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房耀陽怕她看到傷口會內疚，他想搶過藥油：“真的不用了，沒事。”
王瑞雪推開他的手，“我都已經看到了，傷的那麼重，怎麼還說沒事？再說都是因我而起，不想我內疚就乖乖趴好。”
房耀陽還不肯趴下，王瑞雪笑着說：“你不會是擔心我按不好吧？這東西我也常用，放心吧，我按的很好的。”
見她這樣說，房耀陽不好再拒絕，他乖乖趴在牀上，王瑞雪幫他掀起衣服，還沒開始塗，房耀陽已經緊張的全身肌肉緊繃，王瑞雪把藥油塗在自己手心上，兩手掌心來回摩擦，直到手心很熱了，纔在房耀陽背後連揉帶按的忙活起來。
“這樣會疼嗎？”她擔心自己的力量太大。
“不會。”
“那這樣呢？”
“不會。”
房耀陽緊張到全身硬的象快木板，這樣按藥力怎麼進得去？王瑞雪找了個話題引開他注意力，好讓他放鬆些：“你經常用這東西嗎？”
“哦，有時候吧。”
“你經常跟人打架？”
“也不是，小時候跟我爸上山鍛鍊，難免磕磕碰碰。”
“鍛鍊？怎麼鍛鍊啊？”
“一段一段的，原來是負重跑，後來是抓野兔。”他想起小時候剛開始跟着爸爸上山玩時的情景，笑了。
“哦，你跟你爸感情真好。”她的聲音裡有羨慕，也有失落。
房耀陽一愣，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是的，誰家不是這樣呢？難道你父母對你不好嗎？”房耀陽以爲上次看到她們父女吵架，只是發生了一些事，遲早會和好。
“我父母......”王瑞雪揉着他的背，沒繼續說下去。是的，大部分家庭可能是這樣，可她家屬於少部分，只是事情複雜，沒必要給他說的太清楚。
見她有些出神，房耀陽忽然覺得胸口涌起一團火焰，真想立刻讓她明白自己的心：“你放心，我會對你好的。我會保護你。”他脫口而出。
王瑞雪笑了，在他背上輕拍了兩下：“我不需要你保護。我這麼大的人，難道自己保護不了自己嗎？再說，我還有好朋友，有劉婷靜陪我。”
房耀陽坐起來看着她：“劉婷靜有崔凱，就算崔凱走了，還有趙凱，李凱，王凱，她能陪你過一輩子嗎？”
“反正我想一個人過。”她又將房耀陽推倒：“以後還遠着呢，想那麼多幹嘛。”
房耀陽趴在牀上，臉埋在牀單裡說：“有人想對你好，你爲什麼要拒絕。”
王瑞雪不理他，自顧自的說：“我跟王智慧和劉婷靜說好了，如果老了我們都是一個人，大家就搬到一起做鄰居。”
“我看到老了，一個人的只有你，別人不知道過的多滋潤呢。”房耀陽帶着稍許怨氣的說。
王瑞雪不說話了。說實話，她很享受房耀陽對她的照顧，可房耀陽是要考大學的，高中三年，大學四年，萬一他學習不好又要多考兩年呢，她沒自信他們會有未來。如果七、八年後他們還有緣分，她一定不會拒絕。現在？現在說這些還爲時過早吧，她甚至一眼就能看到未來，他們一定會分道揚鑣的，他對她這麼好，她捨不得跟他因愛成仇，老死不相往來。再說……她對他根本談不上愛，只是有一點喜歡或者說是好感。
有人敲門，正好緩解了尷尬的氣氛。王瑞雪打開門，發現站在門口的人是李淑霞。她不等門完全打開就擠了進來，房耀陽正要坐起身，李淑霞一眼就看到了他身上的傷。
“對不起。”她眼睛一紅，好像懊悔的快要哭出來。
王瑞雪把手中的藥油放在桌子上，“你們聊吧，藥油擦的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她知道兩人一定有話要講，自己在這裡不合適。
房耀陽盤腿坐在牀上，將身上的衣服拉平展，“你先別走，我還有話跟你說。”他又對李淑霞說：“不礙事，再說也不關你的事。”
王瑞雪只好在門邊一個板凳上坐下來，小二在她腳邊轉來轉去，王瑞雪撫摸着它，被藥油薰的直打噴嚏。幸好有小二在，不然就這樣坐着聽他們談話多尷尬啊。
“我，我……”李淑霞想解釋幾句，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你還有事嗎？”禮貌而疏離的語氣，顯然他很不高興，李淑霞來的太不是時候了。
“我就是來看看你……的傷。”她已經看到了，而且滿屋的藥油味也說明了一切。
“哦，我沒事，放心吧。”房耀陽看着她，那快哭的表情讓他有些不忍心，於是口氣溫和了一些：“如果沒事你就先回去吧，我跟王瑞雪還有事要談。”其實沒什麼重要的事，可他不喜歡李淑霞這個時間到訪，更不喜歡她的到來引起王瑞雪的誤會。
“我也有要緊的事要跟你說。”李淑霞表現出少有的固執。
她原本真的只是來看看，可看到房耀陽衣衫不整，而且房間裡只有他和王瑞雪兩個人時，雖然明知道他們沒有什麼，可她還是有些無法控制自己的不理智：“必須今天說。”她特地強調了一句。
這樣無謂的拉扯沒有任何意義，事情解決不了，只是在浪費時間。王瑞雪站起來，“你們說吧，我先回去了。”
“王瑞雪！”房耀陽不喜歡王瑞雪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喜歡今天晚上李淑霞的強硬固執，總之一切都讓他覺得惱火。對待王瑞雪，他就象一拳打在棉花上，無論自己準備的多充足，最終都被她無形的化解。而對待李淑霞，他惱恨王瑞雪的反應，那麼冷淡，那麼事不關己的樣子，讓他覺得自己是在孤軍奮戰，得不到她一點，哪怕是精神上的支持。
哪怕她能表個態都好啊，只是一句話，就能讓他有無限的動力勇往直前。她是知道自己真心喜歡她嗎，所以才這麼吃定了自己？房耀陽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看來她的事比較急，我們改天在聊吧。”王瑞雪堅持離開，她煩透了這種糾纏，她本無意停留在他們兩人的糾纏中，偏偏房耀陽就喜歡拉着她攪合在裡面。
晚上的節目已經散場了，大街上人潮洶涌，各自回家。王瑞雪在僻靜的巷道里站了一會兒，看着從俱樂部方向出來的人越來越少，纔跟在人羣后面往五區走。
走過街心公園時，馬路對面職工食堂長長的臺階上，一個人叫她。
“王瑞雪。”聲音不大，她聽出是熊建國的聲音。
尋聲看去，只有熊建國一個人。他向她走來：“聊聊如何？”徑直穿過馬路，走向街心公園。王瑞雪正好有話想跟他說，於是跟着他進了公園。
這是個很小的公園，裡面有一些種着四季青的花圃，花圃中有迴廊，有石桌石凳，整個公園沒有圍牆，只有幾顆大樹並不密集，因此很安全。
熊建國坐在一張石頭桌子上，順腳踩了一個石凳，點了一根菸。石凳很涼，王瑞雪站在另一個石凳旁邊說：“今天晚上謝謝你。”
“謝我？”熊建國不知她指的是什麼。
“我知道你想攔住馮衛東不讓他來找我麻煩，後來沒攔住，你又幫我去找了房耀陽過來。”她想起在俱樂部後門外的聲音，是熊建國的，沒錯。
他吐了口煙：“你不用謝我，算是上次對我見死不救的補償吧。”
“不，還是要謝你的。上次你沒義務幫我，這次幫了我，我就應該謝你。”
他笑了笑，這個女孩子看問題很透徹，很多人都喜歡把自己的不幸歸罪與別人的不肯出手幫忙，卻從沒想過，這世上除了自己的父母，沒有誰對誰是應該的。“好吧，那我接受。”
“馮衛東怎麼樣了？”其實她並不是真的擔心馮衛東，她擔心的是熊建國。
“沒事，鬧騰累了，睡着了。”
“那你以後怎麼辦？”王瑞雪能看明白的事，馮衛東當然能猜到是他找來了房耀陽，以他的個性，肯定容不下背叛自己的人。何況房耀陽還對他下了手，把他打的不輕，這筆賬，估計都要算在熊建國頭上。
“我今天找你，其實就是想告訴你，我準備回老家了。等過年發了年終獎就辭職。”
“是因爲……”她想問，是因爲今天的事嗎？可在一想又膚淺了，就算跟馮衛東鬧翻了，也不至於在廠裡呆不下去，何況他們之間還有迴轉的餘地，談不上鬧翻了那麼嚴重。
“跟你沒關係。你別多想。我本來就不應該回來的，只是我媽爲我回廠付出了那麼多，我是爲了她的遺願纔回來的。可是這兩年，我過的並不快樂，始終無法融入，甚至越來越邊緣化，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工作上不會有機會，生意也很難有發展。我是想了很久才做了這個決定。很好笑吧，我也沒什麼朋友，上次的事，我發現你的脾氣跟我相投，而且，我始終覺得很抱歉。所以纔想跟你說說。”
“可是廠裡這麼好的福利待遇，你就捨得這樣走了？”她想到自家沙發上堆得滿滿的福利，鐵飯碗啊，旱澇保收，一輩子不用擔心失業，結婚可以分房，退休還有退休金拿，多少人打破頭削尖腦袋也要往裡鑽，他到瀟灑，說走就能走。
“給別人幹始終不如給自己幹，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多好，開火鍋店我有信心的。工廠的效益好壞也不好說，你看我們老家街道上那些企業，還有那麼多的供銷社，以前收入都很高，後來一個個都關門了。小王，我跟你說句真心話，你以後大了，也離開這裡吧，你有能力的，性格又好，在外面準有出路，窩在這個廠裡可惜了。”
“哦。”對熊建國的話，她信一半不信一半。她在這個廠裡出生長大，廠裡的效益一直都很好，周圍的農民都靠着這個廠賣菜、賣肉、賣魚、賣水果的都致富了，這麼大的一個國營單位怎麼可能說不行就不行了呢。
熊建國扔掉香菸站起來：“走吧。”在街心公園路口，一個即將向左，一個即將向右，“你會當我是朋友吧？”熊建國笑着問王瑞雪。
“當然。在你沒結交到好朋友的時候。”王瑞雪調皮的笑了，“走的時候招呼一聲，再見！”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