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衙門。
“放開我,你們要幹什麼?”
吏部考功司郎中熊文舉,驚恐而又憤怒地吼叫掙扎着。
不過他的反抗毫無意義。
因爲他兩旁一邊一個身高兩米膀大腰圓的錦衣衛,拎着他的胳膊就像拎一隻小綿羊般拖拽向前,走向停在大門外的馬車,外面鑲鐵板的四輪封閉式馬車上,一個白色的囚字在同樣白色的圓圈裡觸目驚心。
門外看熱鬧的閒人們議論紛紛。
後面吏部的那些官員屬吏們同樣在交頭接耳,臉上都帶着凝重。
“我要見監國,我爲咱大明立過功,我爲先帝流過血,我在合肥抵擋過流寇……”
熊文舉尖叫着。
旁邊錦衣衛毫不客氣地一耳光。
“還提你在合肥抵擋秦王的那些舊事呢!那時候是流寇,現在是大明秦王,還敢管人家叫流寇,難道不知道如今是個什麼局勢?這可是禮部發了告示的,要咱們照顧一下秦王的感情,虧你還是個文官朝廷大員呢!連一點政治覺悟都沒有,耽誤了迎駕小心誅你家九族!”
他義正言辭地喝道。
“呃?!”
熊文舉帶着嘴角被打出的鮮血瞠目結舌。
的確,這是禮部發告示的。
爲了避免傷害李自成是感情,導致雙方關係失和,進而影響了迎駕大事,當然,主要怕李自成再找藉口繼續加價,所以當年順軍造反包括進攻揚州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禮部不得不告示各地,嚴禁民間繼續稱呼其爲流寇,話說這一千五百萬已經搞得士紳們四分五裂了,李自成再加碼還玩個屁!最終大明所有報紙嚴禁再稱呼順軍爲流寇,包括張獻忠也一樣,一致改成民軍……
他們是被貪官污吏逼得。
他們不是流寇,只是爲了能夠上達天聽,所以不得不採取一些過激的手段,屬於情有可原,看看李自成一見到聖駕不是立刻就歸降了嗎?
雖然這樣說的確很不要臉。
但是……
這就是目前大明的政治正確。
政治不正確的熊文舉被一記耳光打得張口結舌。
然後兩名錦衣衛拎着他直接扔進囚車,緊接着車門鎖上了。
“馬瑤草,你這是報復!”
趴在車門上的熊文舉咆哮着。
端着茶杯站在吏部衙門院內的馬士英笑而不語。
“瑤草老弟,這是何故?”
吏部左侍郎黃道周皺着眉頭,看着臉貼在囚車窗子的鐵欄杆上,向外伸着兩隻手,發瘋一樣咒罵馬士英的熊文舉說道。
他一直就是吏部左侍郎。
崇禎南渡之前,還在北京時候就召當時在鄉的他,只不過他緊接着辭官回鄉,崇禎南渡後再一次召他,最終他作爲文官裡面的福建人代表入朝任職。他不能說是東林黨,但和東林黨也是同盟的,至於和他齊名的劉宗周在受召當了幾天左都御史之後就辭官回鄉。而黃道周在吏部也不是很管事,真正的核心是右侍郎,另一員東林老將毛士龍,也是原本最有可能接徐石麒的,只是楊慶玩了把空降馬士英而已。
“據說錦衣衛審走私案時候,有被捕的官員供出,是以賄賂雪堂得的官,錦衣衛拿着駕貼抓人,雪堂以爲弟構陷所致。”
馬士英淡然說道。
這時候走私案還沒審完,那些真正走私和包庇走私的,絕大多數都已經定罪,並且完成抄家了,但那些被雙規的除極少數以外,絕大多數還繼續在狼穴喝茶。不過陸陸續續也有大量據說在忠勇侯的凜然正氣感化下主動交待了問題,然後以罰款的方式換取自由,畢竟他們這種事情說有罪也有罪,但罪不至死,頂多也就是賺了點昧着良心的銀子。
罰個款就行了。
至於罰款標準,就按照他們這些年向走私商出售的糧食數量,再乘以這時候的糧價……
這可是非法所得。
哪怕他們不知道,也不能改變這些非法所得的性質,這是建奴在北方橫徵暴斂,搜刮北方百姓血汗錢,不知道多少被逼得家破人亡,這錢都是沾着血的,這個是必須作爲罰款上交然後再拿去救濟北方饑民。
也算是他們以這種方式贖罪了。
至於要錢不要命的……
那個其實錢也一樣都沒了!
因爲他們的家人都還被錦衣衛封在各家府裡!話說這是這個時代抄家之前的程序,都是先把門封了的,哪怕裡面的人餓死,也必須得封閉在裡面!不過錦衣衛是肯定不會故意把裡面人餓死的,但誰家也不可能在自己府裡屯幾千石糧食,就算屯了也是要查封的,所以他們需要另外掏錢購買糧食。但他們又不能出門,所以這個也得通過錦衣衛,話說這時候南京米貴啊!錦衣衛理論上又沒這義務,所以一石米賣他們一百兩銀子不過分吧?
這肯定不過分了!
錦衣衛幫他們買糧食,雖然主要是因爲可憐他們,但畢竟被上司知道也有可能受罰。
一百兩銀子一石米完全合情合理。
包括奴僕也得吃飯,要是敢不給奴僕吃飯,那說不定哪個奴僕就出去作證了,那時候就該錦衣衛名正言順地抄家了,都這種時候了,那些奴僕也不是傻子,你們敢餓着我們,我們就敢讓你們滿門抄斬……
好吧,一百兩一石米養奴僕。
總之忠勇侯正在以各種方式榨取這一百多家的財產,然後把榨出來的銀子用於救濟山東饑民,到目前爲止連抄家的算起來,他已經收穫了一百五十多萬兩。話說忠勇侯的斂財手段之惡劣,讓朝中文官一片側目,這時候大家才明白,之前錦衣衛那哪是緝私不力啊,那純粹是在養豬等着宰了過年呢!更重要的是誰也不知道楊慶會通過這些人把誰再咬出來,畢竟人在錦衣衛的狼穴,他說還有誰在犯罪名單,無非就是拖一個犯人過去簽字畫押而已,比如熊文舉就是一個這樣的受害者。
黃道周深深地看了馬士英一眼。
“哼!”
老黃冷哼一聲!
然後這個原本歷史上的隆武朝首輔拂袖而去。
而更遠處毛士龍深吸一口氣。
然後這個周延儒同裡,東林點將錄裡的地猖星,恨恨地轉身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不過馬士英繼續端着茶杯站在那裡,喝了口茶之後帶着和煦的笑容環顧四周,那些正交頭接耳的吏部官吏們瞬間全閉嘴了,幾個膽小的冷汗同時冒出來,全都用畏懼的目光看着他……
“諸位,我們要相信監國,相信錦衣衛,他們肯定是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的,若雪堂的確是無辜的,那定然不會有事!”
馬士英微笑着說道。
那些官吏們趕緊一片點頭附和。
“當然,他們也不會放過一個犯罪分子的!”
緊接着馬士英補充了一句。
那些官吏繼續冷汗中……
皇宮,參謀總部。
“忠勇侯,老夫年逾六旬,今日不畏一死,就問忠勇侯一句,你是想謀朝篡位嗎?”
黃道周質問。
“石齋公何出此言?”
正玩着一艘新式軟帆戰艦模型的楊慶愕然說道。
這是他和海軍部,裝備部一起搞的新式戰艦,實際上就是一艘真正的三級艦,排水量八百噸,裝五十門最大二十四斤短重炮,也就是英國人暴打咱大清的三十二磅卡隆炮,短管大口徑,最適合海戰中隔着不到三百米糊臉。和歐洲戰艦一樣使用軟帆,這是未來的主力艦,專門用於和荷蘭人爭奪東印度羣島,和西班牙人爭呂宋的,香料羣島是楊慶志在必得的。雖然硬帆是大明海軍熟悉的,而且實際上也不差,但楊慶還是覺得使用軟帆要更保險些,畢竟軟帆是經過了歐洲無數戰爭檢驗的,而硬帆戰艦沒有太多實戰檢驗。
第一批兩艘已經開始建造,因爲木料充足所以速度很快,估計明年年底就可以建成然後用於訓練水兵。
“老夫說什麼,忠勇侯難道自己不知道?”
黃道周冷笑道。
“石齋公,我敬你年紀大,又是先帝舊臣,所以對你保持禮貌,但你這樣沒來由跑過來把這大一個罪名砸我腦袋上,還是有些過分了吧?是不是你覺得我這個人脾氣好,所以很好欺負?”
楊慶很不客氣地說道。
“忠勇侯脾氣好?被你一腳踢死的趙之龍恐怕在地下不敢苟同吧?”
黃道周說道。
“老夫說過,老夫年逾六旬,不畏一死,今日就直說了,錦衣衛無端構陷,以栽贓抓熊文舉,無非就是替馬士英殺雞儆猴,使馬士英得以控制吏部,馬士英控制吏部就是你控制了吏部。掌握官員任免權之後,大肆以晉升非進士出身的佐貳官來換取其忠心,同時吸引那些在任的非進士出身佐貳官投靠。這些人爲忠勇侯控制朝廷和各地,使你的篡位可以最平穩方式完成,哪天你再以同樣構陷方式來一場大獄,把地方主官抓起來換上這些人。這樣從上到下,從文到武都是你忠勇侯的人,那時候縱然聖駕還都又有何用?你若欲取而代之也不過一個落水暴斃而已!
你說老夫說的對不對?”
他帶着一臉決然直斥這個逆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