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會兒,司慢慢又開始忙前忙後起來,原來是小廚房裡煨着湯,司慢慢尤嫌不夠,又多加了兩個菜,桌子上已經滿滿當當的擺不下了,她這才停手。
司傾見倒是一點兒也不客氣,每一樣都嘗一些,生怕錯過了阿姐親手做的菜,她最喜歡阿姐做的酒釀圓子,一邊吃着,一邊給靳元信介紹:“我阿姐做的酒釀圓子京城一絕,你不嚐嚐?”
司傾見舀了一大勺,靳元信也配合地端起了碗去接。
姐妹倆不目轉睛地盯着靳元信,司傾見道:“怎麼樣,怎麼樣,好吃吧?”
靳元信不喜甜食,司傾見卻偏愛甜的,所以這酒釀圓子自然更偏向於司傾見的口味。
可今日不知怎麼的,他吃着倒也別有一番滋味,於是點點頭:“很好吃。”
想他靳元信與司慢慢也算相熟,相處時日也不短了,一直把她當成家人看待,卻也從沒有過這樣的待遇。
靳元信不由得嘆道:“往日我來,可沒有你這樣好的待遇,瞧瞧這些點心菜品,我是見也沒見過。”
“我阿姐會的多着呢!”司傾見一臉驕傲,拉着司慢慢的手道:“阿姐你看,靳丞吃不到阿姐的點心,吃醋了!”
靳元信看着她胡言亂語的樣子,竟覺得可愛,笑容也越發寵溺。
司傾見嘴裡叼着一塊白玉糕,手裡又捏了半塊,喂到阿姐嘴裡,只要有阿姐在,她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要是她能一直留在阿姐身邊就好了……
可是阿姐已經嫁人了,再也不如從前自由,日後相夫教子,再不復母系氏族女子應有的風采,日後生了靳氏的孩子,就更不可能……
孩子?
她忽然想起阿姐可是有身孕的人,不能操勞,忙把她拉回來坐下。
司慢慢卻還意猶未盡,她還有好多拿手的小菜沒有做好呢,難得與傾兒一聚,她怎麼忙碌都是開心的。
“夠啦夠啦,阿姐,你要注意自己的身子,都是有孕的人了,萬事都要當心纔好!”司傾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司慢慢的肚子。
司慢慢突然僵住,她懷有身孕的事情還沒有和靳元信說起過,卻不想被傾兒說漏了。
她知道,若她懷有身孕的事情一說出去,母親又要拿此事做文章,她與靳反修的情分本就淺,再經不起折騰了,所以她沒敢告訴任何人。
“長嫂,你有孕了?”靳元信心中一震,他從來不知道司慢慢已經懷有身孕,這麼大的事,整個靳府竟然都沒有一點消息?
司傾見擡頭看着阿姐,疑惑道:“阿姐你沒告訴他們嗎?難道他們一個人都不知道?”
司傾見忽然竄起一股無名火,轉頭對靳元信道:“你們靳府居然連我阿姐懷孕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我阿姐肚子裡好歹也是你們靳家的後代,怎的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司傾見直接奪過靳元信手中的碗:“你別吃了!”
司慢慢笑笑:“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就沒說,我喜歡安靜,可不想有太多人圍着我轉,讓我再享受兩個月安靜日子吧,等到瞞不住了,我再告訴他們。”
“長嫂,你這是胡鬧,這怎麼會是小事,我去跟我兄長說,你放心,我會處理妥當的。”靳元信也不明白,司慢慢這樣好的女子,既沒有心機又不爭不搶,女子的善良柔弱、大度溫婉她都具備,甚至還捨身救過自己的性命,怎麼就成了兄長口中意圖不軌的女子?
他懂得兄長的小心謹慎,可並非所有人都是惡人。
如今長嫂身懷有孕,兄長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冷落她了,司黎勻心機頗深毒如蛇蠍,可並非司家所有的人都是這樣。
他知道兄長的意思,寧可錯殺,不能放過,可……
他下意識地看了眼司傾見,他不能讓兄長對司家的女兒存有這樣的偏見。
“阿信,他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你去說的話他怕是要多心了,以爲我耍小性子不告訴他呢,他最近忙,這樣,過兩日我自己找機會告訴他,你不用擔心的。”司慢慢看着靳元信,眼中帶着些許懇求。
聽司慢慢這麼說,靳元信心中更不是滋味了,他何嘗不知道他哥是怎樣冷落司慢慢的?只不過司傾見在這裡,兩個人都不敢說什麼,一個怕她擔心,一個怕她對靳家生了芥蒂。
他也只能應了。
司傾見看着二人打啞謎,哪裡還能不懂,不過是糊弄她罷了,阿姐住的地方哪裡看得見男子的衣物,只怕鎮北王靳反修很少來阿姐這裡住,這偌大的院子,人多,卻也冷清。
她心裡不是滋味,只得悶頭吃東西,她心疼阿姐,恨不能掀了桌子去找鎮北王大罵他一頓,可真的這樣做了又能換來什麼呢,阿姐已經懷了他的孩子,以阿姐的性子,她定然還是要留在這裡的。
“阿姐,今晚我能留在這裡陪你嗎?”司傾見低着頭,聲音悶悶的。
司傾見想要留在這裡,靳元信自然沒有意見,只不過司慢慢卻搖了頭,她道:“這成什麼樣子,天色晚了,一會兒就讓阿信送你回去,阿姐一直在,以後有的是時間來看阿姐,不急在今天。”
她擔心她這個妹妹,她怕她不知這人世險惡,又怕她就這樣被定了終身,再也沒有回圜的餘地。
司傾見不知所以,只當阿姐是有她不得已的苦衷,爲了不讓她爲難,也只能依着她。
糕點很甜,菜也很好吃,卻不知爲何澀澀的難以下嚥。
“阿姐也別總在府裡悶着,我如今自由了,還等着阿姐帶我出去玩呢,阿姐從前說過的好吃的好玩的,我可都記着呢,你可不許耍賴犯懶啊!”司傾見靠在司慢慢懷裡,心情低落到了極點。
來的時候本就晚,坐了沒多久天就暗了,司傾見起身告別:“不勞煩靳丞送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這京城的路你不熟,你若是覺得拘束,我派人送你回去也可。”司傾見才遭不測,被人抓去了黑市險些被害,他如何能放心她一個人離開?
司傾見回頭看了眼阿姐,似在求救,她難得有機會脫離司家的監視,她纔不要這麼快回去呢!
“這樣吧……”司慢慢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言道:“正巧,我見你身邊也沒個貼心的人跟着,這孩子也算忠心聽話,你帶在身邊讓她照顧你吧,我放心些!”
司慢慢招招手,一個與司傾見年紀相仿的小姑娘走了過來,這小姑娘乍一看生的乖巧可愛,但仔細一瞧居然生着一雙狐眼,倒更平添了些靈性。
不得不說,這個小姑娘很合她的眼緣。
司慢慢又道:“她會些拳腳功夫,針線活做的也好,我又教了她一些我的拿手菜,我不時時在你身邊,她也能做給你吃,如何,阿姐想的周到吧?”
司慢慢一邊笑着,一邊將小姑娘拉到司傾見身邊。
司傾見只當這是阿姐替她解圍的說辭,便點頭應了。
靳元信見她準備離開,便起身道:“我送你出府吧!”
“靳丞留步吧,路我都記着了,沒事的!”司傾見不等靳元信反應趕緊拉着小姑娘走了。
靳元信搖了搖頭,轉身也向司慢慢告辭。
司慢慢見司傾見跑遠了,嘆了口氣,叫住靳元信:“阿信覺着我們傾兒如何?”
靳元信道:“長嫂知道,她是我一眼就看中的人,現在仍是。”
“既然如此,長嫂希望你能尊重傾兒的想法,她雖然看起來堅強,但她其實很脆弱,被關的那七年,她常常覺得自己是不是和其他人不一樣”
“她其實不太擅長與人相處,這世間的彎彎繞繞爾虞我詐她還沒有經歷過,作爲阿姐,我永遠也不想讓她經歷,最好是能遠離京城,我的心思,你能理解嗎?。”
司慢慢紅了眼,又道:“她接受一個人很慢很慢,你不要勉強她。”
遠離京城……
靳元信皺了眉,長嫂想讓她遠離京城,那麼長嫂的心思應是不想讓司傾見嫁入靳府。
可司傾見是他此生第一眼就看中的女子,他決不能輕易放手,他知道司慢慢擔心什麼,規矩不是一成不變的,若她不喜歡,廢掉就是了。
只是若今日不聽長嫂提起,他自己怕是也被司傾見騙過了,因爲無論什麼時候,他看到的司傾見都是溫和從容不卑不亢的,開心的時候不加掩飾,生氣的時候也會微露鋒芒,原來這些的這些都是她做給別人看的。
他自以爲能夠看透所有人,可原來,他還沒有真正的瞭解她。
“長嫂放心,我不會勉強她,我會讓她慢慢接受我,長嫂說的,我會記在心裡。”他知道,一兩句話不足以使人心安,那他做到便是了!
司慢慢看着靳元信離開的身影,心中不禁五味雜陳,兩年前,她替他擋了刺客那一劍,救了他一命,從此這個孩子便賴上了她,三天兩頭便要來關心她的傷勢,有什麼好的都要送來,雖然靳元信嘴上從沒說過感謝的話,但他無時不刻不在想着如何報答。
靳元信不善言辭,又比較多思,但他是個好孩子,她怎能不知道?
可她不能替他們兩個任何一方做主,她不能偏袒,也不能影響兩個人的決定,她怕,她怕若是因爲她的一句話而影響了他們的判斷,她餘生都將悔恨。
傾兒單純,對於有些事情還不瞭解,情愛之事就更不用說了,她不知道什麼是喜歡,更不知道聯姻意味着什麼。
但靳元信卻是對傾兒很上心,可這到底是不是喜歡,她也不能確定。
他們都還小,是衝動,還是一時興起,又怎麼說得清呢?
自己已經身陷困頓,無從逃脫,等她肚子裡的孩子出生,她就再不期望什麼了,只安心陪伴孩子長大,到時,也算沒有什麼惦念了吧。
她摸了摸自己尚平坦的小腹,她不知道她的孩子未來會是什麼樣子,無論他活潑還是乖巧,只要一生順遂康健,即便一生平庸她也知足。
可他是靳氏的後代,只怕他的路,不由他。
他們走了,司慢慢也沒有心思吃飯,便喚了人把桌上的菜都撤了,又親自將窗前的那盆花搬進了屋裡。
“都是做給旁人看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