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城下。
索尼端坐戰馬上,憂心忡忡地看着正在血戰中的保定城。
他們的進攻依然毫無進展。
守衛這座城市的順軍,還有那些背叛大清的民團,正在依靠着城牆的保護,不斷殺戮着大清的勇士,缺少重炮支援的後者,僅僅依靠那些幾百斤的劈山炮根本無法壓制城牆上的火力……
儘管城牆上同樣缺少重炮。
但人家有箭垛保護,而劈山炮的炮彈根本打不動青磚。
“我們不應該在這裡糾纏!”
他身旁的遏必隆說道:“這樣徒然地浪費時間,若明軍打開天津,我們就走不了了!”
麻哥的四大顧命就還剩他倆,鰲拜被剮,蘇克薩哈被楊慶打死,他們這些後起之秀,目前來講剩下的就是以索尼爲首。不過實際算起來,他們也是奔五十的人了,這些年跟着多爾袞在關內越打越淒涼,之前進攻鄭州等地就死傷超過兩萬,實際沒有李自成的突襲,他們也打不下去了。大清的輝煌,八旗健兒的雄風,正在隨着戰爭方式的轉變,徹底淪爲這場羣雄爭霸的墊底貨。
滿洲勇士的硬弓沒用了。
重箭射不穿板甲,他們的重甲也擋不住子彈。
盾車被大炮轟得粉碎。
悍勇的猛將同樣在開花彈的爆炸中粉碎。
技術與財力就這樣碾壓武勇,屬於蠻族的好時代已經過去,工業文明哪怕是初級的工業文明,就已經在把他們踢得原形畢露,面對這種超越了他們文明等級的壓制,他們真得已經無能爲力。
“真不甘心啊!”
索尼嘆息着。
“我們經歷了大清的崛起,曾經我們勢不可擋,所向無敵,我們恍如看着朝陽的升起,看着它如日中天般照耀在天空,然而今天我們卻又要看着它的落下!”
他看着遠處正在落下的夕陽感慨道。
他還是很有文采的。
畢竟他也是咱大清年輕一輩最有才華的,索尼以智,鰲拜以勇,並稱大清少壯派之雙璧,不過這次是真的有感而發了。作爲跟了野豬皮祖孫三代,從十幾歲就在戰場廝殺,經歷了整個崛起過程的,他此刻心情也是很複雜。他仰起頭看着天空,大羣的野鴨正在頭頂飛過,就像嘲笑他一樣發出怪異的鳴叫……
野,野鴨?
他驟然間轉回頭。
東邊視線盡頭的蘆葦蕩中,野鴨正不斷飛起,飛過他們頭頂被夕陽染紅的天空。
遏必隆緊跟着轉回頭。
他們身旁那些列陣警戒的騎兵同樣轉回頭,這些負責爲中軍提供外圍警戒的八旗滿洲精銳,愕然地看着鴨羣恍如末日降臨般飛出蘆葦蕩並飛過他們頭頂,不斷髮出驚慌的叫聲……
“迎敵!”
索尼大吼一聲。
緊接着他舉起了自己的長矛。
而這時候他已經可以看見那片同樣被夕陽染紅的葦花中,只有金屬才能反射的紅光,甚至他也已經隱約感覺到了地面的顫動。同樣看到和感覺到的,還有他部下的精銳們,伴着吹響的號角聲,所有人列陣整齊,端起了長矛等待。就在同時遠處正在督戰的中軍旌纛處,傳遞號令的旗幟開始揮動,那些正在向着城牆進攻的清軍紛紛後撤,另外兩支巡弋的騎兵同時狂奔而來……
下一刻那片葦花被夕陽染成的紅色中,一個怪異的身影驟然衝出。
一個騎着駱駝的鋼鐵怪物。
夕陽爲它染上一片紅色,對着夕陽的它緊接着舉起手中一件看上去有些怪異的兵器,與此同時它身後的蘆葦中,無數板甲騎兵的身影出現,在它身後排列成橫亙超過一里的鋼鐵牆壁……
“擂鼓!”
索尼眼中的鋼鐵怪物說道。
一頭跟隨的駱駝立刻臥倒,兩名鼓手敲響掛在它兩旁的戰鼓,已經被搞成聾子的駱駝,安然地伸長脖子啃着地上剛剛出現的青色。
“殺!”
楊慶驟然大吼一聲。
緊接着他催動了胯下的駱駝。
騎兵的洪流洶涌向前,跟隨着他逐漸開始加速,對面列陣的清軍同樣在索尼帶領下開始加速,兩支對衝的騎兵都在不斷加快速度。很快楊慶的駱駝就有些跟不上,雖然它速度並不比戰馬差,但帶着近五百斤的負重是跑不快的。駱駝背上的楊慶長嘯一聲縱身躍起,就在這匹駱駝被後面戰馬追上的同時,他拎着巨斧落在地面緊接着向前躍出,然後以不輸戰馬的速度拎着巨斧狂奔向前。他對面的索尼瞬間就明白了對手是誰,但此刻還不知道嶽樂那悲劇的他,以最快速度收起長矛拔出了短槍。
他身旁的騎兵紛紛效仿。
楊慶的速度依然在加快,甚至和後面的騎兵拉開了距離。
索尼反而在減速。
同時他一手提着繮繩一手舉起了轉輪打火短槍。
他兩旁所有清軍同樣舉起短槍。
數以百計的短槍全部瞄準了已經形成孤身闖陣的楊慶,轉眼間相距不足十丈,索尼沒有絲毫猶豫地扣動扳機調轉馬頭,就在子彈撞擊楊慶身上板甲的瞬間,他衝向楊慶右側。與此同時所有騎兵扣動扳機,密集的子彈撞擊楊慶的板甲,騎兵的前鋒在他前方左右分開,而後面沒有開槍的騎兵卻端着長矛直衝楊慶。帶着身上子彈撞擊的火星,楊慶驟然大吼一聲手中巨斧當頭砸落,剛剛從他右側掠過的索尼愕然回頭。那巨斧正砸在後面騎兵的馬頭,後者連人帶馬瞬間紮在楊慶腳下,巨大的慣性推動戰馬後半截身體一下子飛起,在楊慶低頭的動作中從他頭頂飛過。
索尼都看傻了!
就在這匹死馬和背上騎兵一起砸落的瞬間,楊慶手中巨斧橫掃,所過之處一片血肉飛濺。
索尼石化般看着這一幕。
緊接着旁邊部下的驚叫響起,他本能般回過頭,一片鋼鐵的光芒到了跟前,他以最快速度甩出短槍試圖拔刀,一支鐵鞭呼嘯落下。顧不上拔刀的他一側身避開,就在同時鋼鐵的反光掠過,但掠過瞬間另一支鐵鞭狠狠砸在他的腦後。索尼連慘叫都沒發出就從馬背墜落,緊接着頭頂馬蹄重重落下,在他砸在地上的一刻,這馬蹄踏在他脖子上……
楊慶不看身後。
揮舞巨斧的他直線向前。
那巨斧也沒什麼招數,一百五十斤的巨斧要個屁招數,這東西的重量就是戰場的主宰,就像掃帚一樣左右橫掃就行,沒有什麼能扛住這東西。
而他卻仗着板甲保護無視任何攻擊,刀砍不透錘砸不動就連子彈都打不穿,只要小心別被長矛撞正然後頂翻就行,戰馬的撞擊可以無視,因爲沒有戰馬能撞上他,想撞他的都連人帶馬一起飛了。他一往無前地殺戮着恍如衝入羊羣的野牛,只看見清軍人和戰馬的死屍不斷飛起,在他所過之處一片血色,血肉的道路隨着他向前延伸……
而在他身後是亢奮到瘋狂的順軍騎兵。
真瘋了啊!
這場上一個這樣的將領對士氣的引爆作用簡直就像dupin,直接讓人進入嗨翻狀態,讓人完全失去理智的瘋狂啊!
而這些順軍之悍勇超越八旗滿洲。
他們和這些八旗滿洲不同。
後者七年沒打過真正的血戰,在北都當了七年的大爺,就算還保持着戰鬥力,也早就不是當年了。尤其是很多還是在關內成長起來,畢竟清軍入關都已經七年了,年輕一代從十歲出頭就已經不需要再與惡劣環境搏鬥,反而養尊處優吃喝不愁的。實際上很多八旗滿洲的精銳因爲待遇最好,已經學會很多娛樂活動,雖然不說天天架鳥,但要說還像過去那樣已經不可能了。
戰鬥力下降是必然。
甚至因爲火槍騎兵化,很多人這時候連入關帶來的硬弓都拉不滿了。
但這些順軍騎兵是在西域打了多年仗的啊!李自成的西域軍從龍興元年就已經開始西征,最早一批撤回的也是龍興四年初。這期間他們從河套打到天山,在雪山草原沙漠間征戰四千裡,殺人無數,沒殺過十幾二十個人在這支軍團根本沒地位。
這就是一羣嗜血猛獸。
而且還是一羣被鋼鐵包裹起來的猛獸。
他們騎着最好的西域馬。
穿着昂貴的板甲。
很多人甚至帶四五支短槍,中亞式的彎刀,破甲的鐗,儘管沒有明軍騎兵式的丈八長矛,沒有騎牆的波次衝鋒,但這些順軍騎兵的冷兵器格鬥能力那真是千錘百煉。在楊慶帶起的瘋狂中,他們就像一羣暴打鬣狗的雄獅般,帶着戰馬撞擊,長矛折斷,鋼鐵砍砸的混亂響聲,在同樣混亂的吼叫和慘叫中,攪得清軍騎兵一片人仰馬翻。後者幻想中的武勇,在體力裝備武藝士氣的全面碾壓中,瞬間就被砸得粉碎,曾經那壓制明軍數十年的蠻族在這些更加兇悍的猛獸面前一下子變成了弱雞。
三千順軍騎兵轉眼間就已經佔據了絕對優勢,迎戰他們的八旗滿洲精銳們,只剩下了徒勞地掙扎。
完全被壓制啊!
不過順軍不是真正可怕的。
真正可怕的是正在一往無前鑿穿他們的那頭怪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