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岸南腳下一頓,他那晚倉皇離開,早就是心神俱亂,怎麼還顧得上那件西裝。
他攥着門扶手故作輕鬆的語氣,“蔣太太那晚心情不好,林府忙着清點你們週年收下禮物的禮單,很雜亂,沒有人顧得上她,我以您的口氣編了一番話安慰她幾句就離開了,出來纔想起您交代我的西服,但我不好再折回去打擾。”
蔣華東自他吞吐的語氣中聽出了什麼,裴岸南絕不會忘掉他吩咐下去的事,從來沒有過,哪怕在微小,他都會變得很圓滿精彩,可蔣華東又實在想不通,他爲何變化這樣大,好像整個人都包裹了一層厚重的繭,把裴岸南完全封閉起來,讓銳利如他也有些看不透。
上海的春秋交替,很短暫,從酷熱一下子便過渡到了秋天,秋老虎蟄伏悶熱,讓人疲倦困頓,裴岸南聽說林淑培從瀾城過來,還專門找私人醫生要了一些助孕的藥,他接到這個消息覺得很茫然,蔣華東和薛宛正是非常情濃的時候,且不說蔣華東本就無意和她育子,就算有,現在也絕不會再延續這個念頭。
裴岸南覺得喜歡自己和蔣華東的女人,都異常決然固執,彷彿在這世上眼裡只能看到他們,再看不到第二個男人,這麼多選擇卻偏偏把自己堵在一條死路上。
裴岸南從賭場內走出來,一邊掛斷電話一邊拿出鑰匙找車,看場的手下叼着一根菸從另外一輛車鑽出,戴着一條閃爍金光的寬項鍊,正好是對着太陽,反射的強光晃了一下裴岸南的眼。
他本能擡手去擋,那名手下喜滋滋的湊過來,“南哥,咱是不是要發獎金了。”
裴岸南不解看他,“誰說的。”
“我剛開車從宏揚路過,看到了蔣太太,揹着小包進去,華哥晚上春宵一滋潤,明天還不發?”
除了裴岸南和蔣華東各自幾名心腹,大部分的手下人包括上層名流都以爲蔣華東和林淑培私下也如他們在人前表現的那樣和諧恩愛,以致於所有人都覺得蔣華東身邊即使有再多女伴,也無法捍衛蔣太太和他的感情,不過是有錢男人調劑生活和婚姻的味品。
都說戲如人生,大約他們兩個人都是最好的演員。
裴岸南沒有搭理他,只是不輕不重敲了他後腦勺一下,便彎腰進入車內,一路飛速開到宏揚。
林淑培和蔣華東因爲孩子問題不歡而散,她面上沒有太多表露,但心裡並不痛快,身體不好是他推辭的藉口,她聽都聽倦了,她之所以急到這個程度,不辭跨越幾座城市也要來找他落實這件事,就是惶恐於薛宛,自己是蔣太太一天,她永遠扶不上臺面,可如果她懷孕該怎麼辦,一切都將滿盤皆輸,她根本沒有和她抗衡的籌碼,蔣華東的心也再不會鬆動分毫。
她從大樓內出來,微微單薄的身軀充滿了蒼白的病態,她站在寬大富皇的玻璃屋檐下,對這座繁華的城市忽然非常厭惡和憤恨。
花花世界誘/惑太大,曾經南三角沒有上海的風姿綽約十足誘/惑,蔣華東生死顛簸,根本沒有心思談論風花雪月,林淑培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婚姻的危機會降臨在她頭上,她一直認爲,即使他對自己沒有愛情,可總有恩情,有相濡以沫這麼多年的根基,不是任何人能夠動搖。而薛宛出現,短短半年,把她打擊得節節敗退,她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二十歲的女孩,稚嫩得能被殘酷現實磨得不剩一片棱角,怎麼就這樣難以對付。
是蔣華東將她保護得太好嗎。
他到底要她這個妻子情何以堪。
裴岸南站在車身旁,一動不動凝視高處緩慢走下來的林淑培,她滿滿是失落和嫉恨,是身爲妻子的無助和茫然。
林淑培也看到了裴岸南,對望不過一秒鐘,她驟然回過神來,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但很快就被吹拂過來的風撩起了長髮,完全遮擋住那張臉。
林淑培腳下是軟的,這段時間她沉浸下來,忘掉了那一晚的荒唐和激烈,她不想看到裴岸南,她怕她會逃不掉心底的自責和控訴。
她幾番擔憂那麼忠心耿耿的他會主動向蔣華東坦白請罪,她在想,假如蔣華東以這個爲原由提出分手怎麼辦,林仲勳在給她非常富足的生活同時,對她的教育近乎苛刻,她必須完美才能夠得到他點頭,林淑培這三十多年從沒有過蔣華東之外第二個男人,家風也不允許有,林仲勳會爲此打死她。
她忐忑等待了很久,終於是風平浪靜雁過無痕。
她才安定下來的心在這一刻又被驚動,她甚至不敢看裴岸南,便倉皇的鑽入車內,吩咐司機開回賓館,司機送她到門口就驅車離開,她還沒有邁上臺階,忽然一側手腕被人扯住,力度不大,可足夠使她無法掙開。
“放手!裴岸南,你瘋了嗎。”
裴岸南臉上是痛苦,他看着面前避他似豺狼的女人,心裡好像撒了一把鹽,被狠狠鞭笞,他垂下頭,很多話都要不顧一切衝出來,最終還是化爲一句“對不起。”
林淑培別過頭,她身體有點顫抖,“不用你道歉,那晚太荒唐,我忘了。如果你想和華東之間的情意繼續下去,到死也不要講。他是你大哥,是我丈夫,我這一生摯愛的男人。他知道就全都毀了,你不要毀了我。”
裴岸南緩慢鬆開手,林淑培失去禁錮後,顧不得等電梯,而是非常踉蹌跑上樓梯,消失在裴岸南的視線中。
此後很多年,在外逃亡的裴岸南,每每想起這一幕,都覺得又暖又寒
那是她知道他心意後,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他記得那年她手腕纖細,溫暖柔軟。
他記得她背影單薄,頭髮黑長。
他更記得他得到她搶救無效的消息,在那冰冷的醫院走廊,如何見證自己那顆千瘡百孔的心,徹底死去。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285 天長地久有時盡
裴岸南在睡夢中被一通急促的鈴聲吵醒,他已經很多天沒有睡好覺,巨大的煩躁感非常洶涌迸發,他吐了口氣,伸手摸索到牀頭拿起手機,並沒有睜開眼看來顯,他接通后里面傳出非常驚慌的聲音,“南哥您是在家嗎,華哥不見了。”
裴岸南身子一抖,迅速睜開雙眼,所有的睏意和煩躁全都驅散,他從牀上猛地坐起,“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華哥今天去了一個地方,回來後就不對勁,他不讓我們跟着,我自作主張帶着手下人遠處偷偷跟隨他,結果被甩掉了。到現在還沒有消息,手機是關的,我讓古助理給薛小姐打了電話,她聽後沒有反應,也不說話,古助理告訴我們不要打擾她,自己找人。”
裴岸南捏了捏眉心,又是薛宛。
這個女人還真是不消停,也夠心狠,換做別的女人一輩子做華哥情/婦都心甘情願,她卻拿喬拿得這麼狠。
到底是欲擒故縱還是別有用心。
裴岸南在想自己是否有必要瞞着蔣華東把她給做了,不然他早晚會被她折磨死。
裴岸南終究是男人,男人永遠無法理解,當你什麼都不許諾,身後存在着家庭,對於女人而言會多麼恐慌。
這世上最深刻的愛情,可以用殉情來證明,卻敵不過無名無份的現實。因爲愛到極致,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活卻不得的折磨。
手下在電話那邊喊了他兩聲,裴岸南一邊開燈下牀飛速穿衣服,一邊壓低聲音說,“我去找,我知道他在哪裡。別驚動任何人,華哥出不了事。”
“我主要擔心他獨身會不會遇到那些蠢蠢欲動的背後勢力,一個保鏢都不帶着,華哥再能打也寡不敵衆。對方要是黑了心打算堵他,怎麼也會派幾十個。”
裴岸南掛斷電話走下樓,保姆在客廳喝水,他悄無聲息嚇了對方一跳,他到玄關處換了鞋,對驚魂未定的保姆說,“我出去一趟,早餐不必準備,晚上回來。”
裴岸南從車庫內提了一輛性能最好的跑車,夜風灌入車廂內,使他前晚的宿醉瞬間清醒很多,裴岸南和蔣華東是十年的生死兄弟,彼此患難與共,說靈魂相通都不爲過,只要對方消失或者陷入危險,另一方彷彿有感應般,蔣華東被圍堵追殺的那個雨夜,就是裴岸南從賭場帶着人在街邊樹後找到他,當時蔣華東早已失血過多,非常狼狽,裴岸南在他身上聞到了女人的香水氣息,非常清淡,彷彿可以深入肌膚內層,並沒有被雨水沖刷洗滌,蔣華東憑藉最後一絲殘存的意識指了指遠處輪廓朦朧的一條衚衕,“去看一個女人,還在不在…很年輕,二十歲左右。”
裴岸南一手扶住他想扛到車上,他卻死死下墜不肯走,眼神冷硬而固執的看着他,裴岸南無奈,轉身吩咐手下過去看,蔣華東背部和腹部還在往外滲着血,再耽擱下去恐怕救都救不了,但裴岸南瞭解他,他要什麼一定會等到結果才罷休。
蔣華東死死盯着遠處撐傘跑回來的手下,大雨傾盆中他聲音被砸得飛散而渺茫,他大聲說“那裡沒有女人,什麼都沒有。”蔣華東似乎鬆了口氣,那一絲固執從眼底褪去,下一秒便暈倒在裴岸南懷中。
裴岸南當時並不知道他在找薛宛,蔣華東擔心他離開後那些人覺得不對勁又折回去爲難她,如果衚衕裡並沒有她的衣服和人,那麼意味着她是平安離開。
後來的後來,裴岸南親眼看着蔣華東爲了薛宛一次又一次放棄生的機會,放棄尊嚴和權勢。他不再是立在最尖端的男人,而變成了一個只因心愛女子才存在的英雄,只屬於薛宛一個女人的英雄。
護她生爲她死,於跌宕起伏中艱難掙扎,於亂世風雲中孤獨行走,卻把捨不得享用的安寧美好全部給了她。
裴岸南根據自己意念將車一直向西行駛,直至開到了維港碼頭。
此時夜深人靜,漫無邊際的廣闊碼頭非常空曠,帶着魚腥味道的海風吹拂着岸邊栓出船繩的高大桅杆,在刷刷作響劇烈搖晃,海浪於深沉的海面翻滾起數米高,在夜幕之下發出嘶吼的哀鳴。
裴岸南爬上樓梯,在最高處的望風口,有一樽木質包圍的石墩,蔣華東坐在上面,頭髮被風吹得微微凌亂,一件黑色風衣在隨風起伏,他腳下放着幾隻酒瓶和一地菸頭,背影看上去非常孤寂。
新港碼頭是蔣華東在上海緊隨宏揚建立的基地,也是他最大的發家來源,幾乎所有黑幫的人都盯着這塊寶地,每一年的貨物進出淨利可以在上海買十棟房子,道上有這樣的一句傳言,沒有做過碼頭和賭場生意的就不算黑幫裡的大拿,只能永遠聽人差遣,一輩子不會做老大。
而政府更是把每年納稅的關注全部投放在這裡,有時候中間人還會私自往上調一部分,從中牟利,蔣華東就是在這樣各個領域階層虎視眈眈矚目的扒皮下,披荊斬棘走到了今天,運用他過人的膽識和計謀,一面和白道的周旋,一面與黑幫對峙,才成就了這樣的傳奇。
如果不是裴岸南親眼所見,他根本想不到蔣華東還會在背後如此狼狽,任何人都有軟肋,一旦被暴露在陽光之下,所有人都會捏住,你無法時刻保持戒備以防被敵人擊破,何況這跟軟肋本身對你也在動搖。
早在初見的雨夜,他埋首在薛宛懷中躲避了那夥受僱傭亡命徒的追殺,那個不可一世滴水不漏的蔣華東便在情愛風月之中一去不復返了。
裴岸南一言不發坐在蔣華東身邊,一同沉默望着身下波濤洶涌的海面,新港在民國還不曾建立前就存在於舊上海,歷經風霜與滄桑整整一個世紀,它將這座城市昔年的陰謀與黑暗、奢靡與放縱,以及如今的繁華和倉促全部盡收眼底,如同看一個世間最繁複冗長的笑話,是一本古老的書,記載了幾代人的悲歡離合。
依舊是那樣的海浪,那樣的天空,卻不再是昔年的他們。
裴岸南俯身從地上拿起半瓶沒有喝完的酒,他灌了一口,冰涼的液體從舌尖一直滑過喉嚨蔓延到身體裡,裴岸南喜歡喝度數低的,不管喝多少,稍微有點酒量都不會喝醉,他覺得酒不過是一種搪塞,不得不走的渠道,是等待成功的人對功成名就的人阿諛奉承的遮掩品,是歡場中太多女子的辛酸淚,太多男人的醜陋與猙獰,是官場上爾虞我詐的僞面具,是平凡人碌碌無爲庸愚的嘲笑警鐘,一杯酒便是一段歲月,逢場作戲最糊塗的是演戲的人,最不屑的是看戲的人,最清醒的卻是指尖那一杯接一杯的酒。
然而蔣華東喜歡喝烈酒,喝最烈的酒,他平時能夠適應任何品牌,一旦自己喝,便是辛辣到嗆鼻的酒。
他說這一生始終沒有放任自己失敗過,就像喝酒,他不知道醉的滋味,永遠都是清醒的。有時候人們累到極致,把酒當成解脫的籌碼,可蔣華東無法解脫,終其一生都將冷靜度過。
裴岸南把酒瓶放在兩人之間的凹槽內,“天快亮了,回去吧華哥。”
蔣華東目光冷靜凝視遠方,有一抹很瑰麗的朝霞,緩慢露出一個邊緣在海平面之上,映得那一片海域都倒映出斑斕的顏色。
他眼前浮現薛宛那張臉,她站在廚房內,細心做着什麼,他雖然並不清楚,可彷彿能聞到那抹香味,程毓璟站在她身後溫柔環住她的腰,她脣角有笑容,蔣華東捏着拳頭,站在那棟別墅的後院門外,正好對上廚房的窗戶,他透過玻璃拼命想從她臉上找到一絲她不情願卻無法推開的掙扎,可什麼痕跡都不存在,她甘之如飴般接受他的擁抱。
是她演技太好,還是她從沒有愛過自己,所有一切真的只是他逼迫。
還要怎樣,他還要怎樣才能得到她那顆心。
他本想進去把她帶走,再貌合神離感謝程毓璟這樣照顧她,可他忽然察覺自己好像一個入侵者,打破了別人的溫暖和美好。蔣華東將他準備的禮物扔在垃圾桶內,轉身飈車駛離,他壓抑的那口氣幾乎要破胸而出,他不知道再看下去他會不會衝入把程毓璟砍成爛泥。
她笑得太刺眼,他還想掐死她,活活掐死她,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大不了玉石俱焚,他可以承受一切,唯獨不能接受她屬於別人。
薛宛是他夢魘,是他魔障,是他敢於天下爲敵。
蔣華東將目光緩慢收回,他望向坐在自己身旁的裴岸南,“我想了一夜,我們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目的是什麼。幼年家貧,一場天災把命都奪走,我深知沒有地位沒有權勢就會被殘忍的現實活活碾死,大海中的蜉蝣被吞噬,誰會爲它掉一滴淚。弱肉強食是一種生存法則,輸了的人就是活該,沒有人可憐,贏了的人是王者,都會去巴結。爲什麼有人可以在最上面,有人就要在最底下接受疾苦和無助,沒有錢醫院會給你看病嗎,沒有地位世人會對你畢恭畢敬嗎,沒有權勢誰會畏懼你討好你。百姓有百姓的活法,可一旦社會世事發生一點變化,最先遭殃的就是無能無財的人。會被當成一種試驗品,爲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服務。多少人爲了物質想到了死,多少人揹負壓力苟延殘喘,當時擺在我眼前的只有一條路,要不碌碌無爲過平凡大衆的生活,一個月賺那麼點錢,剛夠衣食住行,可一輩子都沒有出息,要不就踩着無數人的頭站在最高處,管什麼正義和殘暴,一味廝殺到底。我在這一條路上行走了二十年,我擁有了我想要的,顛覆了曾打壓我的,所有人都要看我臉色,可我忽然發現,我連我最愛的女人都不能光明正大抱在懷裡,作爲一個男人我成功了,可作爲一個愛人,我敗得太慘。”
遠處初升的半邊紅日散發出非常柔和的火紅色陽光,灑在蔣華東略帶痛苦和猙獰的臉上,裴岸南心裡一緊,當一個人成功後,誰會回頭看通往成功那一條來時的路,勢必劣跡斑斑滿腹不堪,金字塔的尖端就那麼一小塊,能擠入的人哪個不是睿智勇猛陰險奸詐,手段更是極其殘忍,否則早被算計得屍骨無存,拿什麼踩別人。
“華哥,沒有人是完美的,總有他的殘缺,當神太難了,何況你窮盡一生都未必能成爲神。女人在愛情中很貪婪,她有時候不要物質,而要你給她全部能給的精神層面,這恰恰是我們這樣男人無法做到的,對於程敏和薛茜妤,你有你的安排,可薛小姐不懂,蔣太太是你的責任,不管這份責任來得多麼荒唐和陰險,和作爲丈夫,你要給她該給的體面,越是高高在上的人,離婚都牽一髮而動全身,失去了林家的庇佑,在白道上我們履步維艱。蔣太太非常愛你,可當婚姻破碎,她會因愛生恨,一個女人連面子都不要了,她會瘋狂到什麼地步,你全部動機都是爲了保護薛小姐,如果你親口對她說,也許她能明白,感情裡最怕女人去猜測,而男人不給任何解釋。”
蔣華東垂着眼眸,他眼底有些泛紅,他忽然將額頭抵在裴岸南肩上,身體開始顫動,沒多時裴岸南便感覺到有溫熱的東西落在衣服上,緩慢浸透。
男人太多身不由己,蔣華東怎樣從槍林彈雨活到現在,裴岸南最清楚,薛宛的出現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最初的設想,只是和林淑培這樣無愛過一生。
只是裴岸南並沒有想到,蔣華東爲了實現自己那一句“將心愛女人光明正大抱在懷中”幾乎賠上了性命,他永遠忘不了他身受重傷挪着艱難步子在蔣華東病房門外的景象,當時古樺下樓打水,薛宛在椅子上睡得很不熟,眉頭還蹙着,蔣華東剛剛醒來,他躺在牀上望着她頭頂,卻無力擡起手去撫摸,隔了許久他眼角忽然淌下非常渾濁的眼淚,那貪戀到刻骨卻不得不放開的眼神,讓裴岸南忍不住哽咽。
286 你的容顏是歲月墳墓
裴岸南幾乎在那場倉庫大爆炸中喪命,他在收到道上消息時,本就沒打算活着回來,沈張是何等喪心病狂,他太清楚,蔣華東是他眼中釘,像是一顆巨大的帶着無數膿水的毒瘤,沒放縱一刻,他就會滋長一圈,到最後手術刀都不能割掉的地步,只能玉石俱焚,連着這個患者一起死亡。
沈張不會留他,除非蔣華東拿出一萬分誠意來表達他倒戈的意向,但作爲一個囚徒,他的餘生也不好過,並且裴岸南知道,離開了薛宛的蔣華東,就是一具殘破的屍體,他沒有了眼神和靈魂,沒有了生存的欲/望,沈張要一個這樣的廢物有什麼用。
裴岸南趕到現場,早已是槍聲四起,蔣華東隻身對峙無數打手,裴岸南猛地在那一霎那想到了曾經南三角的血腥歲月,金爺落敗後,黑瓦李的殘餘將矛頭對準了風口浪尖的蔣華東,警方對於裴岸南憑空失蹤有了巨大疑問,再這樣腹背受敵局勢下,蔣華東也是這樣一次又一次在最危險關頭將他推開,將他保護起來,裴岸南纔沒有命喪。
他衝過去就知道自己活不了,那麼多持槍打手他只能用自己替出蔣華東,保他逃離火海。
裴岸南察覺到了爆破最後一秒鐘的特殊鳴響,用了全部力氣將蔣華東推上高壩,與此同時他能逃生的機率便所剩無幾,生死存亡霎那,他以爲蔣華東會朝上狂奔,他還有薛宛需要照顧,而裴岸南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什麼結果,雲冽是他錯失的紅顏,林淑培已經離開世間,他還能抱有什麼希望,對這陰差陽錯的萬丈紅塵。
他寧可死,死亡何嘗不是活不下去人的解脫,活着要飽受煎熬,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他也很想知道,雲冽與林淑培在另外的世界過得好不好。
但他沒想到在爆炸一霎那,蔣華東反應會這麼快,他沒有猶豫的壓住裴岸南身體,用自己血脈之軀蓋住了他,使他受到的烈火摧殘沒有那樣慘重,堪堪留住了這條命。
裴岸南忘不了那驚天動地的巨響,那是他距離死亡最近的一刻,被滔天火浪擊得撲倒霎那,背上傳來蔣華東的呼吸聲,裴岸南在劇痛中幾乎被灼燒得昏死,最後的意識是蔣華東瘋了般的嘶吼,大喊着阿南阿南!
裴岸南在閉上雙眼時壓下了已經迂迴到眼角的淚水,蔣華東知道他喜歡林淑培,卻沒有對他改變分毫,不管他是否愛這個妻子,他們之間的關係終究不允許裴岸南的背叛和覬覦,一邊是深愛女子,一邊是生死與共的大哥,他那一刻非常慶幸自己沒有和林淑培逾越最後底線,否則他怎樣有顏面再面對這樣一個好大哥。
離開醫院那天,他最後去看了蔣華東一眼,隔着病房玻璃,只是忍了又忍最終沒有推門進去,他們之間一向是無話不說,裴岸南怕他會有所察覺,他不想再給蔣華東添任何麻煩。
裴岸南的身體有大面積燒傷,按照醫生的叮囑,他還需要做兩次植皮手術,住院一段時間觀察是否會有感染髮炎等症狀,裴岸南知道自己早晚是死,他不可能逃得過法律,也逃不過自己良心。與其在醫院內坐以待斃,他希望用最後時光逃到很遠地方,安安靜靜過一段日子,過他從不敢奢望過的生活。
裴岸南從此消失了。
在偌大的南三角,在繁華不止的上海城,在更多蔣華東能找的地方,都不存在這個人,他像是人間蒸發,抹掉了於這世上最後的一份痕跡。
雲冽的骨灰一直被裴岸南放在身邊,裝殮在一個寶藍色的蜀錦荷包內,開口處用金絲封鎖,整整十年都沒有打開過。
裴岸南記得雲冽曾說,她喜歡南省那一條非常溫和的烏江。汛期時在最湍急的江口會有奔騰和漲潮,但平時就像江南水鄉那樣溫潤又祥和,它的存在感非常低,因爲它從不會鬧脾氣,什麼時候路過它都只是靜默,在四季如春的石子路旁,仰望着非常低矮的幾座舊民房。
江岸是商雲冽的家,一棟陳舊到牆皮開始凋落,房頂有了不少被雨水砸出的漏洞,門前的臺階被磨平,地面都是坑坑窪窪,一張搖晃不穩的八仙桌上放着兩碟鹹菜和一盤玉米麪餑餑,荒涼到讓人看一眼都不忍。
她生活在這樣的家,下面有一弟一妹,爺爺奶奶年邁,母親沒有工作,給大戶人家洗縫縫補補賺點家用,父親在鎮上的鞋廠上班,一個月不過十幾塊錢非常清貧,雲冽在生意最忙時會到絲綢店幫工,她長得格外漂亮,客人因爲她總是絡繹不絕,直到這點名聲被傳到金爺手下人的耳朵裡,像獻寶一樣將她帶走,送到了金爺牀榻上,她就徹底和這樣貧窮卻自由的生活告了別。
那樣世道,半點不由人。
閉塞的小城鎮,底層百姓家裡老人和子女多,溫飽都成了問題,哪有什麼反叛世俗的資格,雲冽成爲了犧牲在權貴紈絝之下的一件物品,用她的容顏祭奠了這倉促又黑暗的歲月。
商家因爲雲冽做了四姨太,得到了五萬塊錢的聘禮,還有一套不大不小但地點好裝潢也非常精緻奢華的宅子,一家老小攀上高枝做了鳳凰,惹得街坊鄰里極其羨慕眼饞。
金爺敗了,金府一夜之間被政府徵用,做了開放的景點,多少人迷陷在這如同皇宮一樣的大宅子內,曾經那樣的風月傳說,也湮沒於滾滾紅塵中。
後來有村民在古鎮小河畔打漁時候說,乘船看到了烏江畔站着一個男人,非常高大英俊,不像是這村裡的漢子,他手上拿着一個荷包,在朝着烏江裡傾灑什麼,白色粉末一點點沒入滔滔江水裡,有的被吹散在風中,最後連荷包也丟在江面。
那男子蹲在岸旁,捂着臉嚎啕大哭。
哭聲淒厲悲痛,驚動了古樹上落着的倦飛的鳥,撲棱着翅膀從他頭頂掠過。
關於解答讀者微信微/博私信我出軌一事
有讀者在微/博和微信都私信給我,說她丈夫和初戀一直聯繫,還有她自己身邊朋友,有的丈夫婚後幾年有些不對勁,問我男人出軌怎麼辦,她該怎麼和那位初戀聯繫告訴她滾什麼的。
那我在這裡說我的想法,但僅代表我個人意見,大家覺得有道理就思考一下。
社會需要安定,婚姻建立在忠誠和感情上,現在也有少數夫妻是建立在適合上,到了年紀被雙方家長催促,彼此都無法和最愛的人在一起等等緣故,本身感情基礎薄弱,什麼都會發生,還有,所有夫妻都一樣,當某一方出軌,不要第一想法就是去辱罵第三者,如果是我,我會考慮爲什麼丈夫會背叛我,他是尋求刺激還是真的對第三者產生了感情,如果是後者,那麼我這個妻子哪裡做得不好,讓他會做出這樣違背道德與婚姻的事,甚至不惜付出代價千夫所指。
男人很理性,一旦他豁出去了爲了一個婚姻之外的女人,一定是有緣故,找第三者也很激進,需要夫妻先好好談,找出婚姻破碎的緣故,畢竟你丈夫無動於衷深愛你,自制力過硬,那麼第三者也無縫隙可鑽,男人都很難在欲/望面前剋制,自制力很多時候還是源於丈夫對妻子的深情和忠誠。出軌這事一個巴掌拍不響,我不會以妻子身份自居討別人同情說自己可憐無辜,更不會撕逼小三,因爲這樣做只會讓丈夫更加疼同情憐惜第三者,認爲她跟着自己受了委屈,加劇離婚念頭。我也不會一概斷定丈夫混蛋第三者無恥,他們有錯這是一定的,第三者有些不顧道德,破壞家庭,你明知他有妻子爲何靠近,爲何不知廉恥,那麼丈夫也存在問題。
可妻子不要完全擇出自己,這世上但很多夫妻一輩子都非常好,從沒有出軌,一直走到老,那麼爲什麼我丈夫就出軌了,他本身的心態不對,那麼還有別的原因嗎,社會給予男子誘/惑可並不是只給了他,那些一輩子忠貞妻子的就沒有面臨過誘/惑嗎,肯定有,所以證明什麼,妻子是否有一點問題。
現代社會女人要求過高,從要房要車就能看出來,有的第三者並不貪圖錢財,不管是否真愛,總之她什麼都沒有奢求,丈夫就會覺得妻子此時的形象有些世俗,給了男人很多壓力,包括雙方父母對自己孩子的過分疼愛與偏頗、工作壓力經濟困頓、孩子教育、雙方朋友之間對於各自生活和丈夫的攀比、婚姻激情減退,外界誘/惑欲/望等等,夫妻都存在問題,當一方出軌,此時越吵越壞,因爲第三者在此時丈夫心中,永遠比妻子更溫柔體貼懂事理解,丈夫總去找她尋求的就是她的溫柔,那麼妻子再自毀形象,完全是將婚姻推向陌路。相反,只要丈夫稍微有一些羞恥心和爲難,你的寬容反而能激起他太多對過往的回味與對你的懊惱,此時妻子還應該和孩子一起營造美好的家庭氛圍,理解體諒他,適當說一些旁敲側擊的話,讓丈夫明白其實你都知道。正是因爲愛護這段婚姻,纔會寧可忍耐,他自己回頭比你製造起各種輿論讓他回頭要長久而根除。
我聽說劉若英和陳昇,陳昇夫人非常賢淑,她肯定沒有那時的劉若英年輕漂亮,也不曾像劉若英和陳昇有共同愛好非常情投意合,可爲什麼陳昇最終選擇家庭和妻子,而不是劉若英。
因爲妻子的體諒寬宏溫柔和賢惠,還有這漫長光陰的陪伴,陳昇妻子非常聰慧,她知道在丈夫動搖時該怎樣利用情分去挽回,而不是爭吵嘶吼懷疑質問怒罵,讓男人失去自尊和顏面,覺得你不可理喻。
她沒有吵鬧,沒有去找劉若英以正室身份欺壓或者怎樣,更不會打起來示威,她包容信任,並且還一次次請劉若英到家中做客,擺出一副容人之量,即讓丈夫看到自己的成熟與賢淑,又讓劉若英看到自己和丈夫多年恩情,不忍對這個沒有看似沒有心機的女人破壞她的家庭,這樣美好的妻子作爲丈夫他怎會放棄現有的安穩生活而去選擇離經叛道。
女人是該被男人寵,前提你要有讓他寵的資格,你的性格你的勤勉你對家的貢獻對他父母的孝順對孩子的照顧和教育,讓男人覺得你是一個好女人,比你天天說你好你無辜你爲他付出太多要有用得多,話說多了反而產生厭惡。
將心比心,男人也會對你更好。
我們無法保證社會不會改變男人,我們也無法保證自己不改變,但在婚姻中做好自己,我一直相信,溫柔理解賢淑的妻子命運都會善待。
好啦,就說這些,我22歲,並無婚姻經驗,我只是說我的見解,給大家回答,多多包涵,只是從現實中看了太多吵鬧撒潑不理解很任性的妻子,忽然覺得某一時刻很同情所有壓力都在自己身上的丈夫,而且我認爲婚姻在某種意義上是一種枷鎖,沒有戀愛時更自由更隨和,完全是要撐起一個家,在家中生活面對彼此。女人要學着讓男人不覺得是枷鎖,生活中的情趣,溫柔都是撫平男人辛苦的一劑良藥。多少女人在婚前和婚後變了很多,爲了生活應酬等等,而和男人爭吵,還覺得你對我不比從前好了,自己很懷疑警惕總覺得他是不是出軌啦,要檢查對方各種通訊設備啦,男子的自尊心永遠比女子強,他的個人也非常強,很多反感他不說不代表他沒有。絕大部分出軌都可以避免,雙方需要一起努力和經營。纔會杜絕外面那些溫柔的可趁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