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破敗別院,快步回到寢宮的皇太極,揮手讓身後的太監們都留在宮門外,自己一腳踹開了門,低聲怒喝道:“說!這孩子福臨,到底是不是我的骨肉?”
說話的皇太極滿臉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透。一句話說了出來,嘴脣已經是止不住的顫抖,他的右手就按在癱倒在地上的莊妃的粉頸上,因爲太過於用力,指節微微發白,要是再一發力,那個嬌弱的莊妃必然香消玉殞。
可他的眼神裡卻充滿了哀求的意味,似乎生怕那莊妃說出讓他心碎的答案一樣!
那莊妃擡起頭,直直的看着皇太極的眼睛。她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晚上沒事,她正閒坐在房間裡插花,皇太極就像發瘋一樣的跑回家來,所有的太監宮女都被他趕得遠遠的,而她那個平日裡看起來無比冷靜的皇太極,此刻就像一頭暴跳的雄獅。
她那雙絕美的眼睛就像蒙上了一層迷霧,但她咬着牙沒讓淚水流出來。看着皇太極似乎就要噴出火來的雙眼,她的臉色蒼白一片。但就是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也掩蓋不了她的絕代容顏。
“說啊!”
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是無比的煎熬,皇太極再也忍耐不住。
“是。”莊妃終於吐出了這個字。
皇太極鬆開了手,跌跌撞撞的向後退了幾步,一不留神撞在桌上。他滿腔的屈辱、滿腹的怒火都忍不住要發泄出來,回手一掌拍在桌上。
那桌子竟然沒碎、沒倒、連一點動靜都沒有發出來。
只是皇太極太虛弱了,他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全部的力氣都在方纔用光,現在就連桌子上的茶杯都無動於衷了……
他的心無疑已經冷到極點,猛地跪倒在那莊妃面前,緊緊的抓住她的肩膀,臉上的肌肉都不聽使喚的抽搐了兩下,他的聲音幾乎嘶啞:“我信你……我信……可是爲什麼?爲什麼?阿吉根聽外邊人多說,福臨這孩子不是我的骨肉。”
他悲憤莫名,竟然仰天大笑起來:“堂堂大清皇帝的兒子。如果不是我的骨肉,這叫我以後怎麼見人?你還怎麼見人?”
那莊妃挺起身子,靜靜的看着自己的皇太極。
看着忍不住流下眼淚的皇太極,她平靜的說道:“無論你信不信,無論別人怎麼說,那都是我們的兒子。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嘲笑他,鄙夷他。我也要愛他,護他……”
外邊烏雲遮天,昏暗無比,猛然一道電光閃過,跟着雷聲大作,瓢潑大雨從天而降,順着屋檐流下,轉眼間織起一片雨簾!
“阿瑪、額娘,我怕!”
一個稚嫩的童聲在門口響起,那是個只有五歲大的孩子,懷裡還抱着一個小花布球。他看到癱坐在地上的母親和幾近瘋狂的父親,呆呆的站在門口,動也不動!
喀嚓!一道幽藍色的電光閃過。
那孩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懷裡的小球落在地上,滾入了遮天蓋地的雨簾……
魏青和張忠行打的主意很簡單,現在大明朝後方不穩,內部民亂平定不下來。那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在滿清的盛京在製造一場動亂。
每個地方都有活不下去的人,每個城市裡最容易組織和煽動的就是地下勢力,憑藉魏青和張忠行的武功,想要一個個打過去,並不是很難。滿漢混居的地方,滿洲人是怎麼都看不起漢人的,滿漢之間的矛盾衝突,絕對是以漢族人吃虧甚至喪命而結束。
想要煽動一場叛亂,其實也不是太難,就看滿清鎮壓的手段有多凌厲了。
沒走兩步,他倆一起停下了腳步,前方的小巷子口,僻靜陰森,卻站着一個有些瘦削的身影,倒是魏青,對他極爲熟悉,那是皇太極的貼身太監阿吉根。
“兩位在盛京折騰了幾天,老奴還好跟上了,看你們這意思,是要幹嘛?讓老奴猜猜?”阿吉根含笑說道。
“猜個屁!”魏青足尖在地上一點,已是越空而起,心中自幼憤恨,可說出手皆是取敵手要害。手中拔出長劍便朝此人心口而去。
阿吉根叫喊道:“盛京腳下,豈容你這等人如此的猖狂!”,說着阿吉根橫空而起。
魏青自幼修習《太極劍法》雖近三載之期,後來受傷入宮,可實則《太極劍法》中第一重的‘引劍決’,魏青也不曾修習純熟,此時施展開來是因爲心中早有破釜沉舟之念,心中更有入宮之時所發下誓言,只盼能身隕之勢換得玉石俱焚之效。立時‘引劍決’所生的劍勁如涌、劍罡如潮。
忽然之間一掌凌空抽來,竟是將‘引劍決’所生劍風盡數擋下,魏青只覺面前氣息忽的一熱,風中已是帶着灼人的烘熱和詭異的死煞氣息,舉劍一格,便覺受到一股巨力的猛然轟擊,魏青自己也是被帶的身形飛起,雖是藉助身形和道脈玄功消解勁力,可落地之後也是覺內腑之中氣息鬱結不暢。
阿吉根冷笑不已:“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魏青手中青鋼劍上立時暴起白光,如凌雲飛渡而出!
魏青心知此戰已難有勝算,出手便是‘引劍訣’之中威力強悍的‘震雷怒’。
魏青施展此招也是極費心力和體力,甫一出手,魏青也是臉色不由得一白,施展此等招式不僅是極費真氣,若是劍者自身未至自如之境,施
展之下更有三分的自損之厄。
魏青在先是騰身空中,不料阿吉根卻也是飛撲,竟是將魏青下襬撕裂,魏青手中青鋼劍直刺阿吉根脖頸,卻見阿吉根揮抓格擋,一身的皮肉筋骨竟是劍刃難傷。
身形落地之後,周遭滿地已是黑火流竄,魏青身體內有真氣護體,雖是覺着焦熱難耐,可還是能夠抵受的住,光影如濺之間,只聽鏘然一響,阿吉根已是猙獰的張口,已是朝年着魏青脖頸而來,如要噬人。
在猛烈的撞擊之中,魏青的耳邊充斥着巨大的霹靂之響。
飛撲而來的阿吉根一探、一格,竟是將蘊含勁力的青鋼劍盪開一尺,雖早料此阿吉根必是難纏,但着實料不到竟能硬生生擋下自己‘引劍訣’四絕式中的‘震雷怒’。
轟然爆響,勁力衝擊之下魏青虎口撕裂,整個人也是倒飛而出,阿吉根受道猛烈的衝擊之下,也是發出一聲長嘶。
魏青知道自己不是敵手,此刻唯有搏殺了阿吉根,或許自己纔有一線生機,但阿吉根的攻勢太過兇猛非常,五指化爲鷹爪,魏青稍有分心身上衣服便爲爪上勁風撕開。
阿吉根舉起利爪便魏青撲殺而去。久戰力疲,魏青猛地一口真息未能緩上來,躲避的身形稍稍一慢,阿吉根利爪已是劈頭蓋臉而來,腳步立時往後退出一步,魏青臉頰之上已是爲利爪所生勁力所傷,巨爪已是在此揮擊而來,魏青舉劍往右一擋,而左邊嗤的一聲,左臂之上已是鮮血淋漓。
魏青的臉上立時一陣慘痛,深吸一口氣之後,一掌擊在阿吉根的胸口之上,孰料雖是一掌將阿吉根擊退,但是他卻毫髮無損。
阿吉根長嘶一聲,舉抓而振,一聲惡吼已是蓋過魏青的斷呵之聲,阿吉根身形如餓狼撲食而動,一躍而起就像是騰飛於半空的火魔。
在對峙之時,兩人發出的卻是如金鐵交錯的聲音。
魏青的咬牙切齒,手中的青鋼劍正在不住的悲鳴。
足下已是被逼的連退數尺,在地面之上留下半尺有餘的痕跡,最後聽嘣咯一聲脆響,魏青手中的青鋼劍終是承受不住強悍的力量摧折,已然斷爲兩截,失了可以和阿吉根正面交手的青鋼劍。
猛聽阿吉根又是怒吼一聲!
魏青已是棄劍施爲,全身上下鬚髮皆焦,身上衣衫已在燃燒,可魏青口中噙着半截斷了的劍刃,竟硬生生雙手十指成鉤,竟是硬生生以手爲扣將阿吉根擡起的前爪盡數抵住。
阿吉根立時兇悍之性更盛,便欲將魏青手腕碎斷,更要活生生的拍碎在自己雙爪之下。
受巨力碾壓,魏青臉上血色上涌,口、鼻、耳中已是立馬鮮血不斷滲出,只見他忽然左腿一收,右腿猛地一踏,一刻間的力氣稍分,魏青哐嘡之聲單膝跪地。
阿吉根卻見魏青一仰頭,竟是和阿吉根一時頭首交錯,然後魏青一甩頭,口中噙着的半截利劍已是割破阿吉根脖頸,阿吉根受創之下也是暴走,轟然一爪拍打,已是將魏青拍飛,更可聽見隱隱的骨裂之聲。
兩人錯首而過,其中的危之又危,險之有險讓。脖頸被半截青鋼劍劃開的阿吉根怒吼不止,脖頸之中所飆濺出來的血也是落地如炎,因爲劇痛之下的狂暴,必下殺手。
阿吉根的脖頸遭魏青重創,阿吉根立時便是要有些暴走。不知在何時,魏青已是撿起掉落地上的另外半截斷劍,徒手握着劍刃,立時手掌之中血壓潺潺而下,魏青整個人竟是完全不顧自身之傷,踏步奔跑直直的朝着近乎暴走的阿吉根而去,如此舉動就像是隻兇性打發的野獸,不咬死對方決不罷休。
一時間,到底孰爲野、孰爲人,倒是讓阿吉根自己心中不知所以。
那阿吉根脖頸受創極重,飛濺的鮮血也是有些迷濛了眼睛,怒極之時,隱約瞧見魏青的身影,立時洶洶而奔,直欲將傷自己之人撕裂粉碎。
魏青在奔跑之中,忽然伸臂一刺,立時身形也壓得很低,整個人到最後幾乎是貼地掠飛而來,魏青整個人便被阿吉根利爪扇飛,左臂的胳膊之上也是一片血肉模糊,但是那右手中的半截斷刃已完全刺入阿吉根的腹中,自己再遭阿吉根重重一擊,哐嘡一聲落地,已是直不起身子來。
可是事到如今,果然也是難逃一場敗亡的結果,已經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骨肉、血脈在離散,便是意識之中也已恍惚,魏青心裡暗自說道:“可是到如今,果然這就是要死了麼,小時候我爹曾說世間的萬物衆生死後,神魂都歸於陰間之中,不知道我死之後,可能在陰間之中能不能再遇見我爹。”
藉着眼中最後那點散去的意識,魏青瞧見自己的皮膚在枯萎開裂,空洞的雙眼漸漸無力的閉合起來。
可忽然間,在心神即將離散的將滅未滅只是,魏青滿心憤怒,只覺死無所謂,可不能手刃仇人,就死的沒有價值。瞬間,他但覺胸口之上卻有一股暖流直如心口,更是順着脊骨直貫全身骨骸,剎那之間,本該斃命的魏青覺着一股熱血在上衝,腦袋之中轟的一聲,然後自己的整個脊骨之上竟是一挺,似是骨脈只見有股傲氣銳利如劍。
“是你死定了。”魏青奮起最後的力氣,翻身猛撲,頃刻間,手掌握住阿吉根腹中的斷刃,惡狠狠的再刺入三分。
殺人,有時只要一分而已。
魏青看也不看倒臥在一
旁的阿吉根,聲音很是輕緩的說道:“忠行,剩下的事,全靠你了!”隨即,倒頭,死去。
盛京之外不遠,那兒鳳凰山方圓百里,山清水秀,峰巒迭起,野木盤生,叢林茂盛,多有龍蛇猛獸,自古便是深澤名山。
而鳳凰山南側半里處的棋盤湖更是四季常綠,清澈無暇,宛如天地瑰寶,野中明鏡。光是岸邊的奇花異草便不下千種,每逢春季更是爭奇鬥豔,百花齊放,引來的奇蜂異蝶、珍禽野獸更不下千萬。自古便是文人雅士流連忘返、吟詩作對、紙醉金迷的聖地佳境。
然鳳凰山最出名處卻不是高山秀水,亦不是幽谷深林,而是山頂上的薩滿教。
相傳薩滿教從當年人類還在用石器的時代就流傳起來,北方各個民族幾乎都是薩滿教的信徒,當然滿清也不例外。
鳳凰山腳處立着一塊三丈高的巨巖,朝外一面十分平整,上面雕刻着“鳳凰山”三個紅漆大字,鮮紅如血,大氣天成。
巨石之旁一座山門建造的規模宏偉,氣魄非凡,乃是上等青銅所築,表面鍍金,長寬竟達九丈,門前兩座金麟雕像竟是天然翡玉所雕,神駿威武之外更添靈氣。
門後一道九丈寬的漢白玉石階山道直通山頂薩滿教前,相傳這條山道亦是皇太極撥款鋪設,每一塊漢白玉都是千挑萬選,每過九丈山道中便有一段九丈長寬的平臺,平臺上設有長亭,長亭外樹立一座石碑,直到山頂共有十三座石碑,這十三座石碑之上都刻記着薩滿教的歷史。
這日清晨,朝陽剛顯出輪廓,便聽薩滿教山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從門內邁出兩個人,年紀稍小的是一個約十五六歲跛腳少年,另外一個年歲稍長,身材圓胖,臉生橫肉。兩人均一臉惺忪未醒之狀,各提着一個木桶。
小胖子伸了個懶腰,呵氣連連道:“昨天連夜清掃了祖殿,現在又要天不明朗就出來擦拭石碑,阿漢錄,你說到底什麼時候我們才能成薩滿……”
那叫阿漢錄的跛腳揉了揉眼睛,也跟着伸了個懶腰,道:“現在這些雜活不能小看,要知道這是磨練我們的意志,鍛鍊我們的體魄,增強我們的素質……”說完一臉的失望與無奈。
小胖子一臉得意之色,道:“那是自然,我天生就是好材料,怎麼是你這種庸才所能比的,他日我的成就非同凡響,嘿嘿!”暗自意淫了一番後,連聲道:“好了,好了,還不去提水?一會還要做早課,你不是又想被師傅罰吧!”說着擺出師兄的架勢,揚了揚手中的木棍。
阿漢錄無奈道:“是是是,師兄!”說着提着木桶,一瘸一拐地向棋盤湖走去。
如今正是春暖花開之際,清晨的湖畔依然涼風陣陣,湖畔的花草隨風輕擺,湖中煙霧纏繞,雀鳥聲不絕耳。阿漢錄彷彿海市蜃樓,置身仙境,不禁一陣感嘆,頓時來了精神。
阿漢錄提了一桶水,正待離開,卻突聽湖中傳來一陣優雅的琴聲,琴聲時弱時強,頃刻又轉爲平和中正,忽又淒涼委婉,連阿漢錄這種不懂音律之人都聽得心悸撩動,意猶未盡。
這時伴着琴聲又有一清脆的聲音唱道:“鳳凰山水美,引得蜂蝶飛,鳥語伴花香,羣魚遊淺水。鴛鴦雙棲蝶雙飛,滿湖春色惹人醉。波涌蕩漣漪,煙霧鎖湖水,無限風光,鳳凰山水,卻不識得其中味……”
阿漢錄尋聲望去,只見湖中煙霧之中依稀一艘畫舫暢遊其中,船頭幾位婀娜多姿的少女擺弄風姿,迎風起舞,琴歌之聲是由畫舫船艙之中傳出,畫舫周圍百鳥飛舞,雀鳴有律,竟猶如與那畫舫中的琴歌之聲相互應答,婉轉動聽。
湖中五彩魚羣圍繞畫舫暢遊,不時還有幾隻躍出水面,從畫舫之上掠過,劃出一道完美的水弧線。阿漢錄看得出神,聽得入迷,他沒有想到這個世上竟然有人彈琴能有如此造詣,竟能讓羣鳥共舞,魚羣翻騰,一時忘記了自己來這裡是做什麼的。
此時畫舫已經行至湖畔,琴歌聲驟停,羣鳥飛絕。阿漢錄這才清醒過來,只見甲板上的舞者已經不知去向,船艙前一串珠簾後,依稀坐着一個白衣人,白衣人身旁站着一位綠衣少女,身姿婀娜,兩人背對湖畔。
卻聽那白衣人突然道:“湖邊的小兄弟也喜歡在下這首《鳳凰嘆》麼?”說完又輕輕撥動了幾下琴絃,頓時悅耳之聲不絕於耳。
阿漢錄左右看去無人,知其是對自己言語,連忙放下水桶,拱手道:“先生的琴聲與姑娘的歌聲真是世間罕有,今日有幸得見先生與姑娘,真是三生有幸,卻不知道這歌曲爲何叫做《鳳凰嘆》?”
白衣人仍不轉身,“哦”了一聲後,輕嘆道:“這鳳凰山千古以來便是聖地,完美佳境,本是無可厚非。我等俗人來此,卻是褻瀆了這人間美境。”
阿漢錄聽此人竟然說出如此狂言,不禁一愣,不知道如何回答。
卻在此時,白衣人走出船艙,矗立船首。只見其劍眉龍眼,嘴闊鼻挺,一副英姿勃發、傲視羣雄之態,加上一身飄逸白衣,更顯灑脫不羈,實乃箇中翹楚、人中龍鳳。身後綠衣女子亦是柳眉明眸,神態孤傲,身形婀娜多姿,更像是精靈,不似人間之人。阿漢錄看的發呆,暗暗感嘆。
白衣人看着阿漢錄稍顯平和後,這才道:“我是和碩睿親王愛新覺羅多爾袞,上來此地看看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