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養虎成患的感覺如何?”
丁魁楚笑着說道。
此時的他的確可以面對着張國維二人得意地笑了,當年左良玉的清君側,實際上是在暗中和東林羣賢都通了氣的。
侯恂是什麼人?
那是名列東林點將錄的。
要說堂堂地遂星,做什麼大事之前和天巧星,地陰星幾個,沒有暗中的勾搭,那就純屬扯淡了。只不過張國維等在朝的東林黨人對於這種公然造反並不支持,在野的水太涼也沒能力真正做些什麼。再加上左良玉本身膽量不夠,不敢東下只想着自己割據一方,最終在東林羣賢的不作爲下楊慶大軍西征,一舉攻克武昌拿下左良玉。
剩下就是這些喪家犬的逃亡了。
要不是崇禎突然死亡,他們這些人早就被楊慶給滅了。
幸好崇禎死得及時。
然後南京內鬥,甚至演變成了喋血皇城,楊慶對着宗室下手,逼得桂王和靖江王加入造反,再加上李自成南下,楊慶不得不抽調精銳撤回南京迎戰,緊接着就是清軍南下,黃河大戰確立北方對峙。這一系列戰事,拖住楊慶給了他們喘息的機會,最終現在的兩廣反而成了主聖臣賢的典型。
他們可以笑砍江浙士紳了。
畢竟他們那裡目前的狀態其實才是江浙士紳真正渴望的,甚至連類似四民大會的諮議局都開起來了。
絕對清一色的士紳。
沒有五百畝土地,就根本沒資格進諮議局,而進了諮議局後,除了一些大罪外,就算犯一些小罪根本不用進大牢。知縣也沒權抓,得諮議局開會討論之後的,但知縣要是施政令諮議局不滿,那麼諮議局是有權把知縣叫過去質詢的。
簡直就是完美啊!
江浙士紳可以說羨慕死了。
“光三公想說什麼?”
張國維說道。
他比丁魁楚晚一屆,倒是瞿式耜和丁魁楚同科,他們這一科出了不少的名人,包括洪承疇,阮大鋮,黃宗羲他爹,狀元錢士升是高攀龍顧憲成的好友。但瞿式耜做官卻比不上丁魁楚,後者出了名的懂鑽營,瞿式耜還在浮沉於七品官時候,他就已經是戶部侍郎。
“沒什麼,欲與二位共論天下大勢而已,我可以明說,我此次冒險而來,就是欲觀這個四民大會,只是沒想到還多看了一場好戲。
不得不說這個楊慶也是人才啊!
他一個人就把江浙羣賢按得死死的,眼看着他肆無忌憚無人能制,任其套入羅網中一點點收緊,就像網中游魚一般,眼睜睜看着可以遊動之處越來越少卻無可奈何。當年答應他改衛所爲皇莊時諸位可曾想過,有朝一日這些皇莊會如刀子般架在江南士紳頭頂?這才只是開始,接下來會有更多皇莊,據我所知已經有人攜田產投獻皇莊了,不出十年江南遍地皆是皇莊,士紳的脖子被勒得死死。
這個佈局真得狠啊!
而當年答應他開四民大會時,諸位可曾想過,有朝一日這四民大會竟然會成爲他操縱民意的利器?
你們不是講民意嗎?
他就跟你們講民意,絕對的民意!
你們敢說四民大會代表的不是真正的民意嗎?整個大明所有縣,所有衛的士農工商代表都在這兒,你們還敢說這不是真正的民意?
承認吧!
諸位!
你們就是玩不過他!”
丁魁楚端着茶杯說道。
張國維和瞿式耜淡然地看着他。
話說大家都是千年狐狸,你扯這麼多廢話幹什麼?有什麼都趕緊直說來乾脆的。
“所以我們得齊心協力才行!”
丁魁楚說道。
“桂藩還是叛逆吧?”
張國維冷笑道。
“若桂藩不是了呢?”
丁魁楚說道:“你們很清楚,桂王也好,靖江王也罷,其真心都不在爭天下,都不過是欲求自保而已,大明皇位繼承有序,有先帝之後在還輪不到別人。但楊慶想剪除宗室,那他們也不能坐以待斃,若龍興天子還都能爲宗室作主,以廣西封靖江王,以廣東封桂王,那麼桂王願去帝號重新向龍興天子稱臣。”
張國維二人交換了一下目光。
這個結果的確很意外。
他們沒想到桂王那邊居然如此輕易就能歸順。
“二位,這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丁魁楚說道。
他們其實還是爲了自保,兩廣無論怎麼發展,終究實力有限,現在楊慶顧不上,只要他騰出手來,兩廣是無論如何也對抗不了的。
再說打仗是要花錢的。
這時候都玩資本主義的兩廣士紳在利益上算得很清楚,他們目前爲了抵抗楊慶,已經武裝起五萬新軍,這五萬新軍就已經讓兩廣士紳們養得可以說肉疼了。而根據計算,要自保至少得超過十萬新軍,另外還得組建海軍防楊慶破虎門,還得修炮臺,還得修棱堡,他們已經在韶關和嚴關各修築了一座,都是葡萄牙人設計的,這東西的確很好,可投資也很高啊!
總之抵抗的成本很高。
至少兩廣士紳覺得還不如讓桂王向他侄子屈膝算了。
這時候桂王已經是永曆了。
他哥哥當弘光天子就當了不到半年時間,緊接着也病死,然後永曆繼位,年號就是永曆,他本人對於向侄子投降也沒意見。南明一年死倆皇帝很詭異,民間已經有傳聞,是因爲他爹和他哥哥稱帝,所以才遭受天譴結果才隔半年死一個的。
他也有點害怕。
他們的計劃其實很簡單。
就是龍興天子還都,然後永曆派人來以承認他是皇帝做交換,由朱慈烺把廣東和廣西分別封給永曆和靖江王。
這是實封的。
兩省就是他倆的封國了。
封國內有一切權力,類比朝鮮這樣的藩王,只不過軍隊數量可以商議一下,比如桂王幾個衛,靖江王幾個衛之類的,這個都好說。本來過去他倆都是有自己的護衛的,靖江王始終就是一個衛的五千私軍,以後不過是重新明確下來,達到一個能有限自保又不威脅皇帝的數量而已。
只要朱慈烺同意,那麼永曆就去帝號,重新以桂王身份稱藩。
並作爲朱慈烺的外援。
這一點是最重要的,兩廣目前的五萬新軍可是真正新軍,全都是莫里斯方陣化,甚至也已經開始給火槍兵配刺刀,全是葡萄牙人和荷蘭人負責訓練,甚至還有倭國僱傭兵。這一點很正常的,實際上葡萄牙人大量使用倭國的僱傭兵,之前荷蘭進攻馬六甲時候,守衛馬六甲城的倭國傭兵比葡萄牙人還多。如果不算士兵戰鬥意志的差距,這五萬新軍可以抵得上明軍的兩個山地軍,這個實力對付楊慶的確不夠,但如果是在江南士紳蜂起而且明軍內部將領倒戈的情況下,對付楊慶就可以說是一支奇兵了。
而對朱慈烺來說,這無疑是夢寐以求的。
他一個光桿皇帝回來肯定不行。
但問題是大明的軍隊都已經被楊慶控制在手了,他就算想下手也很難了,一個皇帝沒有軍隊玩個屁,除非朱慈烺真心回來當傀儡。但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再老實也不可能老實到這個地步,東林羣賢也沒法給他另外搞一支武裝,之前聯繫張獻忠也沒有進一步結果,這個逆賊明顯勇氣不是那麼足。而永曆的這五萬新軍,就算是朱慈烺的外援,在需要時候幫助他實現自己的意圖。
朱慈烺需要做的僅僅是封出兩省。
但這兩省本來就在永曆和靖江王的控制下,哪怕楊慶也沒奪回,所以說最多算順水人情,而且朱慈烺一回來,桂王就歸順了,明顯有助於皇帝的聲威。
“你們這是趁人之危啊!”
張國維說道。
“玉笥老弟,你們真得對付不了楊慶,不是我小看你們,你們的那些手段都已經過時了,人家玩什麼都比你們強。軍隊,經濟,民心,甚至於制度,你們說你們的哪一樣能比楊慶做得更好?就是你們辦的報紙都玩不過人家。
他很有本事。
大明三百年難得的奇才,張居正都無法相比。
但可惜他不走正路啊!
四民大會是個好東西,泰西諸國如荷蘭,英吉利等,都有類似的,但人家是推選代表,以土地定資格,沒有土地者無選舉權。
楊慶卻抓鬮。
結果販夫走卒充斥廟堂。
新的內閣制同樣是極好的,聖主垂拱於上,賢臣治事於下,可他非把內閣塞進一半的武夫。
他開海外貿易同樣極好。
可卻讓南北二洋公司壟斷海外貿易。
可以說他所行之法,幾乎每一樣都是好的,但他卻非要將其再帶到一條邪路上,他自己劃出了正途,劃出了陽關大道。可是卻在踏上之後鬼迷心竅般,再歪到邪路上,而且不但是歪到邪路上,還站在邪路上回過頭嘲笑那些欲走正途的,還就不讓別人走正途。如果他不是走邪路,我都覺得有他真是大明社稷之福,這個人真得就像中邪一樣,完全不可理喻。
但正是因爲如此,我們才必須齊心協力,爲大明也是爲天下人除去這個禍害。”
丁魁楚一臉神聖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