扮相,也能讓女子“人財兩空”,那些錦江岸畔的風流才子豈不都成了宋玉潘安了?
當下,她似笑非笑地說道:“呃,也許是那仙師照抄了你這一身行頭吧,也好,這兩日我學府裡得空了,我也過去看看,看看那仙師到底如何再那裡施展神通的——”
“別別!唐小姐,你如此高貴出塵的人兒,怎能到那種俗氣的地方呢,這不忒也辱沒了你堂堂蜀州第一才女、公府學堂總督導的名聲了嘛!”
筱羽連連擺手,這事可最好別讓這唐大督導摻和進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什麼名聲不名聲的,都是天下人的高看和謬讚,原是人情世故、逢場作戲的虛言妄語,唐儀我可不看重這些——”
唐儀剛說到這裡,那小郡王已牽着馬走了上來,一聲打斷了她:“世妹,你跟這梨園賤——”
說到這裡,小郡王想起了當日稱呼梨園中人“賤骨頭”時被唐儀怒斥的情形,當即改口:
“跟這種有辱讀書人斯文的鄉野蠻人有甚好說的呢?咱們這就進學府罷,今兒我要好好巡視一番學員們的策論功底。”
小郡王自也早已看到了筱羽,對筱羽那日在學堂對他的無禮豈會忘記,尤其是那一“禽獸郡王”之下聯,更是讓他記恨在心。
見他好歹沒有堂而皇之地罵出“賤骨頭”,唐儀也沒聲響,望了望筱羽,卻見這怪客面上一絲幽幽笑意,對唐儀說道:
“素仰唐大督導才名滿天下,我今兒心情好,跟唐小姐對個對子,我這上聯是:賤人見人說人話。”
你這雜牌王爺,這般瞧不起我梨園中人,那日是你先出聯辱我,今日我倒反客爲主,先來逗逗你。
你個王八蛋,等老子今後拍出了電影,你若想看,老子不收你一千兩銀子一張門票我跟了你姓!你不是郡王爺麼,反正有的是錢!
這一聯,你有本事,便對出來,順便把我給罵回來!
此聯一出,那小郡王驟然變色,滿臉通紅,惡狠狠地瞪着筱羽,卻是毫無章法還擊——筱羽這個上聯絕啊!
頂格兩詞諧音,便是賤人和見人,何況一聯穿插三個“人”,一時之間,要應景而對,若非高才,誰能對的上?
這平素甚好舞文弄墨、吟詩作對的小郡王,一時半會又哪裡對得出?
筱羽這上聯一出,唐儀聽來心下一陣暗笑,說實話,她對這個王爺世兄也甚是惡嫌,可礙於他身份卻無力避開他,既有人出聯損他,她不但不反感,反而還有幾分暢意。
要說筱羽這個上聯,的確是很絕,但這唐大督導是誰?這蜀州第一才女啊!
她一陣踱步思索,最後眼光又落到了躲在筱羽身後那個秀氣的玉面公子身上。
廖薰兒見她從一開始到現在打量了自己好幾眼,面上一熱,渾身甚是不自在,在筱羽身後一陣遮掩。
畢竟是個女子,雖然女扮男裝,仍舊掩不了一身的扭捏之態。
唐儀俄而輕拍玉手,開口道:“筱公子,我這下聯有了,你聽好,可對得上:紅顏哄顏換顏裝。”
“賤人見人說人話,紅顏哄顏換顏裝。”筱羽吟來,再一望身後的薰兒,不由哈哈一笑,
“唐大督導不僅有才,而且有眼力啊!蜀州第一才女名不虛傳!筱羽對唐大督導之腫奶酥胸——呃,縱覽書香,一身才華,欽佩不已!”
他這“腫奶酥胸”之典故,唐儀上一次已經領教過了,此時再是聽得,她心下雖有慍怒,卻也並未多想。
按這怪客按所說,真性情之人,想到什麼說什麼,若是自己給他臉色看,說不得,以後再也聽不到他那言出隨心之語,便也少了那許多暢快和隨性了。
廖薰兒自也聽出了唐儀這下聯的蘊意,想到自己被她看破了身份,面色紅霞翻飛,在筱羽身後埋頭不敢動作。
薰兒女扮男裝,不就是哄騙人的“哄顏”麼?唐儀短時間裡對出這等應景之聯,這才學,還真當得上蜀州第一才女啊!
他二人一陣聯語酬唱,把那惱在一邊的小郡王氣的吹鬍子瞪眼,正要轉身讓他十幾個護衛上前來教訓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渾小子時,忽然眼前一亮!
“誒!世妹,你看,那顧督導,今兒把他那隻鳳哥給帶出來了!”小郡王驀地往遠處一指。
“鳳哥?”筱羽一愣,你確定不是鳳姐?順着小郡王手指的方向,就見一個教書督導先生提着一個籠子,籠子裡卻是隻鸚鵡。
只見那隻鸚鵡羽毛光滑短細,品種殊異,正在嘰嘰喳喳地跟着顧先生學說人話,模樣甚是滑稽。
小郡王掃了一眼筱羽,面生一絲邪笑,拍手道:“嘿!我這也有了一個上聯,煩請世妹幫世兄對上一對,
“嗯,我這上聯嘛:短毛禽獸,流裡流氣,說人話。”
要說刁鑽怪絕,此聯遠超上一此他所出的那聯“畜生像個野人”,只因眼前景物,巧至天合——
一隻短羽、會說人話的鸚鵡!
在風雅文戲裡尋找罵人的機會,這小郡王也算有機運,總能碰到如此應景之物,取爲所用。
一時間,筱羽早已入定,腦海中意緒翻騰,神思如電。便是唐儀,也是一臉難色,深知此聯之刁絕。
見筱羽一臉思索不得解之狀,小郡王輕閒一笑,想起上次被筱羽以“禽獸郡王”一聯讓其大失顏面,這次若能找回場子,豈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