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培和蔣華東的結婚五週年紀念日,幾乎是瀾城一大盛事,這座城市屬於南省的二線城,並不如上海廣東等地方發達繁華,依靠着江南水鄉,溫潤而乖順,有着自己的情調和節奏,最賺錢的不過是外銷的旗袍、絲綢和絨錦。
瀾城女婿蔣華東的大名,爲這座城市增添了關注和神秘,自然是被無數人奉爲一個代言詞,從蔣華東搭乘飛機降落在瀾城機場後,他的一舉一動都被大批媒體留意和追蹤。
蔣華東要在這邊停留大約一個星期左右,裴岸南只跟隨他三天,後天傍晚結束了晚宴就直接回到上海,他要代替蔣華東管理公司直到他回來。
林府此時非常熱鬧,許多軍區授有軍銜的幹部都在莊園的大廳內和林仲勳道喜,林淑培坐在別墅二樓臥房內,穿着酒紅色旗袍,正在鏡前梳理頭髮,等待陪蔣華東出席下午的一個採訪。
蔣華東站在臥房門口斂了斂神色,擡起手在門上敲擊了兩下,聽到林淑培答覆後才推開進入,林淑培原本以爲是化妝師或者送禮服的傭人,沒想到竟然是他,她僅僅高興了一秒鐘,便更加失落,他作爲她的丈夫,回到兩個人的臥室,還需要敲門嗎。
好像有兩年多,他都沒有觸碰過自己,就連回來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從不留下過夜,來去匆匆,彷彿外面生意一刻都離不開他。
她清楚他只是在逃避,夫妻小別勝新婚,住下難保不會有肌膚之親,他不願。
林淑培曾在很多個深夜看着窗子投射出自己的臉龐,她還很年輕,三十多歲,距離衰老的時光還有很漫長的歲月,可她已經栓不住丈夫的心了,她從來都沒有拴住過,蔣華東是猛虎是雄鷹是烈馬,他吸引她是那份從不多看她一眼的冷漠,可冷漠過分,她只能守着這無法對任何人傾訴的荒唐的婚姻。
哪個女人不渴望男人的懷抱與愛撫,這於她而言卻成爲莫大的奢望。
她連做夢都夢不到,蔣華東和她,越來越像一部戲中的演員,離開衆人注視,便陌生得無法靠近。
蔣華東摘下手上的黑色絲綢手套,遞給一側捧着珠寶的傭人,他打量了林淑培片刻,語氣平淡說,“今天氣色很好,可能是這件衣服顯得你臉色紅潤。”
他說完側頭看着門口往牆根縫隙打蠟的保姆,“小姐起居是你照料嗎。”
保姆立刻站直身體,“是的姑爺,小姐最近胃口還可以,每天都愛吃涼菜,我就在裡面摻了一些補身體的野味和藥材,拌着吃也很開胃,還沒有腥苦味。”
蔣華東點點頭,“辛苦,好好照顧小姐。”
他說完後從西褲口袋內摸出皮夾,取出一沓錢,大約有三千多的樣子,遞給那名保姆,“你該得的,下次回來我希望可以看到小姐身體更好。”
保姆推辭了兩句,最終接下,面上露出喜色,“謝謝姑爺。”
保姆打好蠟後,下了樓,樓下人山人海,都是來道賀的,藉着這個由頭,求林司令辦事,或者乾脆等蔣華東,要求他在上海謀職位塞親戚,蔣華東早就想到了,根本不會下去見他們,就只好待在房間內。
裴岸南在二樓陽臺上看着樓下花圃,林淑培喜歡侍弄花草喜歡文墨風雅,這是她與生俱來的才情,裴岸南從前不喜歡這樣的女人,覺得太矯情太柔和,直到遇到林淑培,他才發現這世上任何人的性格與喜好都可以隨着現實而改變,爲了愛情,每個人都終將妥協什麼。
有男僕人從樓下上來,擡起手剛要敲門,裴岸南喝住他,僕人走過來恭敬的垂下頭,“裴先生,姑爺在房間嗎,我要把這個送過去。”
裴岸南伸手接過,是幾張燙金的請柬,“請柬不是都發出去了嗎。”
“那是入酒店大門的第一道請柬,爲了杜絕一些混入的媒體記者,最靠近宴會大廳的貴賓區,再發第二道請柬,現在管家那邊收到消息,幾名貴賓都到了瀾城,我需要請姑爺看看請柬還有什麼錯漏。就立刻讓司機發到賓客手中。”
裴岸南只是隨手翻了最上面一張,便看到程毓璟大名,他的標註後有攜帶一名女伴入場,他問,“程總帶誰來備註了嗎。”
僕人打開手中的小冊子,看過後對裴岸南說,“薛秘書。”
裴岸南的手指一僵,他蹙了蹙眉,讓傭人離開,自己則拿着請柬走到臥房門口。
裡面的林淑培已經化好了妝容,蔣華東靠着牆壁一直在看着手機,等化妝師離開後,他揉了揉眼睛,彷彿非常疲倦,林淑培起身在接過他脫下的西服時,不經意看到他鎖骨位置的一縷紅痕,延伸到胸口位置,被襯衣遮蓋住,她心裡一跳,本能的想伸手去拉下看清楚,卻生生在擡起時便頓住,她裝作若無其事把西服掛在衣架上,然後隨口問,“華東,公司的事還好嗎。”
蔣華東嗯了一聲,“還是老樣子,很穩定。”
“我聽你電話裡對我說,要在這邊住一個星期,我還以爲是公司有事。特意對我父親說了,讓他空出時間等你去找他。”
蔣華東蹙了蹙眉頭,“你的意思是,我需要你父親幫忙,纔回來討好你小住,是嗎。”
林淑培腦子是混亂的,她只想着他那道紅痕是不是意味着他外面有了真正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所以說話沒有深思熟慮,而蔣華東一慣非常敏感,林淑培呆愣住,蔣華東目光凌厲,看了她片刻,便緩和了下來,他握住林淑培的手,在後者有些詫異的注視下,對她說,“盛夏天氣多變,這邊經常下雨,腿疼的話,記得按時吃藥。”
林淑培微微有些愣怔,她恍惚想起兩年前他和她大吵,摔碎了一切陳設,之後他對她更是疏遠,卻也沒有再舊事重提,林淑培自己做過的事自然心虛,猜測是她曾經算計他被調查出來,但蔣華東自始至終都沒有提及她的腿,林淑培聽到他主動關切自己,便有了點希望,幻想着他一直都不清楚這件事,她主動環住他的腰,蔣華東面無表情,沒有拒絕她的親密,林淑培大了點膽子,她告誡自己,只要他不親口質問,就代表他們之間最後這一點情分不會徹底崩塌。
她試探說,“華東,等我身體好點,我們就要個孩子,行嗎。我知道你對我沒有過深的感情,我不強求,但我也有壓力,來自家族的壓力,不要等父親問我們,我們措手不及無法應對,華東,只是一個孩子而已。”
蔣華東心口有些悶,雖然薛宛被他帶回了墨園,現在大約還在等他回去,但他卻禁不住害怕失去,驀地想起最初她離開墨園時的決絕,好像避忌豺狼虎豹一樣,他幾時受過女人這樣的氣,她會離開一次,難保不會離開第二次。
蔣華東腦仁有些鈍疼,微微垂下眼眸看着林淑培的臉說,“先等這幾天忙過去,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我會適當考慮一下,不過你要養好身體。”
林淑培嗯了一聲,她咬着嘴脣,再理智的女人都很難做到無視丈夫出軌的痕跡,她知道不要干預,不要弄巧成拙,但就是控制不了,她和他長期兩地分居,這對於敏感多思又非常確定丈夫不愛自己的妻子來說,是非常大的恐慌,她每天都生活在焦灼中,她以爲他這麼多年都潔身自好,在曾經最風光的黑幫生涯中,也不曾有過半個女人,結婚後擔負起的責任和身份,更會讓他選擇剋制,但林淑培的直覺卻異常強烈。
她在蔣華東懷中靜默了片刻,然後問,“華東,你在外面,自己住嗎。”
蔣華東身子倏然一僵,因爲這一下的顫動,他第三顆襯衣釦子被林淑培的耳墜尖銳處崩開,胸膛完全暴露出來,林淑培看到那上面有許多條指甲抓出的紅痕,還有一枚顏色淺淡的吻/痕,她瞳孔驟然縮到一起,卻拼命按捺住了那股委屈,蔣華東不動聲色推開她,將釦子重新系上,似是漫不經心問,“誰和你說什麼了嗎。”
林淑培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握在一起,指甲潛入掌心,疼得她竟毫無知覺,心裡如同灑了一把鹽,他曾在唯一一次激烈爭吵中怎樣說的,他和她結婚至今是忠誠的,他沒有過任何女人,話猶在耳,他卻背棄了。
能讓蔣華東豁出去理智和聲譽也要佔有的女人,到底是誰,爲什麼安插在宏揚內的眼線還沒有放出消息,是最近才發生的嗎。
林淑培想到了裴岸南,那個和蔣華東幾乎形影不離的手下,他知道蔣華東一切,不管是公事還是私事,許多逢場作戲要用到的女人,都是他親自爲蔣華東安排。
林淑培想到這裡穩定了自己情緒,她扯出極其狼狽而牽強的笑容說,“沒有誰對我說什麼,我只是隨便問問,我是你妻子,總有這個權利。”
蔣華東心裡暗暗鬆了口氣,他現在還沒有絕對能力與林仲勳抗衡,他也無法確定薛宛到底愛不愛他,她的若即若離她的清高孤傲讓他不敢賭一把,蔣華東活到三十五歲,忽然有了害怕的東西,他不願有一天被她嘲諷告知,你太一廂情願,我從沒有對你動心。
蔣華東覺得自己一定會剋制不住去殺人。
他繫好釦子,轉身握住林淑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緊了緊,“別多想。”
三個字,再沒有解釋。
林淑培在蔣華東走出房間後,苦笑着閉上眼深深呼吸,她恨透了,恨透了自己,恨透了哪個女人。
爲什麼要搶她的丈夫,這天下男人這麼多,怎麼偏偏是她的男人。
到底要怎樣,還要怎樣才能得到他的感情,霸佔他的心。
她真想殺光全天下女人,那麼他眼中是否就會別無選擇而全部是自己。
蔣華東走出臥房,裴岸南正拿着請柬翻閱,他見到蔣華東招手讓他到陽臺上,然後將窗紗拉好,隱藏住兩個人身體,裴岸南對他說了僕人的話,蔣華東在聽到薛宛二字時,身體不可抑止的僵住,他抿着嘴脣,忽然有些不知怎樣面對。
他是那天一早不辭而別,這幾天都沒有打過去一個電話,他不願和她撒謊,他不願欺騙隱瞞,可他怎麼講得出口,他希望自己在她眼中是完整屬於她的,他願意不觸碰任何女人,心裡掏空一切只裝下她,可這些話他還不敢承諾。他沒有把握,沒有資格。
他閉了閉眼睛,“有可能我會在晚宴當天離開酒店也不回林府,你替我和淑培還有岳父那邊解釋一下,幫我頂住,我會盡快趕回。”
裴岸南聲音壓得很低,“華哥你可不是這麼不理智的人,你要去找薛宛嗎?瀾城多少雙眼睛盯着你,你以爲你能甩得掉?你不顧及蔣太太,你想過這麼做被林司令知道會怎樣嗎。在他地盤上冷落他女兒你是在打他的臉。”
蔣華東腦子是混亂的,他只知道薛宛過來了,他最怕她哭怕她怕自己多情涼薄是玩弄她,他沒辦法承諾任何,他最恨此時左右爲難。
蔣華東心口堵着一大塊巨石,他攥拳狠狠砸向一側堅硬的牆壁,鮮血順着指縫留下來,裴岸南嚇了一跳,他在爲蔣華東慌張止血中,聽到他幽幽說,“阿南,我這次真的栽了,情愛真的碰不得,可現在晚了。”
280 浴室內的女人
晚宴結束後,裴岸南把林淑培送到林府,她沒有詢問什麼,臉上表情很淡,只是盯着窗外的街道,微微出神,精緻的禮服在她身上穿出格外高貴逼人的氣質,裴岸南幾次到嘴邊編好的話,終究還是嚥了回去。
已經無情了,再充滿欺騙,那她的心會冷到什麼地步。
裴岸南沒有多停留,只是看着她進莊園便離開了。
回到別墅時,門口等候他的手下迎上來,敲了敲駕駛位的玻璃窗,司機搖下來對他點頭問好,手下說,“開回場子,明一早來晚兩個小時來接南哥,記住了,晚倆小時,南哥今天晚上恐怕會累點,起不早。”
司機非常困惑,裴岸南的作息時間一向非常準時,不出巨大意外都是一早七點從別墅出來,先到賭場轉一圈看看情況,再到酒吧去清點前一晚的盈利詢問棘手的麻煩,都忙下來也就中午了,司機不再負責他下午行程的路線,而是由裴岸南自己心腹開車送往碼頭和倉庫盯着進出貨的交接問題。
裴岸南剛纔在車上也沒有提到次日晚一點來接的事,司機有些不解,但也沒有敢開口詢問,畢竟這羣人都是打打殺殺叫囂慣了的,脾氣很霸道,他可是良民。
司機離開後,那名手下折回去,扶住上臺階的裴岸南,主動從他手中接過外套,裴岸南掃了男人一眼,“你不去跟着華哥跑到我這裡來做什麼。”
手下臉上掛着非常有深意的笑容,“華哥去見情人了,嫌我們幾個跟着礙眼,帶了兩個保鏢。還讓您去哄騙蔣太太,這種活您不擅長啊,怎麼不把刀片兒頂出去,他最會說瞎話,他親爹都讓他騙到死。女人這種東西啊,太敏感,您這麼厚道是搞不定的。”
裴岸南扯開襯衣上繫着的領帶,蔣華東和林淑培之間,非常的諱莫如深,很多事上彼此心照不宣,其實對方都很清楚,可誰也不會主動挑明,即使那天他們鬧得那樣兇,蔣華東在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太狠的話來,她不管是如何處心積慮,對於蔣華東都有恩情,這份恩情到死都無法抹掉,這也是林淑培最自信的所在。
賭不了一個男人的愛情,就賭他的恩情,也可以維持一輩子。
畢竟這世上將就在一起的夫妻太多了。
裴岸南拍了拍手下的肩膀,“用不着和蔣太太說什麼,她清楚,華哥也沒想瞞着她,能在這麼重要場合丟下她一走了之,除了外面女人還能是什麼。之所以華哥不肯直接挑明,是怕暗中的手伸向那個女人。”
裴岸南進入別墅內,摸索着將燈打開,手下跟在他身後也進來,“華哥養在外面那個女人,那麼漂亮嗎?比薛茜妤還俊?我還從沒見華哥失過理智,這可是大姑娘開苞頭一遭。”
裴岸南閉上眼睛仔細回憶了一下,那天他到包房從傅成銘手下救薛宛的場景,他近距離真切的看到了她的臉,是很漂亮,但蔣華東在商場黑幫混了這麼久,見過的美女數不勝數,哪一個拎出來都是對方處心積慮精挑細選才敢送到他面前的,都比薛宛美,也比她更火辣,會討好男人,不像她那樣一副臭脾氣,梗着脖子和客人嗆,但蔣華東哪個也沒看上,確切說他連看都沒看,唯獨對薛宛,裴岸南發現他是真的喜歡,放在心裡那樣的捧着。
說不出來的感情纔是真的深刻,苦的是那個不能說的人。所以他討厭薛宛,她有什麼資格和華哥鬧。那些恨不得取代她位置的女人比她懂事得多。
“我不覺得她好,可能每個人眼光不同,如果換做我,一輩子都看不上薛宛。”
男人摸着下巴,“聽名字我就能猜出她大致相貌,華哥可真寶貝她。其實按照我來看,不如蔣太太襯得起他身份,這纔是門當戶對,一個夜總會婊/子,有什麼好的。”
裴岸南從廚房冰箱裡取出兩罐啤酒,扔個他一罐,自己留了一罐,打開仰脖灌下去一大口,男人抹了抹嘴巴忽然說,“南哥,我知道你不稀罕華哥看上這個妞兒,你眼光我知道,我還真給你物色了一個,一會兒你就可勁兒玩吧。”
裴岸南正好吞嚥啤酒,耳朵有些閉塞,沒聽清他說什麼,只是嗚嗚的發悶,他側過頭看着男人問,“你說什麼,後半句。”
手下嘿嘿笑着,拿着啤酒跑到玄關處,將門擰開,“什麼也沒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哥你好好享受吧。”
裴岸南聽着關門聲,他忽然覺得有些煩躁,這樣漫漫長夜,他都不知道該怎樣熬過去。
曾經在南三角每天都是踩着刀尖過活,是多少屍體和未亡人將他捧到了高處,他每天坐立不安,時刻警醒會有誰來複仇,但忽然到現在,一切風平浪靜,道上人都知道蔣華東是南省的天,也沒有人敢招惹裴岸南,他失去了那種清醒和欲/望,反而變得有些不知所措。
蔣華東說,“你這個年紀,應該成家了,我會爲你物色一些家世好的清白女人,該放下的就放下。”
蔣華東說的是雲冽,可裴岸南不能告訴他,雲冽對他而言,這輩子都忘不掉,她永遠住在他心裡最深的角落,而他喜歡林淑培,可他永遠無法讓這份喜歡變得光明正大,如果無法和喜歡的人廝守,他寧可孤獨終老。
於是裴岸南爲了斷絕蔣華東這顆操勞他終身大事的心,便搬出他自己的例子,“華哥,你喜歡蔣太太嗎。”
蔣華東身子微微一僵,裴岸南接着說,“不喜歡強求在一起,是無法幸福的,你們之間尚有恩情,可以維繫這段婚姻,你給我找的女人,能靠什麼讓我甘心和她過一輩子。”
蔣華東最終沒說什麼,只是泄氣般狠狠打了他胸口一圈,裴岸南覺得自從那個叫薛宛的女人出現後,蔣華東喜歡將情愛放在眼底了。
熟悉他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他和過去不同。
裴岸南捏了捏眉心,雲冽死了八年多,他也有八年多沒有沾過風花雪月的滋味,其實雲冽是他這輩子第一個女人,唯一有過肌膚之親。
他一邊接着襯衣釦子一邊走上二樓,進入臥房時,他瞥到早晨離開時緊閉的窗子不知何時被打開,他本能看向放在衣櫃旁邊的保險箱,並沒有任何痕跡,他搖了搖頭,大約是風吹開的吧。
裴岸南推開浴室的門,黑暗之中有一點細微水聲,他蹙了蹙眉,摸到牆壁開關,在燈光迸發出的霎那,一聲輕吟從浴缸位置滲出,奶白色的池水中躺着一個年輕女孩,不過二十四五歲,她一絲不掛浸泡在其中,皮膚被泡得水嫩泛紅,一頭漆黑柔順的青絲也沾了點水跡,平攤在光滑明亮的米色瓷磚上,折射出讓人驚心動魄的風情。
她在看到裴岸南時,下意識縮了縮身體,用一塊不夠長的毛巾覆在胸口,兩條腿併攏住,臉上閃過非常惹人憐愛的羞澀,裴岸南眉骨處的青筋狠狠一跳,他深吸一口氣轉過身體,高大精瘦的身軀背對着女人,雙手插在口袋中,“誰讓你進來的。”
281 似曾相識
裴岸南等了良久都沒有聽到身後發出聲音,他有些失了耐心,他向後倒退一步,側過頭將靠近門口位置的小櫃子打開,取出一條從沒有穿過的嶄新浴袍,朝着後面一扔,“穿上出來。”
他說完後走出浴室,把門從外面關住。
等了大約十分鐘,裡面傳來水聲,似乎是在沖洗身體,門在下一刻被打開,女人並沒有穿浴袍,而是裹了一條浴巾,上面露出大片胸部,下面堪堪在大腿根的位置,露出非常年輕美好的身體,頭髮溼漉漉垂在肩頭,滴答着透明水珠,在橘黃色燈光下頗有幾分古樸魅惑之感。
裴岸南坐在牀尾的單人沙發上吸着煙,他只是輕輕睨了女人一眼,便有些戾氣的將目光收回,“回到我剛纔的問題。”
女人垂着頭,“黑哥帶我過來的,吩咐我在浴缸內等您…共浴。”
裴岸南蹙着眉頭,共浴…黑子還真他媽/的能搞。別說他不會幹,就是幹,也不會和女人一起洗。
他看上去像是沒女人就睡不了覺的嗎,這八年多都這麼過來了,他怎會功虧一簣。
蔣華東清楚對他說,所幸他不曾多麼喜歡雲冽,否則以他面對雲冽死亡場景的表現,他一定會發瘋,這條道上的人,手上捏着對手性命,同樣也被對手捏住了自己性命,一旦有了可以攥住藉以要挾的把柄,就等於敗了。這也是裴岸南從不曾觸碰女人的緣故。
薛宛是他計劃之外的存在,蔣華東嘗試了很多方法都沒有剋制住自己,而裴岸南是親眼見證了他的無助憤懣和懊惱,裴岸南不願再做第二個蔣華東,林淑培是他無法圓的夢,而除了她之外的所有女人,他都能得到,在長久的身體接觸中難免不會睡出感情,只要憋不死,他就絕對不突破那道存活的底線。
混這條道上的人,剋制力比普通百姓要強大得多,因爲現實不允許你猶豫和彷徨,一秒之差就可能是一條性命的終結。裴岸南最引以爲傲的不過是這些他不可能使自己的強項淪爲一個被鉗制住的突破口。蔣華東已經在情愛之中栽了,他不再是無所不能,那麼裴岸南自己就要守住防線做無法攻擊的銅牆鐵壁。
“你的目的。”
他目光灼灼似乎要盯出一個洞,女人眼睛也凝視他,一副坦蕩和真摯,“仰慕,沒有女人不仰慕華哥和南哥。”
裴岸南不知爲何笑了出來,在女人略帶驚詫的目光中,他臉上的笑容緩慢收斂,到最後眸中噙着冷光,直視在她面龐,“你們這樣的女人出來做,無非是圖着錢財,提仰慕這兩個字,說的時候你自己覺得可笑嗎。有女人曾爲了攀附華哥跑到我這裡來,和我提交易,也有的直接將主意打到我身上,你們是覺得黑幫的人,稍微使出一點手段就能受到美色迷惑嗎,那些地痞土匪提不住褲子,可我們輕易不會脫掉,這個主意你打錯了人。年紀輕輕做什麼不好,偏要靠身體來伺候男人去換錢。”
女人臉色白了白,她兩隻手始終握在自己胸部圍攏浴巾的邊緣,來禁錮住使浴巾不至於凋落完全暴露一絲不掛的軀體,她聽到這番話指尖顫動了一下,似乎受到屈辱般的打擊,裴岸南站起身,微微彎着腰將半截煙卡在菸灰缸的凹槽中,他垂眸看着那燃燒的煙霧,“把衣服穿好,我讓黑子開車從哪裡接你的把你送回哪裡去,從今以後凡是目標客人爲我,你直接推掉,我不可能管得了我手下人自以爲是的想法,但如果你再未經允許進入我臥房,我不會這樣容易放過你。”
裴岸南說完後拿着手機走到陽臺,他將落地窗的玻璃合住,女人只能看到他背影,聽不到他說什麼,大約一分鐘,他再度走出來,沒有理會她,一邊接着腰間皮帶一邊進入了浴室,沒多久裡面便傳出嘩嘩的水聲。
黑子並沒有真的離開別墅,他蹲在門口庭院裡把那罐啤酒喝光,又漫無目的溜達了一會兒,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他再次摸進了別墅內。
黑暗中他的眼睛迸發出非常精亮的光,脣角勾着壞笑,可他還沒有來得及走上樓梯,就被一聲鬼魅般的女人低呼嚇得頓住步子,他下意識摸到牆壁打開燈,女人坐在沙發和茶几之間鋪蓋的地毯上,頭髮有些散亂,半乾着,黑子走過去眯着眼在她胸口和脖頸打量了好幾個來回,有些不可置信,“什麼都沒幹?”
女人已經換回了她來時的裙子,一身淺綠色非常清新端莊,她抿着嘴脣,眼睛發紅,似乎哭過,她看着黑子,良久才從喉嚨中擠出幾個字,“他不要我。”
黑子一拍腦門,“都光着身子被看了,你都沒拿下?”
女人垂下頭,將巴掌大的臉完全埋在雙膝中,黑子是跟着裴岸南從南三角離開的,也爲蔣華東做事,平常就在酒吧內盯場子,手底下管着幾個特別漂亮的公關,專門給一些官場的人當禮物送包房,連商人都不陪,說白了,是裴岸南訓練出來的秘密武器,爲蔣華東的宏揚集團在稅務及土地方面省去了不少麻煩,走了很多捷徑。
如今世道非常複雜,男人之間權勢淪爲了爭搶女人的一種途徑,在許多夜場沒幾個仕途上的後臺都沒臉和同行叫號子,何況蔣華東做的這麼大,除了林仲勳這尊大佛之外,沒有一些官員在背後託着,根本不可能。
官商是一種無法分家的共贏同盟。在某種意義上,有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內幕。
黑子覺得裴岸南禁慾太苦了,他一個星期不睡女人都難受,他都無法想像裴岸南憋到現在還能不能人道。黑子特意爲他留了一個最乾淨的雛兒,都送到牀上了,竟然還能完璧歸趙。
黑子站在原地掐着腰想了半天,最終破功無奈大笑,真他/媽服了。
裴岸南躺在牀上睡不着,他總覺得屋裡有股香氣,不是那種非常妖冶刺鼻的香氣,而是淡淡的奶香,獨屬於少女纔有的,他翻來覆去折騰到後半夜,仍舊合不上眼睛,他合攏起睡袍從臥房下樓,客廳的燈擰到最暗,沙發上微微隆起一塊很小的起伏,他走過去,在看清是什麼後,眉骨跳了跳。
這女人是牛皮糖嗎,竟然沒有離開。
她睡相很好,纖瘦的身體貼在沙發深處,隱約裸露出皮膚,肩膀的吊帶滑落到手臂處,薄被的一半都垂在地面。
裴岸南忽然有點口乾舌燥,他嚥了下唾沫,用力擺頭將腦海中越來越混沌的思維搖得清醒些,女人睡眠太淺,不知不覺中醒過來,她看到站在沙發旁邊的裴岸南,四目相視中,她臉一紅,急忙坐起身,“南哥,是我打擾您了嗎。”
裴岸南目光躲閃開,“明天一早走吧,今天太晚,二樓有客房,你自己選在哪裡睡。”
女人輕輕嗯了一聲,裴岸南轉身走了兩步,又頓下,“你叫什麼。”
“雲瑩。”
裴岸南一愣。
眼前是那年那月那日,清月屏湖泊開得特別美好的荷花,他深夜窩在長椅上喝紹興酒,背部有一道剛落不久的傷疤鉻在堅硬的柱子上,巨痛使他對那一晚記憶深刻。
撲棱慢飛的南雁在低空中掠過,發出沉悶的叫聲,在盛開的朵朵粉荷深處,有一個穿着旗袍年約十八九歲的女孩,她蹲在湖邊捧着圓盅,往裡面投食,魚遊動時打碎了湖面盈盈浮動的月光,閃爍着將她那張看不真切的臉映得格外明亮,不知是誰遠遠喊了一聲,她一邊將魚食全部拋灑入池,一邊急急的撩起裙襬抖了抖水珠和春泥,轉身小跑離開,裴岸南因爲醉了反而聽得很清楚,是叫雲冽。
他覺得這個名字是他聽過的最好聽的。
然而裴岸南活了三十多年唯一一次後悔的事,就是不該給了那樣一個渴望被拯救的女人希望,倘若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染指過她分毫,也不會留下這樣大的遺憾和無法彌補的殘局。
裴岸南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歡過她,她留下不可磨滅的影子,卻始終沒有林淑培給他的怦然心動。
那時南三角硝煙烽火,幾大幫派打得水深火熱,根本沒有興致談論兒女情長,所有的癡纏都帶着目的,爲了活,爲了往上爬。
如果晚一點,在他最想愛一個女人時,他遇到雲冽,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282 禁忌雷區
蔣華東離開林府給裴岸南打了一個電話,在電話中裴岸南能聽到來自那邊疾馳的風聲和輪胎摩擦地面發出的聲音,他有些心驚,“華哥,這個時間你不在林府陪着蔣太太嗎。”
蔣華東說,“我不在,我那件酒紅色西服落在了淑培房中,你找時間去幫我拿,這裡後備箱有一件新的,我不急穿。”
裴岸南想也能想到讓蔣華東這樣一慣波瀾不驚理智過分的男人失去了理智的能是什麼,他深深吸了口氣,“我現在去,幫您安撫一下蔣太太,這麼晚您還離開,有沒有想過,現在和林家鬧僵還不是時候。”
蔣華東揉着太陽穴,他腦仁生疼,像是被一根針插住一樣,動一下都是嗡嗡的。
薛宛臨走時的表情那麼決然。
好像自己十惡不赦玩弄欺騙了她。
他在林家地盤上還要怎樣做。
他不顧非議把她困在衛生間,在她面前去和林淑培言辭對峙,他承諾不了,如果她再聰慧一些,再懂事一些,她怎麼會看不明白。
薛宛性子太剛烈,他怕她在無助和憤懣中會做啥事,他在要她是就想,他可以不計較她過往,但被他碰過,她如果敢背叛他,他就玉石俱焚。
他從沒這樣捧住一個女人當成稀世珍寶。
他有他自己的方式,自己的謀算。
在他有把握之前,他只能拴住她,用一切方式去困住,讓她無法逃脫,哪怕囚禁。
他太清楚這世事無常,他可以豁掉性命,卻根本不敢拿她去賭。
命賭輸了大不了死。
她賭輸了,就再也贏不回來。
他生不如死。
蔣華東扯掉領帶,奮力踩下油門,車像是離弦箭猛地躥了出去。
輪胎和地面摩擦出火苗,有司機看得瞠目結舌。
裴岸南根據蔣華東吩咐回到林府去拿那件西服,他發現庭院的門竟然是開的,後面別墅燈火通明人來人往,這邊莊園卻異常冷清。
他推開進去,一股紅酒的濃郁味道撲面而來,他循着清脆的玻璃杯碰撞聲音看向一個角落,吧檯上坐着林淑培,她穿着酒紅色的睡袍,頭髮完全披散下來,背影高貴冷冽中攙雜着一抹風情。她身側是一盆特別茂盛的君子蘭,似乎剛剛修剪過,非常的整齊好看,林淑培捏着酒杯,暗紅色液體在裡面輕微晃動着。
她沉浸在自己思索的世界內沒有察覺有人進來,裴岸南特意將步子放輕,直到站在她身後,他能聞到她剛剛洗過澡散發出的清幽香味,他有些陶醉於這一刻的靜謐和美好,他陷入沉默,看着她喝完一杯後又去斟滿一杯,這樣有三次,裴岸南伸出手越過她肩頭,將她倒酒的手按住。
林淑培身體一僵,旋即回過頭來,臉上是欣喜和期待,在發現是裴岸南而非蔣華東後,她的眉梢浮現一抹微微的戾氣。
裴岸南知道她的失望,他更知道蔣華東現在何處,他害怕失去薛宛,害怕程毓璟會在她怨恨他責罵他的時候趁虛而入,所以顧不得安慰已經驗證懷疑的林淑培便匆忙離開瀾城。
他將西裝脫下,拉開另外一把椅子,坐在林淑培身旁,她直勾勾盯着手中酒杯,笑了一聲,從托盤內取了一個乾淨的空杯,推到裴岸南面前,“他讓你怎麼騙我,你直接說。”
裴岸南抿着嘴脣,默不作聲倒滿,“他讓我轉達你,倘若還想要保住夫妻情份,就不要在背後做任何讓他更加失望的事,尤其是針對薛秘書。”
林淑培低低的笑出聲,“瞧,在他眼裡我真一無是處,除了在背後使陰謀詭計讓他更加厭惡我,我能握住的哪裡是什麼夫妻情分,也就那點他看透了一半的恩情。”
裴岸南知道蔣華東做得太過,太絕,在林淑培和薛宛之間,傾斜得太偏頗,可他本就是這樣的男人,如果在任何事上都留有餘地優柔寡斷,他早就在南三角風雲多變時刻死了不知道多少回,哪裡還有命到現在。
蔣華東功成名就在於他狠到極致那顆心,對待所有人都堅硬如鐵。
裴岸南更願意看到現在的蔣華東,他有血有肉有了人情味,會暴躁會懊惱會瘋狂,都因爲薛宛,裴岸南願意陪着林淑培一點點熬過這艱難的時刻,只要走出來看淡了,她就能放開,也許還會選擇用最後的體面去成全,但蔣華東一旦沒有了薛宛,他又會回到從前,一具完全爲了權勢而生無情無義的機器。
可裴岸南並不知道林淑培執念太深。
人和魔,只在一念之差。
“我曾想過,他動心的女人,應該非常優秀,有傲人的家世,年輕美貌的臉龐,或者精明過人的才幹,可我沒有想到,他愛上的是最普通的一個讓我覺得輸了都不可思議的女人。男人吃多了山珍海味,就想着換一盤山野小菜,清爽可口之餘,就沒有發現自己降低了身價,落入了世俗,在別人眼中也變得低廉不堪。他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難道就要爲了這麼一個妓/女將所有毀於一旦嗎。他不是不清楚,連戲都不願意再演,讓我父親知道會面臨什麼後果,現在看似他高高在上,但背後看不慣他的人太多,我父親收手,他會腹背受敵,到時候他拿什麼去熬這場災難。”
裴岸南垂眸看着自己一口沒喝的酒,這話他對蔣華東說了很多,他聽了一言不發也沒有改變什麼,仍舊這樣固執的前行,蔣華東比誰都清楚,風平浪靜是在養精蓄銳醞釀着更大的暴風雨,他這樣明目張膽佔有薛宛,早晚會被林仲勳知道,他收手後,蔣華東面對的是官場刁難和調查,是黑幫殘餘勢力的拉幫結派強手攻擊,爲了一個女人值得嗎。
裴岸南看着此時飛蛾撲火神志不清的蔣華東,竟意外覺得很羨慕。
他這一生活得真精彩,同樣都是大風大浪中僥倖到了今天,裴岸南並沒有經歷他那樣奮不顧身與全世界爲敵的愛情,他很想擁有,可現實總在刁難他。
他愛上了自己大哥的妻子,這樣的禁忌,他一輩子都開不了口。
林淑培騰出另外一隻手捏住一枚君子蘭的長葉,眸中有些發狠,“我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不能去觸碰薛宛分毫,不能被華東知道,我怨恨我嫉妒我恨不得那個女人死。可我沒有錯,錯的是她,她不該存在。我是華東的妻子,他的一切喜怒哀樂都應該和我分享,而不是一個扶不上臺面無法幫助他的女人。”
林淑培忽然折斷了那枚葉子,她在掌心握了握,葉子內擠出深綠色的汁液,她將手反過來,朝着地面,控下一滴滴的水漬。
“我擁有蔣華東最好的歲月,看着他一步步從沈張身邊的古惑仔做到了今天的地步,我們是彼此的無可替代,不管他是否愛那個女人,她永遠不能取代我的位置,因爲現實不會允許。”
她說完後回頭看着裴岸南微微一笑,“對嗎。”
裴岸南視線中林淑培因爲醉酒臉上染了紅暈,鳳目更平添了幾分嫵媚,她脣不點而紅,再吞嚥紅酒時,有幾滴隨着脣角溢出,和白皙下頷形成反差極其強烈的對比,裴岸南無法剋制的喉結滾動了兩下,他不知道自己胸口的燥熱從何而來,他只是利用男人的本能,忽然傾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將那杯酒奪過,他朝着桌上一擲,隨着碰擊吧檯的清脆聲響,他將林淑培攬在懷中,完全禁錮住她身體,男人力氣和女人有生理上的懸殊,林淑培醉了,又被驚住,她只能感覺到脣上的濡熱,帶着一絲香菸氣息,噴灑在她面龐上,空氣似乎在一瞬間燃燒起來。
她只是錯愕的幾秒鐘,口腔內鑽入異物,那火熱靈巧的舌勾住她有些放肆的糾纏着,她腦海中是一片困頓。
紅酒後勁太足,那場手術幾乎奪去她性命,之後便留下後遺症,平時身體動不動便會虛弱,僕人看得太緊,她根本不敢喝酒,今天全部在別墅的大廳內忙着清點禮單,有的跟着林仲勳和林夫人到莊園內堂去做事,外廳只有她,她再也壓不住,她親眼看着自己丈夫在送走程毓璟和那個女人後,心也跟着飛走了,和她回房坐了不到半個小時便急忙離開,連一句對她解釋的話都沒有。
林淑培瘋了。管它什麼生與死,管它什麼傷病和理智,她這樣壓抑這樣求全,又得到了什麼。
丈夫的寵愛,丈夫的呵護,丈夫的真情。
統統沒有。
林淑培是暈眩的,她分不清眼前的男人是誰,只知道心底那把始終爲了蔣華東而壓抑收斂的火被點燃,非常兇狠的焚燒着,激烈的纏住了她。
裴岸南的脣從她臉龐上離開,有些迫不及待滑到她的脖頸處,耳畔傳來她細微的呼吸,他的手指在她腰間的帶子上輕輕一解,睡袍朝兩側分開,露出大片光滑的身體,裴岸南所有的血液都朝着頭頂衝擊,完全匯聚在一處,八年清心寡慾,在這一刻噴發,他狠狠將她壓在吧檯上,慌亂中打碎了桌上兩個杯子,那刺耳的破裂聲在地板炸開,裴岸南的手已經從覆住的胸口上滑到林淑培的小腹,身下人忽然回過神來,不知道在最後要突破雷區時是誰推開了誰,昏暗燈光下林淑培眼底有翻滾的不可置信,有沒有完全清醒的殘餘的欲/望和懊惱,裴岸南頭骨要裂開般的突突着,他咬着牙倉皇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襯衣,飛快拿起吧檯上的西服,留下一句對不起,便轉身逃般的跑出了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