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三個問題

“碧落見過巫乾伯伯和五位叔伯。”碧落站在堂內,向堂上無情盟主和五位堂主鞠躬行禮。

此時巫乾盟主坐在堂上,兩邊分別坐着巫烈、巫義、巫嚴、巫禮、巫信五位堂主,剩下來的三張椅子卻沒有人坐,特別顯眼。

“你的來意,我們都知道了。”巫乾看着碧落,像看着多年未見的閨女,疲倦的臉上不知覺露出了一番笑意。

“巫山大師兄這麼做是絕對有他……”碧落剛開口,還沒說完,巫乾就伸出了手,碧落見狀,不敢再說下去,只好忍住了這悶在心裡很久的話。

“伏據老弟的遺體被送來百穀峰。”巫乾收起了那笑容,樣子突然像老了十歲,平日不見的皺紋這時悄然爬了上臉。

“真……真的嗎?”碧落先是一愣,後來馬上反應過來,顫抖着聲音說,“我可以去看看他嗎?”說着說着,眼睛已經蒙上了一層淚水,她本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的父王了,沒想到竟然還有這個機會。

巫乾沉默,輕輕搖頭。

“爲什麼?”碧落往前一步,看着這衆多叔伯,他們可是看着她長大的,“他可是我的父親。”

沒有人敢和碧落對眼,即使是性子火爆的巫烈,也別過了臉,不願看到碧落這傷心欲絕的樣子。

巫乾多少年沒試過這樣了,去安慰一個小輩,可伏據是他的好兄弟,他有責任安撫好碧落:“我們已經給他下葬了,入土爲安,就不要再打擾他了。”

碧落聽罷,雙腿一軟,腦袋一黑,就此暈了過去。

當她悠悠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牀上,再看一看房間內的擺設,有非常多的桃花畫像,還有桃花摺紙……這是多麼熟悉的畫面,她才知道巫乾派人送了她回到她以前常住的房子。

門外有個女巫師守着,聽聞房裡有動靜後,知道碧落已經醒了過來,大喜,急忙衝了進去,一看她果然醒過來了,立刻抱住她:“我可終於盼到你來了。”

“桃桃。”碧落抱住這個天性樂觀、喜愛笑的女孩,她從前來巫之聯盟,就最愛和巫桃桃玩了,這個毫無心機的女性,碧落可喜歡她了。

“好久不見,你憔悴了許多。”巫桃桃用力抱着碧落,後者感受到她溫暖的懷抱,這麼些天以來,一直在外漂泊,幾乎每天都疲於奔命,可從來沒有人這麼關心過她,見面第一句就是說她過得並不好,碧落的心熱熱的,感動之下,又想到自己已沒有一個親人在世,更是傷心難堪,啜泣了起來,“桃桃,我父王他……”說到這裡,哽咽住了,再也說不下去,靠住巫桃桃,嚎啕大哭了出來。

這些天所受到的委屈和風霜,再也掩藏不住,像是泄了堤的洪水,一股腦兒衝了下來,碧落管不了那麼多,只想藉着巫桃桃的肩膀,不管不顧,毫無顧忌地哭上一場。

“我知道,我都知道。”巫桃桃輕輕拍着碧落的後背,輕聲在她耳邊安慰她,多年的好友遭遇這麼大的變故,任誰一時也承受不來,何況碧落還只是個女孩子,巫桃桃明白碧落的感受。

碧落就這麼放肆哭了好一會兒,宣泄了心裡所以積鬱的情緒,覺得舒服多了,才漸漸止住了哭聲。

房外的天色漸漸昏暗,巫桃桃點上了一盞油燈,原本有些暗的房間頓時明亮了起來。

巫桃桃讓碧落坐着等一會兒,匆匆出了房門,不多久便端着幾個飯菜回來,一一擺在桌上。

搖滾獅子頭、山藥蒸排骨、糖醋藕片、西紅柿炒雞蛋、花蛤湯,桌上擺了四菜一湯,這些都是碧落最喜歡吃的菜。

碧落知道巫之聯盟平時生活簡樸,吃的飯菜很簡單,上至盟主,下至剛進門的小巫師,吃的都一樣,今天卻準備了那麼多菜,無疑是巫乾特別下了命令。

一想到巫乾對她這麼好,就又忍不住溼潤了眼眶。

“嘿嘿,吃吧,看你風塵僕僕的樣子,一定在外受了不少苦。”巫桃桃說着,給碧落夾了一塊排骨,“不過是幾個月未見,你清瘦了許多。”

“那倒也沒有。”碧落輕輕搖頭,她看巫桃桃只是看着她吃,不動筷子,便說,“姐,你也跟我一起吃吧。”

“好咧,託你的福,我今天也能吃上好東西囉。”巫桃桃不客氣,夾了一塊藕片,放入嘴裡,吃得津津有味。

碧落看她吃得這麼開心,笑了,她現在尤其喜歡和喜愛吃東西的人在一起,覺得和這種人相處,很容易得到快樂,就像黃泉和黃蓮倆兄弟,吃得快吃得多,可就是讓人看了覺得那麼好笑。

一想到這倆兄弟,碧落的嘴角不自覺上揚,右手拿着的筷子停在了飯上,傻傻笑着發呆,巫桃桃喊了她三聲才反應過來。

“你是中邪了吧?”巫桃桃將手伸過去,貼在碧落的額頭上,又覺得她體溫正常,沒有任何問題。

“沒有,想起了一些事。”碧落慌忙夾了口飯,塞入嘴裡,又夾了幾塊山藥,硬塞了嘴裡,好讓自己的嘴巴忙一點,沒有空閒說話。

“是想起某些人吧,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失態的。”

“我很……失態嗎?”碧落想反駁,剛開口說了幾個字,那山藥就從嘴裡掉了下來,巫桃桃開心拍着手掌,戲謔看着她,“這不就是了嗎?”

碧落飛霞滿臉,她說不過巫桃桃,白了她一眼,繼續默默吃飯。

“不用說了,肯定是遇上了白馬王子。”巫桃桃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你知道些什麼?”

“是那個叫黃泉的小夥子吧?”

“你怎麼知道他的?”碧落卻想不到巫桃桃竟然能準確叫出黃泉的名字,嚇了一大跳。

“本來是不知道的,可是被我八卦八到了。”

“怎麼個八卦法?”

“嘿嘿,先不跟你說,聽說那個小夥子人長得帥,還很大方,你那隻神奇的神獸駁就是他送的。”說到這裡,巫桃桃興奮不已,一時間忘了吃飯,“你跟我說說,他到底有多帥嘛?”

“他就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能有多帥。”碧落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嗟嘆一聲。

“才十來歲?”巫桃桃不可置信地看着碧落。

“他自己說剛過十七。”碧落非常認真地點頭,黃泉是大夏國失蹤的皇太孫這個身份不能對外說,他的老師是仙人這事也說不得,他的弟弟是獸族首領的兒子,這個更不能說出去,碧落才發現黃泉很多事都不能講給別人知道,唯一能講的好像只有他倆兄弟吃飯很厲害這件事了。

“很厲害啊,自古英雄出少年,要是我們也能遇到這麼個厲害的少年英雄就好了。”巫桃桃託着下巴,眼睛開始冒桃花了。

碧落一看巫桃桃這個樣子,便知她又犯花癡了,這陷入自我幻想裡面的人最難叫清醒她了,碧落乾脆不理她,自顧吃起來。

一來的確是餓了,二來好幾天沒吃過這些鍋爐裡燒出來的食物,碧落吃得很香,爲了避免巫桃桃多想,她吃的比較慢比較小心。

“其實你介意姐弟戀嘛?”巫桃桃自我沉醉了半天,突然拉住碧落的手,她的動作沒有嚇到碧落,可那句話卻嚇到了她,後者放下碗筷,拍拍胸口,這巫桃桃什麼時候學得一驚一乍的了。

“你什麼意思啊?”碧落強自鎮定,巫桃桃這句話無疑說到了她的心坎,黃泉什麼都好,可就是年紀太小了,比她小了七歲,這是她顧忌的地方,碧落是感覺到黃泉對她愛護有加,但是這種愛好像和對黃小蓮的愛一樣,都是親情,碧落感覺不到那種戀人之間的愛戀感覺。

“我聽人說那個黃泉對你很好啊,當初幫助你從清風山脫困,又送了你天馬,你被擄去中大陸,還不是找他來陪伴?”

碧落一聽巫桃桃這麼說,當下盯着她,認真對她說:“第一,他沒有幫我脫困,那些蠻族還是抓住了我,第二,那不是天馬,是駁,第三,那隻駁不是他送的,是他弟弟送的……”

“都一個樣,你敢說人家對你不好嗎?”

“那……那倒沒有。”

“這不就得了。”

“我跟你說不清楚啦。”

“那你對他有沒有感覺?”

“沒有。”

“回答得這麼快,就是有咯。”

“隨便你說。”

“唉,我說你能不能上點心,你年紀可不……”

“住嘴,可不能說這事。”

“好,不說這事,那說另外一件事。”

“什麼事?”

“還是你的事咯。”

“到底是什麼事?”

“那好,我直說咯。”

“說吧。”

“這些年來,伏據老國王給你介紹了多少青年才俊,你看都不看一眼,你每年也來巫之聯盟,聯盟裡的少年巫師你也是看不上眼,唯一跟你傳過緋聞的巫山大師兄……”說到這裡,巫桃桃停了下來,看向碧落,見她沒有特別過激的反應,才又說下去,“……你當初就否定了人家,如今這個局勢,就更不可能成了,那你還想拖到什麼時候。”

“是巫乾伯伯要你跟我說的嗎?”碧落問。

“不是,是我自個兒要跟你說的。”巫桃桃說着,伸出那雙有點粗糙的手,握緊了碧落那纖纖玉手,“你年紀不小了,是該考慮成家之事了,如今難得遇到一個知心少年郎,就……”

“你在胡說什麼呢?”碧落的臉一紅,慌忙掙脫了巫桃桃的手。

“你老是說忘不了那個井舍,可他已走了八年了,常言道七年之癢,都過了八年了,你也應該放下他纔是……”

“巫桃桃。”碧落一聽到巫桃桃這麼說井舍,心裡就不舒服,小聲喝住了她,讓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要是在平時,巫桃桃遷就碧落,也就順了她的意,可是今天,她卯足了勁要讓碧落徹底清醒過來,所以選擇了繼續說下去:“沒錯,當時是他捨命相救,你才得以活下來,退一萬步說,你以身相許去報答人家,也無不妥,可他那時就死了,你難道要對一個不存在這世上的人以身相許嗎?”

碧落聽巫桃桃這麼說,心裡本來極不舒服的,可又覺得她說得對,這些年來,勸她不要執着於一個虛無縹緲的人不在少數,可碧落就是聽不進去,不知怎麼地,她總覺得井舍沒死,伏據派人在懸崖底下找到的那副屍體早已被野狗啃了大半,不能做準,而且碧落多次找巫乾召喚過井舍的鬼魂,也召喚不來,這說明了井舍不在冥界,那麼也就從側面說明了還沒死。

可除了碧落,其他人都認爲井舍已死,他脖子上有一個很大的傷疤,那是被火燒到留下的疤痕,全西大陸就他一人如此,而那具屍體上的脖子也有傷疤,和井舍的那個傷疤完全吻合,再就是身型衣服都和井舍對得上,不是他是誰。

碧落一心以爲井舍沒死,其他人勸不得,也就任她任性了,伏據國王的態度反而耐人尋味,不反對她也不去勸她,每當外人問起,就會眯着眼睛笑說:順其自然就好,何必強人所難,我相信碧落最終會找到她深愛的那個人,要是問得緊了,他就會笑着加一句:隨緣吧。

碧落默默拿起筷子,夾起一顆米粒,放入嘴裡:“巫桃桃,我有一種感覺,你聽了可不要說我瘋了。”

“你說。”巫桃桃坐正了身子。

猶豫了半響,碧落還是說出了自己心裡埋藏得最深的那個想法:“我總覺得那個少年就是井舍。”

“你不瘋,你是無藥可救。”巫桃桃被碧落這話氣得連翻白眼,飯也吃不下了。

“先別這樣,你聽我說。”

“好,你說。”

“這就是我的感覺……”碧落還沒說完,巫桃桃就拿起筷子,猛地扒飯進自己的嘴裡,“吃飯,這飯菜很好吃,廚子大哥做得夠好吃的了。”

“我是認真的。”碧落皺着秀眉。

“那我也很認真跟你說。”

“嗯。”

“就三個字,不可能。”

“爲什麼?”

“碧落,你的腦子真是進水啦。”事到如今,巫桃桃已然顧不了那麼多,她一定要徹底將這個瘋女人拉回來,不能再讓她繼續瘋下去。

“那個叫黃泉的少年幾歲啦?”

“十七。”

“那井舍如果沒死的話,今年幾歲啦?”

“二十九。”

“那你覺得井舍會是他嗎,這年齡對得上嗎?”

“對不上。”

“好,這是第一個。”巫桃桃已經下了決心,無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今晚都要讓她清醒過來,那麼絕對不能給她胡思亂想的機會,所以她很快就拋出了第二個問題,“你的井舍和黃泉的樣貌、聲音、身高等外形條件對得上嗎?”

“對不上。”碧落略微思考了一下,黯然搖頭,黃泉身上明顯帶着大夏國的特徵,而井舍是百分百的西大陸土著,巫桃桃所說的那些外形條件,沒有一個對得上的。

“那就是咯。第三個問題,他的性格如何,井舍的性格如何?”

“他整天嘻嘻哈哈的,什麼都沒在怕,遇事總愛逃避,井舍剛好與他相反,是個悶葫蘆,不愛說話,但是有擔當……”

“對了,這就全對上了。”巫桃桃打了個響指,向碧落露出了哀求的眼神,“我的公主,你快點清醒過來啊,這樣跟你聊天我很累的。”

碧落黯然,巫桃桃問的這些,她通通都想過,可那種感覺總是揮之不去,特別是兩個人單獨相處時,這種感覺就更強烈了。

巫桃桃見碧落還在出神地想事情,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說:“我服了你了,我們不談論這事了,隨他去吧。你現在什麼都不要想,好好吃飯,今晚再好好休息,養好精神,明日我們去拜祭伏據老國王,我要跟他控訴你,我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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