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沙沙”的蠶食聲響亮了很多,如果他們推門看,就會看到,原本還是幼蟲狀態的音蠱,已經變成了成蟲大小,滿滿當當的,幾乎要擠滿整個房間。那場景,甚是駭人。
竹拉庫馬微微斂眉,“父親……雖然月蠱已經死去,但音蠱還有這樣大的存活量,我們不會就這樣……”
“竹拉庫馬。”老者轉向他,蒼老的臉上滿是威嚴,“你知道我爲什麼給你起這個名字嗎?”
竹拉庫馬一愣,低下頭,掩飾自己眼中的淚光,“天賦,而不是希望。父親不願意我抱着虛空的念頭過一輩子。”
老者很是安慰,拍着他的肩,語重心長,“我們這一族,按照如果沒有天神的庇佑,早就在千年前消失了,多了這千年的恩賜,應該滿足了。”
那邊是一派沉重,而這邊,蜿蜒的山路隱隱可以看到盡頭,本來因爲丟了令牌還有些悶悶不樂的冷慕,在蘇溯越的注視下,紅了臉,然後,果斷暴躁了。
“看什麼看?本姑娘難道就不能哀嘆一下嗎?那可是我們的定情信物啊!定情信物是什麼,你這麼個風流天下的翩翩書生還能不知道嗎?”
“主子,那是屬下的腰牌。”蘇溯越很是淡定地反駁,神情隱隱帶着挪揄。
雖然要說是定情信物也未嘗不可——畢竟那個時候,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以及後來他心甘情願交付自己的未來,不能說沒有感情在裡面。
可是,一想到自家主子手裡還握有其他那麼多的侍衛令牌,以及最後關頭她那麼輕易就把獨屬於他們兩個的聯繫丟了出去,就萬分不爽。
那張冰山面癱臉上隱隱透着一股傲嬌勁兒。
“那、那也是本姑娘的東西,本姑娘想怎麼認爲就怎麼認爲!”從邏輯上說不過人家,冷慕開始胡攪蠻纏,徹底進入無邏輯狀態。
鄭崖很是不爽,“我說你究竟爲什麼要這麼急急忙忙地走啊,本公子還沒有好好調查一下當地的生態狀況,還有好多民族用藥沒有弄明白。”
冷慕默默扭頭,很是哀怨地看着他,“難道不走,要看着我家小越子森森地被那羣女人瓜分麼……崖大哥,抱着這樣惡毒的心思是不對的!”
鄭崖嘴角抽搐,渾身無力,“你究竟要怎樣才能想到這方面啊。再說,最開始你不是想在那裡給溯越找一個良配嗎?現在又反悔了?”
冷慕翻了個白眼,“你竟然認爲以我們家小越子的小身板能夠駕馭得了如狼似虎的女子?崖大哥,你是太高小越子還是太小看遺族的女子?嗯?從生理、骨骼、肌肉以及代謝的角度,給我們分析分析?”
看着面帶挪揄的冷慕,鄭崖清了清嗓子,從容淡定,“那我就告訴你。她們的身高基本上超過八尺,也就是說,平均身高和溯越是相差無幾的。並且她們長期從事狩獵和採集,肌肉的爆發力以及持久力肯定不亞於溯越,甚至還有可能超過他。但是新陳代謝,我要說的是,蠻族距地於谷地,羣山環繞,再加上蠱蟲的影響,她們的新陳代謝絕對沒有我們迅速,所以纔會出現那麼多老年人甚至中年人出現血瘀、風溼,癰疽疔瘡的發病率也是極高的……”
“你怎麼就沒有意識到,控蠱也算在他們身體出問題的原因之內呢?”冷慕依着蘇溯越調笑道。
鄭崖撇過頭,“那不是還沒說到麼,你急什麼。”
冷慕笑而不語,聳肩,往前走。想不到是正常的,如果不是儀式結束的時候,又出現那種讓人很是不爽的預感,她也不會注意到,蠻族,幾乎每個人都是蠱師。
但是這怎麼可能呢,先不說成爲一個蠱師要求的先天條件是多麼苛刻,就算蠻族中人個個都是天才,但,怎麼會有那麼多的蠱蟲呢?
她曾經在野史中看過一段關於蠱蟲的傳說——嗯,說着叫故事其實會更好一點——有一種蠱師,可以在自己的身體裡養蠱蟲,其威力深不可測,但代價是蠱師自己的壽命。還有一種,利用最原始的蠱蟲之母,繁育後代,能力雖然隔代遞減並且會發生不可確定的變異,但,好歹是個沒有副作用的蠱蟲生產方式不是?
經楚尊提點,她偷偷溜進了所謂的蠱房,竟然發現一個很是不得了的秘密……
這應該是蠱師之間口耳相傳的故事,用自己的生命去養蠱,把自己變成一個母蠱,以求達到蠱師的最高境界——人蠱合一。
雖然這種傳說只流傳在民間,但架不住歷史悠久,漸漸地,在歷朝歷代的野史甚至正史中也出現了這種說法,曾有一度,掀起了一股不可抑制的“母蠱”熱潮。
這樣養出來的蠱蟲,威力巨大,普通的蠱蟲遇上這樣的對手,被秒殺是最好的結局,更有甚至,悲蠶食、吞噬。但對於蠱師,其結果,卻很是悲慘。
把自己的身體當做容器,費盡心力養育出來的蠱蟲,壽命長久,威力驚人。但,那句“費盡心力”可不是在開玩笑。
大自然真的很公平,一報還一報,絕不多拿,也絕不虧待。不是嗎?
這樣養育出來的蠱蟲,它們的養料並不是其他蠱蟲,而是蠱師的心頭血。隨着蠱蟲越來越大,蠱師的身體會漸漸虛弱。這樣養蠱之後,蠱師的壽命不過一二十年,並且死狀悽慘,宛如干屍。
然而,多數歷史沒有記載的,關於真實的“母蠱”。
歷史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它遠遠地消失了,你找不到一點痕跡,但是,它又無時無刻不在影響着你的現在和未來。
“母蠱”的存在,就是一個非常有力的證據,甚至於,關係到王朝興衰、民族存亡。可,這個秘密並沒有被保留下來,甚至連史家,也沒有關於這方面更多的記載。
冷慕在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曾經追問過楚尊,畢竟在這方面,它也算是比較權威的發言人了。
可這個倒黴催的孩子,一出世就被春姬收爲己用,然後渾渾噩噩過了幾千年。空有那麼大的年歲,卻是個一問三不知的主兒,這實在是……
冷慕當時真真是氣得肝疼啊——“老孃很久沒有這麼活力四射過了……”當時是夜裡,冷慕深深調息的樣子狠狠地嚇到了可憐的楚尊。
然而現在,她卻在凌晨,大家都聚集到蘇溯越身邊的時候,跑進了蠱房,在楚尊的保駕護航下。
一路上暢通無阻地來到最近的蠱房,冷慕小心翼翼地推開門,閃身進去,眼睛稍微適應一點這種昏暗的光線,立刻就被震撼了。
這算什麼?難道把全國的蠱蟲幼苗集中到這裡了嗎?重重疊疊的竹篾子上滿滿的都是一隻只小小的幼蟲,還沒有指甲蓋大小,卻已經能夠發出相互爭鬥的蠶食聲了。集中在昏暗、陰冷的房間裡,不用任何渲染就足以令人感到毛骨悚然。這一次,冷慕終於沒有例外。
她搓着手臂上不斷冒出來抗議的雞皮疙瘩,“這是怎麼回事?已經到現場給你看了,要是還說不出個所以然,老孃真要送回四師兄那裡了!”
對於這句話,楚尊很是鄙視,卻明智地沒有反駁,它窩在冷慕懷中,抖了抖那身長毛,“母蠱的味道很稀了。”
“啊?”冷慕登時滿頭霧水。
楚尊很沒形象地翻了個白眼,趁着冷慕還要依靠它的指引的時候,指揮着冷慕到處走動,“咦?不應該呀……”
“咦?”冷慕更加摸不着頭腦。
“按理說,他們這種養蠱的方式,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啊。這些蠱根本不可能纔是幼蟲嘛!”
“嗯?”冷慕怒,“你就不能把話說明白?顯擺什麼的,很討厭啊!”
楚尊輕輕咬了她一口,“往前走,對,走過那扇門,但不要走進去,停!就是這裡,不要動。”
他們停在蠱房中縱深的一扇門中,光和影的交界,面前的黑暗中有着星星點點的光,越往下,黑暗的程度越深,接近地面的地方已經完全看不清了,就像有一個怪物在下面張着血盆大口,等待獵物掉進陷阱。
冷慕皺着眉頭,想要退後兩步,卻被楚尊一個眼神制止了。
那個眼神,威嚴、沉重,帶着來不及掩飾的震驚和悲哀,就像是一個倖存者,前一刻還沉浸在自己找到了歸屬的喜悅中,這一刻卻被告知,那些所謂的歸屬,竟也是一種利用一樣。
冷慕不知該說什麼,這種感情她在很小的時候有過,可自從經歷過劉光的事情之後,心裡上了一把鎖,她自己告訴自己,不在乎就不會受傷害了。
所以,面對現在這種狀況,面對一種很久不見的感情,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卻心潮澎湃。
長久的靜默過後,楚尊似乎長嘆一聲,又似乎沒有,它說,“回去吧。能走,儘量早點走。我很擔心……”
最後的幾個字淹沒在黑暗中,楚尊擡眼看了眼冷慕,粉嫩的舌頭舔了舔有些發乾的鼻頭,“再不回去,他們就會發現你不在房間裡了。”
“當時你想說什麼?”是不是翻看着土特產,也就是各種可食用的蠱蟲,冷慕由着蘇溯越在前邊引路,側過頭問楚尊。
而這個問題,自從他們離開遺族,她已經問了不下十遍了。
楚尊把頭埋進鄭崖的胸口,響亮的鼾聲傳出來,頗有種聲嘶力竭的感覺。
你就算裝睡也要裝的專業一點啊擦!敢不敢在敷衍一點?冷慕表示很暴躁,既然打算避而不答,當初就不要說出來嘛!不知道吊人胃口很不道德捏?
鄭崖對於它的這種狀態很是擔憂,“小尊尊,你這樣打呼嚕很容易阻塞氣道導致窒息的,你要不要……調整一下睡姿?”
“尼瑪的調整睡姿!尼瑪的窒息!尼瑪鄭崖你就是個笨蛋!”楚尊很是暴躁地從他懷中跳出來,撲閃着翅膀狠狠踩了他兩腳,又落在蘇溯越肩上,周身環繞着熊熊燃燒的……怒火。
冷慕湊過來,淫笑連連,“該不會是找不到雌獸,慾求不滿了吧?”
毫無意外,楚尊炸毛,順手,哦不順爪子就在冷慕臉上留下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