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云離去後,她活在丁翔的陪伴下,兩耳不聞窗外事;待發覺後,她勇敢把他推開。自此一段時間,她活在一潭死水裡。每天的上班、下班、回家,兩點一線,與普通的白領無異,晚上呆在家裡上上網,或是早早上牀,絕不出去參加活動,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父母看在眼裡,急在心裡,週六日想盡辦法讓她出去走走,散散心,她也一直推託,寧願自己一人呆在家裡,後來實在拗不過老媽,勉強陪他們走了幾次,如行屍走肉。
今天一早她吃完早餐又回房躺下,老媽進房用歡快的語氣說:“靜宜,快過年了,你眼光好,幫爸媽買套新衣服,要喜慶點的,你自己也要買套漂漂亮亮的,把所有晦氣都趕走,新的一年就會有好運氣。”
靜宜微微點頭,“行,我再躺一下就起來,現在有點累。”
老媽沒有出聲,默默站了一會兒就出去了,自家閨女活成這樣,做母親的當然不好受。
靜宜看見老媽出去時不經意擡手擦淚,她的心也難過,“媽,我也不想這樣,”她的心在吶喊,“我也很辛苦。”她無助地拉起被子蓋住臉。
一從地鐵站走出地面,靜宜頓時覺得噪音太大了,震耳欲聾,她煩躁地皺起眉頭。
路邊有個促銷人員適時走過來宣傳:“小姐,我們美容院在新年期間辦卡有優惠……”
“不用了,我不美容,謝謝。”靜宜客氣回絕,她只想儘快逃離這裡,趕快買到衣服,然後再躲回自己的窩。
她走在人羣中,四處張望,兩旁的燈杆掛着綵帶,商鋪的櫥窗擺上喜慶吉祥的裝飾物,路人經過均歡聲笑語,街上充滿歡樂的氣氛。
農曆新年就要到了!新的一年!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期待!
她慢慢適應環境的嘈雜,開始感受周圍的氣氛,滿頭白髮依然手牽手的老夫老妻、大聲說話縱情歡笑的一羣年輕人,向父母吵着要買雪糕的小孩子,在一旁急着哄回女朋友的小夥子,他們生動地在她面前展現生活的片段。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的心情了?靜宜突然發覺自己大錯特錯,怎麼會讓如此美好的生活在身邊溜走?
忙羊補牢,爲時未晚。她掏出電話,“媽,我快到新光購物中心了,你要買什麼顏色的衣服?老爸呢?再配上圍巾、手套好不好?我知道了,包你們滿意。”她從電話中感覺老媽的驚喜,她要讓老媽知道,自己會走出陰霾的,“媽,我今晚想吃你做的三杯鵝,很久沒吃了,記得要買兩個鵝頭,我和老爸一人一個。”
老媽像領到聖旨似的,感動得差點連喊三聲謝主隆恩,“好,好,我去買,我去買,你早點回來,我還要煲湯,你最喜歡喝的湯,你早點回來吃飯。”
老爸老媽對自己的關懷,沒有豪言壯語,只有滲透到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爲自己做飯,提醒自己加衣,在自己低落時給予毫無保留的支持,自己爲他們做得,實在太少了,靜宜頓感愧疚。
她在購物中心逛了半天,終於買齊所有的物品。老爸老媽穿起這身衣服,一定精神抖擻。靜宜很滿意今天的成果。
商場門口有個甜美的姑娘走過來,“小姐你好!我們美容院在新年期間有優惠活動,你有興趣嗎?”
靜宜摸摸自己的臉,自己上一次做美容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女人就應該對自己好點,“好啊,你給我介紹一下吧。”
姑娘笑容燦爛地送靜宜出門,她這個月的提成很可觀。
在美容院睡了一覺,精神很好,就是有些餓了,她走進一家大型快餐店,買來麪包及橙汁充飢。
離她座位不遠是兒童遊樂區,裡面放置一個色彩鮮豔的塑料滑梯。有個一歲多的小男孩在慢慢爬上樓梯,然後飛速滑下來,“啪”的一聲坐到地上。他坐在那裡看着媽媽,似乎要媽媽抱他起來。
“乖,自己起來。”媽媽在旁邊鼓勵他。
小孩自己爬起來,走到媽媽面前,指指小屁股說:“痛。”
地上有軟墊,會有多痛?撒嬌罷了,媽媽問:“痛就不要玩了,走吧。”
“不。”他不肯走。
媽媽好笑,“你還想玩?”
“玩。”
“那怕不怕痛?”
“不怕。”他屁顛屁顛跑去上樓梯了。
云云玩這類遊戲最在行了,什麼充氣城堡、彈彈牀、滑梯,盪鞦韆、波波池,他從來不用大人陪,摔倒了也從不喊痛,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她帶着云云的回憶看着那個小孩子,既羨慕又懷念。
他媽媽看見有個面相和善的女人看着自己的兒子,母親的自豪感出來了,“他很頑皮。”每個母親都會用溺愛的語氣說自己的孩子頑皮。
“他很可愛。”靜宜微微笑了。如果兒子還在,她也可以自豪地向別人說“他很頑皮”,然後等待別人的稱讚自己的兒子。以前她覺得云云真的很頑皮,精力無限,自己被他折磨得疲憊不堪。現在,她就算再累一百倍,她也願意陪他折騰,只要他可以在她身邊。她低下頭,不免傷感起來。
剛纔還下定決心走出那段陰影,不再讓父母擔心,她站起來走出快餐店,免得觸景傷情。
路邊有間花店,各種各樣的花排成兩行列在門口,生氣盎然。她來了興致想買些花回家點綴一下,畢竟快過年了。“老闆,有什麼好花?。”
老闆熱情,用手一指裡面那幾盆花,“這種吧,近看是花,遠看像蝴蝶,多漂亮,我沒介紹錯的。”
靜宜一頓,然後客氣搖頭,“真的很漂亮,但我不會養。還是買外面的省心。”
“擺在外面的花太普通了,不是玫瑰,就是劍蘭,不過顧客是上帝,你喜歡什麼我就給你包起來吧。”老闆無所謂,反正肯幫他買就行了。
“就紅百合吧,吉祥喜慶。”
一大束的紅百合襯得靜宜的臉喜氣洋洋,她走在路上,不時有人回頭。
“靜……方小姐。”
好像有人叫她,聲音還有點熟悉,靜宜循聲望去,記起來了,“啊,原來是覃先生,真巧!”再遇到此人,高興說不上,吃驚倒是真的。那次在公司和他弄得很僵,最後還要財務經理出來打圓場,兩人連朋友都不是了,沒想過會在路上相遇,更沒想到他會主動打招呼。
“一個人?”他向四周查看。
靜宜客氣說:“你看我兩手拿滿東西就知道我一個人了。”
覃俊成旁邊一位穿紫色羽絨服的女士挽着他的手,“我妻子,是大學老師。”他簡單介紹,有點得意。
“恭喜,恭喜。”
“花還要自己買?沒人送嗎?”他挖苦。
這種小人!靜宜忍不住笑了,“這年頭花還能送出手?要送車、送樓、送鑽石才行。覃先生與時俱進,當然什麼都送齊了,是吧?”
羽絨女士黑着臉,覃俊成乾笑兩聲,“我們還急着買年貨,先走了。”
靜宜直搖頭,覃先生以爲擺妻子出來示威就能令她後悔?挖苦一番就能令她生氣?他只是路人甲,還沒有這樣的能力使她耿耿於懷。而且,她想,以覃俊成的個性,誰做他的妻子都不容易,他們兩人的生活會幸福完滿?
她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她一個人的生活也會很好,一定會,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