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燕回聲的東宮出來,周顧覺得既輕鬆又沉重。
輕鬆的是他沒想到燕回聲能夠縱着他同意了他的想法和打算。沉重的是,誠如燕回聲所說,他身爲護國公府的子孫,既姓了周,就不能墮了護國公府的門楣。
他沒乘車,也沒騎馬,自己則一路往護國公府走。
走到半路上,好巧不巧,遇到了回成國公府的夜歸雪的馬車,他看了一眼天色,還早,停住腳步,避讓一旁等着夜歸雪的馬車過去。
夜歸雪的馬車來到近前,車伕勒住馬繮繩,停了車車內,夜歸雪挑開車簾,探出頭,對周顧打招呼,“週四公子。”
周顧拱手,“夜二公子。”
夜歸雪詢問:“週四公子怎麼獨自一人行路?”
“剛從東宮出來,想走走。”
夜歸雪頷首,看着他單薄的衣衫,溫聲詢問:“這天氣太冷了,冬日天寒,週四公子身上的傷怕是還沒好,當需仔細些,這裡距離護國公府還有很長一段路,而你從東宮出來,走到這裡,也走了這麼遠了,如今不如上車,我送你回府吧?”
周顧看着夜歸雪,“怎好耽擱夜二公子的時間?我自己慢慢走就是了。”
護國公府世子周衛,與周顧雖是一母所出,但因常年待在軍營,故而比周顧面相要硬朗很多,身量也比周顧險些結實,尤其是周顧自從蘇容退婚後,整個人消瘦了極多,再加之重傷後,多了幾分孱弱。
周顧點頭。
他說完,看着周顧,“我聽你嫂嫂說,你近來不大好?”
於是,周顧上了夜歸雪的馬車。
周顧搖頭,“夜二公子送我回來的。”
周顧扯動嘴角,“多謝。”
周顧回答,“大儒已閱卷出了名單,明日陛下過目後,便可放榜,多不過一兩日。”
管家點點頭,對他說:“世子回來了。”
車伕調轉馬頭,向護國公府走去。
周衛問:“離京後,第一個地方打算去哪裡?”
周顧有幾個月沒見周顧了,還是很歡喜的,“大哥。”
夜歸雪通讀史書,周顧亦然,不知不覺,長長的一段路程已走完,馬車停在了護國公府門口,車伕的聲音響起,周顧纔回過神來。
周顧接過,又道謝,“多謝夜二公子。”
“湊巧了。”周顧不想多言。
夜歸雪頷首,“今日與週四公子一番論學,在下受益良多。”
周顧不語,沒提自己不打算做太子的輔政之臣了。
當他曾經被冠着這個名頭時,那時他並不十分在意,沒見到她之前,恨不得摘掉,沒想到有一天,這個名頭被別人冠了,他在意得恨不得回去捅了曾經那個不珍惜的自己。
周衛打量他神色,倒是沒看出他被自己的世子妃形容的滿身鬱氣的模樣,除了清瘦得些外,似乎神色還不錯,他放心下來,對他道:“我聽祖父說待科考放榜後,你打算離京去遊歷?”
周顧點頭,大踏步往自己的院子裡走去。
“南平。”周顧道。
夜歸雪搖頭,“不耽擱。”
“嗯。”周顧點頭。
周顧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嫉妒蘇容未婚夫這個身份。
周顧點頭,“自是方便,久仰夜二公子之名,一直未曾尋得機會,今日有幸了。”
周顧搖頭,“母親已從清河崔氏族裡給我借了些人手,大哥放心,足夠了。”
馬車十分舒適溫暖,夜歸雪遞給周顧一盞熱茶,“四公子暖暖手。”
夜歸雪卻待周顧像對待朋友,十分溫和,對他詢問,“聽說科考快要放榜了,四公子定然榜上有名,提前恭喜了。”
周衛聞言頓時笑了,“是了,我倒是忘了,外面多險,母親對你自是不放心的,提前爲你準備了人手,考慮周到。”
周顧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與夜歸雪,註定是做不了朋友的他欣賞夜歸雪這樣的人,但是因爲蘇容,他只能對其止步於欣賞,甚至,他不知道有一天,他會不會與他兵戎相向,畢竟,他放不下蘇容,而他,如今是蘇容未婚夫的身份讓他嫉妒。
周衛一愣,“這麼說,你用不了幾日,便離京了?”
“大公子是午時前回來的,已見過了老國公和大長公主,如今在您的院子裡等您。”
周衛道:“外面多兇險,你身邊的護衛恐防不夠,從我的護衛裡,給你調些人手帶走吧?”
周衛點頭,“祖父早就派人知會我,勤加練兵,恐大魏開戰,近來的確辛苦些。”
周顧搖頭“我傷勢已無大礙了,大哥似乎也瘦了,是近來練兵辛苦?”
周顧笑了笑,道謝,“那就多謝夜二公子了。”
他嘆了口氣,收了笑,“四弟,你要好好的,若你出事兒,母親怕也活不了。你出門在外,要時刻記着,家中有祖父母母親和我在等你回來。”
周衛贊同,“出去走走是好事兒,按理說,在幾年前,你就該出去走走,奈何一直做太子伴讀被困在東宮,如今雖有些晚了,但你不是爲了今朝,而是爲了將來做太子殿下的輔政之臣,時日還長,倒也不晚。”
周顧腳步一頓,訝異,“大哥回來了?他什麼時候回來的?如今在哪裡?”
所以,當週衛看到周顧時,整個人險些沒認出來,“四弟?”
“夜二公子謙虛了,在下同樣受益匪淺。”周顧下了馬車,沒立即進府,而是看着夜歸雪的馬車離開,直到夜歸雪的馬車走離了長街盡頭,看不見蹤影,才收回視線,往府裡走。
管家迎上週顧,“四公子,您怎麼提前把馬車打發回來了?您是怎麼回來的?當真是走回來的?”
周衛頷首,“可知什麼時候放榜?”
夜歸雪微笑,“今日與行則兄論學,行則兄十分推崇四公子的才學,如今還有些路程,若是四公子方便,在下想與四公子探討一二。”
於是,二人你來我往,論起了學。
周衛確定了,是周顧沒錯,他蹙眉,“怎麼瘦了這麼多?我聽聞你傷勢還沒養好,怎麼就往府外跑?”
管家一愣,“怎、您怎麼遇到了夜二公子?”
似乎除了謝,他便不會說別的了。
周顧笑,“挺好的。”
他止住話,對夜歸雪告辭,“今日多謝夜二公子,天色已晚,就不請夜二公子進府了,改日我請夜二公子吃酒。”
周顧抿脣,“大哥,我知道。”
他知道家裡有至親盼着他平安歸家,但他也知道,他能保證的只有一個,儘量讓自己平安,至於歸家,他不知道。
因爲他要去的是南楚,他想在南楚紮根,與他們的期望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