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蟻山下的空地裡,數千土匪在姬自雄的指揮下忙忙碌碌徹夜未眠,都在爲第二天的進攻做着準備。
“派去接應副宗主和少宗主的人回來了沒有?”姬自雄一邊忍着胸口的疼痛,一邊問一個護衛道。
“還沒有,”護衛答道:“要不再派人去看看?”
“嗯,”姬自雄想了想,終是對那邊放心不下,於是答應了護衛的要求:“你親自帶隊,多去幾個人,儘快回來報告。”
護衛走後,姬自雄心中還是隱隱不安,他對安然在自己身旁打坐的天羅地網說道:“二位太上長老,我們這裡距離副宗主他們不過五六裡地,按照正常的行軍速度,有一兩個小時就應該到了,現在時間都過去兩個小時了,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
“按照正常的行軍路線走,是不會出什麼問題的,”天羅睜開眼睛答道:“可是現在是晚上,雖然月光很大,但是這也正是那些玩蠱的人活躍的時候,出於謹慎的考慮,我看還是由我和地網親自去看看吧!”
“不用去看了。”地網在天羅說完後也睜開了眼睛,不過他神色嚴肅。
“哦,你發現了什麼嗎?”天羅問道:“你我二人一向是我管天你管地,二人齊心,天地自在心中,地網弟,你既然如此嚴肅,必然是覺察到了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嗯,”地網點點頭道:“你我二人,一個開了天眼,一個通了地聽,這些年來的合作親密無間,也從未失手,人生得斯良友,夫復何求!剛纔我用地聽之術探查了山谷,發現二宗主他們那邊陷入了迷霧之中。”
說完便把他動用地聽之術探查到的情況告訴了天羅和姬自雄二人。
二人聽後大驚,連忙問該怎麼辦。
地網說道:“那裡的濃霧出現得十分蹊蹺,而且性狀也奇怪,它黑如墨汁,而且越來越濃,有些地方竟然連我的神思也不能穿透。所以我想,要是我們不趕快想辦法,那邊只怕堅持不了多久了。”
他看向天羅。天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說道:“看來也只好如此了。”
這二人一起轉向姬自雄,齊聲說道:“請宗主開啓天燈,引他們出來。”
“唉,”姬自雄長嘆一聲,說道:“天燈引路,沒想到這湘西蠻荒之地,竟然有這等高人佈下迷離霧陣,非逼得我要動用師門絕技出來。”
他從胸前口袋中取出一個精巧小瓶,無比心痛地說道:“這玉骨舍利魂瓶,是用我師父未燒化的臂骨製成,裡面裝着我那師兄弟妹四人的魂魄。當年我拜入五行道門,師父對我們說,要得大道,必須斬卻三尸,而我等凡人爲凡俗之事牽絆,沒有那些道家的修煉時間和耐心,因此五行道的祖師就獨創了幾種修煉的方法,其中就包含師兄弟間的相互殘殺。”
天羅微笑着點點頭,接過他的話說道:“這種方法和蠱門的用毒蟲相互殘殺的煉蠱之法十分相似,所以你這師門流行於湘滇黔一帶,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啊!”
“是的,”姬自雄說道:“我師兄弟妹五人,四男一女,在出師之日,四個男的首先拼殺,最後存活的那個可以和師妹成親。在成親的當晚,師父必亡,這夫妻二人割下師父臍下三寸丹田的一塊肉,由妻子囫圇吞下,然後與丈夫同房,如此一來,妻子必然懷孕。”
“數年苦修,換得一夕相處,宗主當年必然是吃盡了此種苦頭,”天羅說道:“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你也不必爲後來殺死妻子而過分自責了。”
“五行道啊五行道,道成之日,師父和徒弟必須死掉五個,真是世間殘酷的道法,”姬自雄說:“最可憐的是我那苦命孩兒的母親,臨死之前,竟然連自己親生的兒子一面也不能見到。想起此事,我至今仍耿耿於懷,實在難以心安。”
“條條大路通福地,宗主,”天羅說道:“我們修道之人,原本就是抱着走自己的路任他人去說的態度來從事修行。世人只道我們忘情絕義,豈不知像宗主師父師兄弟妹等人無不是以犧牲自己來成全一人,這難道不是世間最高尚的大義。所以我輩行事,只求功成,功成之日,歷史自然該由我們來書寫,到得那時,又有何人敢亂髮一言妄議!”
“說得好,”聽了天羅的話,姬自雄不由豪氣頓生:“就請二位太上長老點起天燈,接引副宗主他們出來。”
“好,我們這就去安排。”天羅地網二人見姬自雄思想已通,馬上站起身,帶着一羣護衛去準備了。
姬自雄的這件魂瓶,據他說是用其師父未燒化的的手臂骨製成。古時之人,如果死後採用火化取骨灰埋葬,則多有特殊用意。修道之人火化之後,若有骨頭未能燒化,一般認爲是形成了舍利。這種看法雖然是源自於佛教,但是道教的偏門支派也有人相信它。
魂瓶,又叫“穀倉罐”或“堆塑罐”,是華夏國古人用來隨葬的冥器。它一般採用多重堆塑的方式塑造,地位越高者,則隨葬的魂瓶堆塑得越繁複,上面雕刻的花鳥人物亭臺樓閣等也越精美。
姬自雄的師父燒化後,手臂關節處剩一節如人拳頭大的骨頭,被他在收拾骨灰時發現。這節骨頭已經變成白玉色,頭尾都有一點燒焦的痕跡。他索性請了個手藝高明的師傅模仿華夏國古代名琴焦尾的意境製作了一個魂瓶。這件魂瓶,因爲材料小,爲了物盡其用,就用浮雕的方式在四周雕刻了五張各具神態的人臉,代表他們師兄妹五人,蓋子上則雕刻着他們師父的人頭。
姬自雄捧着魂瓶,口中默默唸咒,然後解開蓋子,從裡面倒出一粒紅色的丹藥狀物體,交給靜立在一旁的地網。
地網對姬自雄點了點頭,接過丹藥便朝天羅那邊走去。
此時天羅早已指揮衆土匪將架在蟻山上的巨大木梯取下,用繩子固定好了,樹立在空地中央。
他們二人爬上巨梯,分成左右坐在圓木兩邊,一起望向飄在梯子上方的一個孔明燈。這個孔明燈已經點燃了蠟燭,懸在半空,發出昏黃的光。
地網朝天羅點了一下頭,把姬自雄交給他的紅色丹藥擲向那根燃燒的蠟燭。二人同時發功,竟然維持住那顆丹藥不從空中跌落。不到一刻鐘,那丹藥從裡至外,透出道道金光,最後把外殼燒化不見。此時,金光大明,孔明燈瞬時化爲一個大火球從半空墜落,空中只剩丹藥金光如同一個小小太陽般照射。
土匪們被這奇景震懾,一個個呆若木雞般望着半空,不及片刻,竟然有人漸漸失明,只得趕緊轉過身子背對那巨大亮光,卻害怕驚擾了天地二位,招來殺身之禍,所以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姬自雄閉着眼睛,默默感受着這奪天地之造化的驚世奇功,心中忍不住聯想起上古時代的蚩尤和炎黃族那場大戰,當時黃帝制造出指南車引導軍隊走出迷霧,今天自己所運用的方法比起那位老祖宗來卻也不遑多讓,不禁在心中暗暗得意。
只是這卻用掉了自己的一個師兄的魂魄,想起這位師兄的魂魄在如太陽一般的光亮裡面焚燒殆盡,從此以後永世不得超生,這其中的悲涼,卻又只有自己才能體會得到。
這便是天羅地網請求他使用的天燈之術。
這天燈一經點起,可以維持整整一晚,只要天羅地網二位功力不竭,天燈便可不滅。當然,如果效果已經達到,這兩位也可隨時停功讓天燈熄滅,只是那樣一來,這一粒丹藥也同樣化爲粉塵,不可找回了。
總之閒話少說,那陷在迷離濃霧裡的土匪部隊,當時正在作轉圈運動,他們如愣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卻始終找不到正確的方向。黑霧裡危機重重,不時有土匪失蹤不見,或是附近傳來臨死前慘叫的人聲,仔細一看,卻又不見人形。
那第二發言人和姬思恩由親衛部隊擡扛前進,他倆使出全身解數,籠絡住這些人不致失散,方纔暫時保住自身的安全。
就在他們快要絕望的時候,突然遠處亮起一光,像太陽一般不住閃爍,把萬道金光從黑霧外透射了進來。
第二發言人見狀大喜,連忙喝令部隊朝那道金光前進。那前導隊的幾個大漢,遵循着他的指令,不停砍去前面的亂草和荊棘。這一路上又遇到幾棵壓不蘆草,可是在金光的照射下,它們好像也失去了活力,那些滿生利刺的葉片不再靈活揮動,只有地下怪根,仍時不時鑽出來纏住人。但是此時剩餘的土匪都是膽量較大的強健者,他們能堅持到現在,求生的慾望早已驅除了一切恐怖,所以幾棵壓不蘆草根本阻擋不住他們,很快就被這些人弄倒在地無法立起。
壓不蘆草一經推到,全身便失去協調,只知拼命扭動翻轉,無法再發起有效攻擊,等如一堆廢物。因此土匪們終得狼狽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