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們會感激你!”
楊慶指着閻應元說道。
“不喜歡你的終究不喜歡你,你無論做什麼,都很難改變這一點,哪怕你繼續提拔那些進士,他們也只會認爲這是他們應得的,不會認爲這是你給了他們幫助。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管他們。
而這些人不一樣。
他們會記住你的提攜,記住是你讓他們脫穎而出。”
他緊接着說道。
馬士英笑而不答。
他這個人出身複雜,甚至準確說他也是東林黨外圍,他巡撫宣大的時候被太監拿下,就是因爲他和東林黨關係密切。後來重新起復也是因爲東林黨大佬周延儒當了首輔,後者是拿錢買上去的,馬士英的好友,被東林黨硬生生逼成閹黨的阮大鋮贊助了整整一萬兩。原本阮大鋮是想重新回到東林黨,但其他東林黨堅決反對……
不得不說這真過分。
老馬當初變節可是被他們給硬生生逼的,可憐他是東林點將錄裡面的沒遮攔,那是骨幹啊,當初左光斗已經說好是他當吏科給事中,甚至因爲這個把他召到了京城。結果趙南星,高攀龍,楊漣合夥欺負他,給了高攀龍的弟子魏大中,這才氣得他倒戈投靠魏忠賢,現在都過去十幾年了他腆着臉拿錢買好居然還不行。
這簡直就是欺負人啊!
最終阮大鋮只好舉薦了自己的朋友馬士英,畢竟周延儒那一萬兩已經花了,收錢不辦事是肯定不行的,所以在東林黨內部不反對的情況下以馬士英代替阮大鋮。
這就是馬士英和阮大鋮的關係。
所以原本歷史上弘光朝他倆被東林羣賢視爲狼狽爲奸。
但作爲貴州人的馬士英,哪怕已經屬於東林黨外圍,卻依然被視爲邊緣角色,屬於哪種身份很尷尬的,東林黨內部是不會帶他玩的。
這也導致他在崇禎時候同樣官職尷尬。
崇禎其實更喜歡他。
最初崇禎南渡後,是想用他來取代有節操但沒實幹的史可法,所以給他加了大學士頭銜,理論上已經是輔臣,但東林羣賢就是非要把他擠到鳳陽做炮灰,就是非要史可法獨攬內閣大權。後者真沒什麼實幹才能,真論起來甚至不如袁繼鹹,路振飛,更比不上一直在鳳陽牢牢控制住一幫驕橫跋扈的軍頭,至少盡職盡責地保衛淮河防線的馬士英。
但東林羣賢就是反對他回京,在他們看來馬士英這個出身低微……
他不是世家子。
他本性李,窮人家出身,後來被販檳榔的商販收養,當然,準確說應該是從他父母手中買走,然後改姓馬併入貴陽籍,通過科舉一步步走出來的,和史可法這樣前東林精神領袖級別人物的弟子比起來,明顯符合那小人倖進的標準。這才使得馬士英逐步靠攏勳貴集團,並且加入勳貴一起對付楊慶的行列中,結果勳貴集團卻慘敗,但楊慶卻饒過了他,而且因爲黃得功的緣故,還重新起用他做雲南巡撫,之後他就楊慶的黨羽了。
但他也不能說是楊慶親信。
雲南巡撫是個苦差事,頂多楊慶把他打發過去勞改的,話說衛所改革過程中,可不僅僅是有人爆楊慶,他也捱過黑箭的,要不是頭腦清醒的他常年裡面穿胸甲,這時候命早就丟在雲南了。
不過這也算好事。
因爲這一箭他算是得到了楊慶最終的諒解,然後接吏部尚書的缺。
當然,這也是苦差事。
這是捱罵,被問候祖宗,甚至還要挨黑磚頭,這時候他準備以後繼續穿那件胸甲,話說他現在某種意義上就是楊慶標準走狗了……
“瑤草公,我對你可是寄予厚望!”
楊慶很坦誠地說。
“老朽多謝忠勇侯器重!”
馬士英趕緊說道。
“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史公有德但才幹不足,且對東林黨始終保持忍讓,不敢與他們鬥爭,這一點很不好,他的確是個忠臣也是個品德高尚的人,但他不適合做一個首輔,大明需要一個新首輔。”
楊慶說道。
這一輪內鬥結束後,他肯定要把史可法弄到一邊去,後者適合當個法官而不是首輔,反正史可法當得也很憂鬱,還不如讓他解脫,而史德威在自己身邊也保證了史可法一系不會有怨言。剩下他自己北黨系統裡面也沒有適合這個角色的,在他掌控大局情況下,首輔只能是擺設,他那些親信們目前都有要職,不可能浪費在這個職位上。而且這個人還不能和東林黨一夥,資歷還得足夠,能力還得必須有,最好還是南方人,絕對不能是江浙的,江西的也不行,江西籍大臣同樣一堆東林系的。
這樣馬士英就是最好選擇了。
“老朽真是惶恐!”
馬士英趕緊說道。
“瑤草公無需客氣,我這個人最喜歡有才能的人,是金子在我這裡就總會發光的,就像他們一樣!”
楊慶指着已經在走遠的閻應元。
“無論出身如何,無論是不是進士出身的,無論他以前做過什麼,只要他有才能,那我就會給他適合的位置。不是進士出身又如何?就如今這些士子們,一個個就盯着八股文,全都只會空談些大道理,然而實幹才能幾乎沒有,這樣的人做一縣之首,那是坑害地方的百姓。別說他們只懂貪財斂賄了,就是他們個個清廉如水又何益於民?這就是我必須要改科舉的原因,地方官員必須懂實幹,八股文寫得再花團錦簇,沒有實幹才能就必須得讓給那些懂實幹的。”
他接着說道。
馬士英瞭然地點了點頭。
當然,都是千年狐狸,不會把字面意思當真正意思的。
楊慶其實就是告訴他,首先他對楊侯爵得忠心,然後楊侯爵會讓他當首輔的,其次,咱們得培養自己的地方官員,那些八股文進士不行,因爲江浙的各大書院就是專門研究八股文的,想在八股文上考好,肯定得是這些書院教出來的。
既然這樣那就扶持那些八股文考得不好的。
口號就是重實幹。
這實際上就是兩種標準鬥爭,一個是以文爲標準,一個是以實幹爲標準,前者是官場既得利益者,那麼那些沉於下僚的,在八股文上始終不能出頭的,自然要倒向楊慶。最終以這種方式,楊慶獲得底層讀書人的認可然後實現對文官的翻盤,這是楊慶幹翻東林黨控制下文官體系的策略。之前他是和東林黨分武權和文權,現在楊慶想染指文權並真正奪權,就必須走這條捷徑。
而提拔他其實就是當一條負責咬向東林黨的文官體系的惡犬。
馬士英對當狗並不在乎。
當狗沒什麼大不了,官場上誰不是在當狗呢?理論上全是狗,只要能夠跟對主人就行了,而老奸巨猾,在官場混了二十年的他,無疑很清楚這時候最適合當主人的就是眼前這位……
“忠勇侯,吏部考功司郎中熊文舉受賄頗多。”
他說道。
“有足夠的材料嗎?”
楊慶問道。
咱大清吏部兼兵部侍郎熊雪堂最近一直沒升官,南渡之初他是稽勳司郎中,直到現在也才改考功司,也就是主管官員績效考覈的。吏部下屬四個司,文選司分配職位,驗封司封爵撫卹褒獎兼管土司,考功管考覈,稽勳司管勳位,守制,養老之類,四個司個個權重,郎中這官聽着不是特別重要,但實際上僅次於侍郎,那全是各部實權人物。
熊文舉是這批非進士籍佐貳官升官的主要反對者。
畢竟他就管考覈。
甚至他都已經完成了另一份補缺的名單,而他的名單上,知上元縣就是呂宮,但馬士英以尚書身份硬給改成了閻應元。
當然,這個呂宮還不知道。
要知道的話估計都該扎小人詛咒馬士英了。
“有一些,不過不夠詳細!”
馬士英坦誠地說。
“給我吧,錦衣衛會讓它變詳細的。”
楊慶說道。
馬士英笑着點了點頭。
這樣就可以殺一儆百了,只要到了錦衣衛手中,那熊文舉也就別想再出來了,而且這不是他檢舉的,這是錦衣衛在監察官員時候,從其他某個案件上牽扯出來的。錦衣衛有權將這些官員貪腐案上報監國,理論上這種案件不需要歸錦衣衛管,但至少目前大明的司法制度下,監國可以給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也可以給錦衣衛自己審。總之不存在程序上的問題,然後貪腐案在黃端伯這個中立的刑科給事中那裡,基本上是沒有不籤駕貼的,尤其是熊文舉和他都是江西籍的,這種多少有些道德潔癖的人更會毫不留情。
然後剩下就是狼穴那些刑具的事情了。
總之熊文舉算完了。
“另外,其同黨頗多!”
馬士英補刀。
“三分之一?”
楊慶說道。
“四分之一吧?”
馬士英猶豫了一下說道。
“依你,四分之一就四分之一吧!”
楊慶說道。
就這樣吏部四分之一的文官一下子被他們的尚書推進了狼穴。
“瑤草公真是我大明棟樑啊!”
楊慶感慨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