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道姑出了客棧,一路向南,不止一日,到了重慶府。重慶府在三國時歸屬於巴郡,稱江州,是古來西南的一大重鎮,帶長江而引渝水,東控荊湖,西拒潼川,向南可入黔地鎮南蠻,往北便進夔州逐鹿中原。此時的重慶府雖比不上京城和蘇揚,但也繁華非常。淨塵師姐妹三人畢竟都是女子心性,長年在峨眉山絕頂修練,遠離紅塵,所見的無不是師長同門,所對的唯松風和星月,這個時候來到大城市,眼界大開,心情與在山上清修自然是大大不同,不免要逛逛街市,買些衣飾穿戴什麼的。走到一處大街,見街首好一座大宅子,朱牆銅門,雕樑飛閣的,門前牌扁大大的金字書寫着“李府”兩個字。淨音手指着那大門說:“師姐,師妹,看那宅子好生氣派,不會就是那位及時雨的家吧。”
“這應該就是李府。”淨塵說。
“聽那吳掌櫃說的,這李大員外如此豪傑,不如我們去拜訪一下。”淨音提議說。
“我也有此意。不如過去問一問門人,他手下的態度如何,就可以知道主人的誠意怎麼樣了。”淨塵說,“我師門遭此大難,正應該多聯絡江湖上名望傑出的人,若能得各大派同仇敵愾,共同誅滅魔教,救出師尊同門,峨眉復興是指日可待。”
於是三人走到那大宅門口,淨塵向前抱拳問:“小哥,請問這是及時雨李嶽李大員外的府上嗎?”
“正是,三位女俠有什麼差遣?”門子答,語氣非常謙恭,確實是訓練有素的。
“不敢,我們是西川峨眉山來的,想拜見貴府李大員外,不知方便不方便,小哥能否代爲通報。”
“能否告訴在下各位名號?”
“在下淨塵,這兩位是在下師妹淨音,淨雨。”
“得罪,女俠們請稍待。”說着,門子進去了。不一會兒,門子出來說:“三位女俠裡面請,大員外現正與青城派於泰和大俠在客廳敘話,於大俠說與各位是舊識,可請一起共飲幾杯清茶。”
“啊,於師叔也在這裡嗎!”淨塵師姐妹驚喜地說,便跟着門子進了大門。峨眉和青城自來同氣連枝,視若同門,於泰和是掌門張秉義的師弟,劍法造詣頗深,兩派年度大會時常見過。按輩份,淨塵幾位確需叫一聲師叔。峨眉有難,本第一時間有派弟子去青城報訊,淨塵幾人是趁亂逃出,師叔臨急特意交待去衡陽找乾靈子出面主持公道。此時能在半路遇到於泰和,心中怎能不喜。
於泰和早迎出客廳外,見到淨塵三位,開心地說:“三位賢師侄別來無恙否。”
淨塵師姐妹拜見了於泰和,訴說了峨眉被魔教偷襲的經過,說:“師門遇難,我等幾個逃出來,甚是慚愧不安。”
於泰和嘆口氣說:“哎,不瞞各位師侄,青城也遭了大難啊,逃出來的只得我一人而已。”
“啊,師叔,是不是也是魔教乾的?”
“嗯,正是,我來重慶,目的是想找李兄出面,主持公義,號召武林人士,共抗強敵。”於泰和說着,才介紹站在一旁的及時雨李嶽,“這位就是江湖聲名素著的李大員外,人稱及時雨。”
淨塵師姐妹這才仔細打量了李嶽,見他中年、白麪、無須,劍眉朗目,氣定神閒,果然很有氣概,當下襝衽拜見。起身又見李嶽身後站着個乾瘦的男子,身材看着矮小,但一身勁裝,散發着無盡的精力,他那雙小眼也亮得出奇,薄薄的嘴脣抿着,左頰一條疤痕,襯得其面貌有些可怖。“這莫非就是李嶽的保鏢趙無命?”淨塵等想着,感覺着他那雙眸子發出來的精光十分銳利,與他對視讓人渾身不舒服。
李嶽將幾位讓到客廳內,一併奉茶。幾個人談到目前江湖暗流涌動,均表示十分擔憂。淨塵說到去衡山向乾靈子求助的事。於泰和說:“現下江湖各派已商定於端午節在嵩山召開武林大會,距今只不過一個月餘,師侄幾位何不直接前去,於大會上當衆揭露修羅教的惡行,激起各派義憤,而共同剿除他們。現在去衡山,到了那裡,說不定乾靈子大俠也已離山前往大會了呢。”
“於師叔說得有理,那我們便直接去嵩山,屆時各大派掌門齊至,正好共同商討這除魔衛道的大事。”淨塵說。
“我也正有此意,師侄若不嫌師叔礙事,倒可以一同前往。”
“有師叔一路相顧,那就更平安無事了。”淨塵高興地說。
李嶽說:“峨眉、青城均先後淪陷,看來江湖更將會有一場腥風血雨,到時拼殺死傷,難以估計,不過江湖正義之士,有誰怕了,各位若有用得上在下的,也儘管開口,我李嶽即便傾盡家財,就義赴難也絕不皺半點眉頭。”說得十分慷慨激昂。
“李兄真是武林的一個標杆啊。”“李大員外高義,在下幾位感激不盡。”
李嶽又說:“於兄和幾位賢侄遠來,就不忙着走,今晚就在舍下設宴爲各位接風洗塵,還請各位賞臉。”
“有勞。”“多謝。”
這時一個家丁進來,在李嶽身旁,俯身耳語幾句。李嶽站起身來,抱歉地說:“在下的老父親召見,暫時失陪,幾位不用拘禮,自便。”便吩咐家丁好生待客,自己匆匆地出去,那趙無命也像尾巴一樣跟了去。
李嶽來到後花園,穿過幾處亭臺池榭,在一處假山後閃了進去。原來假山下有暗門,通到地下暗室。趙無命沒有進去,在假山旁守候着。
暗室內有一身材高大的白衣青年公子背對着,在看牆上的畫,聽到李嶽進來,便說:“你來了。”
李嶽跪下說:“屬下參見教主大人。”
那白衣青年公子轉過身來,赫然就是蕭蒙,他點點說:“起來吧。近來可有消息?”
李嶽起來說:“現在峨眉派逃出來的三個道姑到了舍下,她們與於泰和相見,並無任何懷疑。另外,她們講道在蜀道上遇到了胡天,但目前爲止,屬下派出去的手下仍未探到胡天的具體行蹤。”
“嗯,按理說,胡天那小子應該會打重慶經過。又或者繞過去了,現在我倒不急着殺他,你們發現目標,只要向我傳訊就好,不要打草驚蛇,我會派風神堂的人去盯緊他的。”蕭蒙說。
“屬下明白,教主大人是要那些所謂的正派人士逼得那小子走投無路時,這纔出面收拾他。真是妙計啊。”
“正是,還有胡天這小子身攜我教至高武功秘藉,必須要讓他反吐出來。”
“明白,屬下一旦有消息,必會第一時間向教主大人稟報。”李嶽笑着說,“峨眉派那幾位小娘們,今夜我會留她們住宿一晚,是否要將他們擒住,拿回總壇。”
“不必,我正要利用這她們去散佈消息,好敗壞胡天小子的聲名。這幾個小娘武功並不怎麼樣,對我們構不成什麼威脅。”
“教主英明。教主是否在重慶多待幾天,好讓屬下有機會多聽教誨?”
“不了,我天黑前就走。去吧。”蕭蒙揮了揮手,李嶽便躬身告退而出。
當晚,李嶽便請了當地幾個名流作陪宴請於泰和及淨塵師姐妹仨,席間推杯換盞,好不熱鬧。淨塵幾位雖不能喝酒,但難辭盛情,也被勸得喝了幾杯。宴席直至深夜才散,李嶽叫家丁爲客人安排好下榻處,各自回房,洗漱了睡下。次日,於泰和幾位向李嶽辭行,不免獲贈幾百兩盤纏,又得直送到城外五里亭,這才惜別而去。
四人往北往東而去,走到一處崎嶇山路,兩邊都是茂林,前後數十里並未遇到行人。估計着已到了湖北境內,於泰和心想:“她師姐妹口口聲聲說是魔教胡天以卑鄙的手段害死了峨眉派明鏡老道姑,還擒住了明月、明心及派中的不少弟子,這胡天到底是教中的哪一位高手,怎麼從來沒聽說過呢。她們這次赴武林大會,目的是公告那個胡天的所作所爲,以及呼籲各大派聯起手來對付修羅教,這可對我的計劃大大不利。現在不如找機會把這幾個道姑除掉,這荒山野嶺的正是個好機會。”
看看走到一谷口高處,遠望仍是一片無際森林,於泰和想:“這淨塵武功不弱,若是單挑,不出所料的話,可以三十招內搞定她,那淨音和淨雨的武功就相差較多了,但是三人聯手,便不好對付,即使能殺得了一兩人,給她逃掉一個,定會在外大肆敗惡我的名聲,那可糟糕,我重掌青城而獨霸四川的重任實施起來可就難了很多。”
於泰和心下想到一計,見衆人走得有些疲累,便提議說:“不若在此處歇息一下吧,剛好腹中也飢了。”
淨塵說:“也好,看來天黑前都不一定能走出這森林了。”
大家就坐在路旁的岩石上,拿出乾糧來吃。於泰和說:“身上沒有水了,我去找處溪水打些來。”
“於師叔,讓我去吧,你老人家休息下。”淨音自告奮勇地說。
“也好,年輕人不怕苦,值得誇讚,呵呵。”於泰和笑着說。
淨音拿了衆人的水囊,展開輕功往山澗中而去。於泰和又說:“我去前面探探吧,看看有沒有獵戶人家,有的話也可以借宿一晚,你們在這兒稍等,如何?”
“於師叔,還是我去吧。”淨雨說。
“探路小事,怎好讓於師叔親自去。淨雨師妹,你也不可走太遠,五六裡內就回來吧,我們在此吃了食物,也好趕路。”淨塵交待說。淨雨答應着往前路而去。
待淨雨走遠,淨塵盤腿坐在一石頭上閉着養神,於泰和遠遠地不好過去,便找話由說:“淨塵師侄,你們說的那惡賊胡天,真有那麼神通?聽你們說他那年紀也就二十歲上下。”
“那惡賊雖然年輕,武功卻着實不弱,他使得是一把怪異的短刀,武功路數正是魔教教主的謫傳,一身怪異的內力,也不知從何處學來的。但論單打獨鬥,我即使不是他對手,也不會差太多。只是此賊善用迷煙、偷襲等卑劣手段,魔教爲他所用的人又多,讓人防不勝防。”
“這樣說來,日後若見到此人,必須先用武力將其制住,否則若被他暗中下了藥,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師叔所言極是。此賊所用輕功,竟似武當派的四象步法,也不知他如何偷學來的。”
“四象步法,此人年紀輕輕竟身兼正邪兩大絕學,假以時日,修練純熟,其武功能高到何等程度啊。”、
“是的,唯有將此賊儘早除去,才能避免其將來給武林帶來的禍害。”
“我也是這樣認爲的。”於泰和走近幾步,忽然說,“淨雨,你怎麼了?”淨塵以爲淨雨探路回來,心下奇怪回來得怎麼那麼快,便欲詢問,轉頭哪見淨雨的身影兒。而於泰和趁淨塵側頭看向前路的一瞬間,毫不猶豫地出手了,一招快速無比的掌法擊在淨塵後背,砰地一聲,掌力重重地印在上面。淨塵受創,當即往前撲倒在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於,於師叔,你這是幹嘛!”看到於泰和露出的獰猙的面目,淨塵驚恐地說。
“淨塵師侄,不要怪師叔,我決不能讓你們壞了我的大事。”不等她答話,再次出手點了她全身要穴,令其動彈不得,也發不出聲音來。於泰和將淨塵扶坐在大石旁,心想:“接下來兩個小道姑就不難對付了,不怕她們不上當。”
估計着淨音更快回來,便展開輕功往她去的地方尋找,果然行至半山腰時碰到淨音,正提着水囊上來。淨音見於泰和跟過來,奇怪地問:“於師叔,你怎麼也過來了?”
“你淨塵師姐呢,她說不放心你過來找你了,半天沒回。”
“沒見到啊。”淨音一臉迷茫地說。
“看,那不是淨塵師侄嗎。”於是,於泰和又不費吹灰之力將淨音擒住,依然點了各處穴道。
於泰和拎着淨音的後腰帶,將她提回,放下靠在淨塵旁邊。兩個道姑面面相覷,又作聲不得,心中大感焦躁,只盼淨雨能識破於泰和麪目,能夠及時逃走。不久,淨雨也返回來,遠遠地喊:“於師叔,師姐,前方沒有什麼獵戶人家呢。”見淨塵、淨音坐在上一動不動,也不答話,心中奇怪,停下了腳步,沒有過來。
於泰和見淨雨警覺,生怕打草驚了蛇,心生一計,當下也假裝着動彈、說話不得,只以目視淨雨。淨雨看見兩位師姐不動不語,眨巴着眼睛示意別過來,顯是受到了敵人的偷襲,再看於泰和也是坐在地上,不能起身,也是不停地做眼色,心想:“不妙,遭人暗算了,敵人躲在哪裡呢,不會又是那個奸惡的胡天吧。”拔劍在手,環視前後、樹林中,均未發現異樣,便一步步往自己人處靠近,想着能否先將她們身上被點穴道解開,衆人合力,更厲害的高手也不怕。
淨塵、淨音大急,不停得使着眼色,但淨雨渾似沒有看見。眼見着離淨塵他們已不足一丈遠,淨雨驟然奔至淨塵面前,要幫她解穴,卻忽然雙脅下一痛,雙臂也就動不得了。
“哈哈,淨雨師侄,看來你江湖經驗還是欠缺些啊。”於泰和站起身來,得意地笑着。
“於師叔,你不要開玩笑,快放開我們。”淨雨哀求地說。
“好不容易把你們逮住,說放就放了的?”
“爲什麼,你青城和我峨眉派一向親若同門,我們敬重青城各位師伯師叔,與自家師長也毫無兩異,今日怎麼反目成了仇敵呢?”
“好師侄,師叔我是有苦衷的,等你們去了西天,以後再慢慢體會我的不得已之處吧。”說着又點了淨雨的啞穴。於泰和心情一陣輕鬆,拍拍手,就了幾口水,吃了幾塊烙餅,肚子也好受多了。於泰和捋捋鬍鬚,執劍在手上,打算就地解決了她們,然後拋屍於荒林,可以說是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的。除了李嶽,沒人知道於泰和與淨塵等在一路,而峨眉山已經淪陷,更不會有人來查探爲什麼淨塵幾位道姑會失蹤了。
師姐三人滿腔憤慨,苦於無法表達出來,眼見得今日萬無幸理,只有閉目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