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福擡頭一看,只見有個青衣青褲的少女,背插一柄青萍劍,蹲在房頂,正掩口而笑。原來她揭去幾片房瓦,也在偷聽屋內紅臉後生和白臉後生的對話。尹福聽了足有一個時辰,竟沒有發現還有一個偷聽的人,而且是一個少女。
尹福一招“白鶴沖天”,上了屋頂,那女子已不見蹤影。尹福心內疑惑,只得又下房來,隱到窗前想繼續聽那紅臉漢子和白臉漢子敘話。
尹福往裡一瞧,只見那女子不知何時已到了屋內,奪過那酒瓶飲酒。
紅臉漢子笑道:“你是哪裡來的,怎麼跟我們搶酒喝?”
那女子“咯咯”笑道:“不要問我何處來,也不要問我到何處去,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
白臉漢子說:“這麼說,我們哥倆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女子點點頭;“你們談古論今,講了那麼多武聖人,唯獨沒有講到女武術家,這實在是不公平。”
紅臉漢子哼了一聲,說:“歷史上哪裡有什麼女武術家?任何拳派都是男人創立的,你說說看,如果說出多少個武術家,就罰我們喝多少杯酒。”
白臉漢子說:“佔螯,這話可是你說的,我可不喝,剛纔都是我輸了,已經喝了不少了。”
紅臉漢子道:“我喝,我喝!”他又對女子道:“醜話說在前頭,如果你說不出來,你給我們磕頭叫幾聲親哥哥。”
女子不慌不忙地說:自古以來,身手不凡的中華巾幗,俯拾皆是。有的以奧妙無窮的精湛技藝名顯千古;有的以匡扶正義的高尚武德而被人所謳歌;有的身穿戎裝,馳騁沙場,能騎善射,力破衆敵,爲保衛祖國的大好河山和謀求民族的生存發展,做出了傑出貢獻。早在春秋時期,就有一位叫越女的女武術家,越王勾踐曾向她求教擊劍的道理。她所說的門戶陰陽,指擊劍時的進退縱橫;她所說的內實精神,外示安儀,就是全神貫注,從容不迫,觀變進招的形態。西漢王莽時期,山東琅砑有個叫呂母的女子,其子呂育因犯小罪爲縣吏所殺。呂母發動起義,殺死縣官,隊伍發展到萬人以上。呂母是我國曆史上有記載的第一位農民起義女領袖。北魏時期有個叫李雍容的女神箭手,當時有詩讚她:‘李波小妹字雍容’蹇裳走馬如轉蓬左射右射必迭雙;女子尚如此,男子安可逢!唐高宗時期,有個叫陳碩貞的女子,率領農民起義,自封文佳皇帝,以後被唐軍殺害。唐代婦女擅長劍術者,首推公孫大娘。
著名詩人杜甫在《舞劍器行》一詩中說:‘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爲之久低昂。’穆桂英是宋代《楊家將》中的女英雄,她生於山東穆柯寨,智勇雙全,尤擅騎射,因自招楊宗保爲婿,歸於宋營。在抗擊遼人的入侵十,躍馬抄甲,大破天門陣。後來楊宗保死於抗擊西夏的戰爭中,餘太君百歲掛帥,率領楊家十二寡婦徵西,此時穆桂英年已五十,仍擔任先鋒,深人險地,力戰擊退入侵。……
紅臉漢子搶白道:“你這段可是聊齋,歷史上哪裡有穆桂英這個人,分明是《楊家將演義》小說上的人物!”
那女子一本正經地說:“可是史書上分明記載有穆桂英這個女英雄,至於其它可能是文學家編出來的。反金起義軍女首領楊妙真的楊家梨花槍法也名震一時,《宋史》記載:‘二十年梨花槍,天下無敵手’。明成祖時期,山東蓋都農民起義女頭領唐賽兒,精通劍術。她利用白蓮教組織起義,自稱佛母,有教徒數萬人。起義失敗後,她不知去向。明末李白成起義軍中的紅娘子,堪稱女中之魁。清朝嘉慶年間,白蓮教起義軍中的女子王聰兒,率衆五萬人,屢敗清兵,最後被清兵所圍,跳下懸崖,壯烈犧牲。太平天國天王洪秀全的妹妹洪宣嬌是著名女將領,有歌謠說:‘婦女去跟洪宣嬌,會打火槍會耍刀。牛排嶺前大擺陣,殺得清兵跑斷腰。’太平軍中有女軍四十軍,每軍二千五百人,計女兵十萬人,個個會武。‘義和團,起山東,不到三月遍地紅’。‘紅燈照,起直隸,殺得洋人個個啼。’至於藍燈照、青燈照、黑燈照、綠燈照的女英雄就更多了,你算算,該罰你幾桶酒呀?恐怕就是整個懷來城裡的酒都被你喝光了還不夠呢!”女子說罷,哈哈大笑。
紅臉漢子被這女子笑得有些發毛,唰地抽出腰間的佩刀,叫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三更半夜因何到此?”
女子隨口吟道:“於氏有英風,鶯囀土木雄。曉得古祠在,至今淚滿盈。滿目倉夷地,清兵末路窮。休提康乾盛,命已歸東陵。”
紅臉漢子笑道:“可惜我們都不是有墨汁的人,而是滿頭高梁花子,一拍後脊樑就吐大螞蜢的莊稼漢,哪裡懂得你這斯文詩?”
女子指着紅臉漢子手中的寶刀道:“那就說說你手中的刀吧,如說出點名堂出來,我就不罰你酒了。”
紅臉漢子道:“這刀的歷史,我倒略知一二,商代即有青銅刀,到了漢代,刀的地位高於劍,佩刀多於佩劍,並有贈刀之風。漢武帝曾將鳴鴻刀贈東方朔;漢章帝以佩刀賜陳留太守馬嚴;孫權將寶刀贈給蜀將費襪等。中原有‘百辟’、‘百鍊’、‘青犢’、‘漏影’等寶刀,匈奴也有‘徑路’寶刀。漢軍與匈奴發生多次戰爭,對騎兵來說,長劍的劈刺顯然不如長刀劈砍殺傷力大,所以漢代騎兵中環柄長刀逐漸代替了長劍。三國時,用刀之風更盛,關羽善使大刀,會三十六刀法。宋代有掉刀、屈刀、掩月刀、戟刀、眉尖刀,鳳嘴刀,筆刀等;明代增加了倭刀。清代上海小刀會的會員均帶一尺七寸長的短刀一把,曾打敗過清軍的藤牌軍,其首領之一的周秀英,精於大刀術,人稱大刀秀姑娘……”、“你瞧,這又是一位女英雄!”那女子插嘴道。
白臉漢子道:“說了半天刀,爲何不說說筆呢?”
紅臉漢子道;“現在說的是刀,那些毛筆有什麼說頭呢?”
白臉漢子神秘地說:“我說的是八卦門中的一種暗器——判官筆!”
尹福聽了,心頭一震,心想:這判官筆是董先師依據八卦掌的運動特點和技擊原理創制而成的。主要作用是取穴打位,多將筆藏於袖中,可隨身攜帶。判官筆長約5寸,由硬質木料製成。兩端分別爲筆尖、筆碗,中間爲筆身。演練時如兩支毛筆對握在手,故稱判官筆。可是如今只有尹福一人使用八卦門這種暗器,如今被白臉漢子托出,這白臉漢子是否發現了自己?
只聽白臉漢子又說,“有道是‘武聖門中筆爲高’……”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陣歌聲,歌聲愈飄愈近,那歌詞是:
看無形之酒,
醉倒三尺青鋒。
步履踉蹌,
醉眼半閉半睜。
彷彿忘記了生死,
跌倒是飲,
爬起酩酊,
如泥大醉透豪雄。
有劍清嘯如風,
誰見化爲劍身的蛇靈。
泛紅的創口,
剩下飲血的劍柄。
人生的舞臺,
舞臺的人生。
不醉的,是心,
醉了的,是形……
歌聲初歇,門口已現出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他黑而瘦的臉上有一雙炯炯有神的黑眼睛,寬大的額頭上有幾道刀刻似的皺紋。這是個肌肉發達的男子漢,身穿一件古銅色的袍子,鞋子滿是皺摺,風度翩翩,飄飄欲仙。
屋內的紅臉漢子和白臉漢子一見這人,不約而同叫道:“師父!”
那女子一見這塑像般的中年漢子,不禁脫口而出:“臂聖張策!”
話音未落,一股風襲來,屋內的燭忽地滅了,只聽一陣細微之聲。尹福探頭再一看,屋內的4人不知去向。
原來那中年漢子就是“臂聖”張策。
張策果然來了。
那紅臉漢子和白臉漢子分明是他的弟子。
他不願見到自己,帶着兩個弟子離去了。
那女子是“玉面菩薩”於鶯曉,於鶯曉的藏頭詩道出了自己的身份,尹福頗通詩文,她瞞得了那兩個莊稼漢,卻瞞不了尹福。
張策到了這裡,於鶯曉到了這裡,喬摘星也到了這裡……懷來城裡殺機四伏,來者不善。
可這裡是皇家行列通往西方的必經之路。
尹福退回到自己房間裡,他思前想後,最後決定到縣衙門走一遭,然後再回去通風報信。
他溜出客店,來到街上。街上寂無一人,一片黑暗。他拐過幾個街市,來到縣衙門。大門緊閉,只有兩隻石獅子呲牙裂嘴,猙獰可怖。
尹福想去見縣令吳永,但又不願從正門進去,恐怕三更半夜驚動衙役,於是來到縣衙後牆前,攀上牆頭;他見這裡是後院,便溜了下來。
這時,有個巡更的衙役提着個燈籠,倦倦的走來。
尹福悄悄來到衙役身後,抽出判官筆,抵住他的後腰說:“不要叫嚷,不然你就沒命了。”
那衙役問:“您是洋毛子?”
尹福搖搖頭。
“是二毛手?”
尹福又搖搖頭。
“是義和團的神兵種將,刀槍不入……”
尹福還是搖頭。
“那是哪路的豪傑?或是哪個山頭的大盜?”
尹福道:“別跟我猜謎了,我是皇帝身邊的人,快帶我去見縣老爺。”
“我還以爲您捅住我腰上的這玩藝是洋槍呢!”
“少噦嗦,我有要事見縣老爺。”
衙役帶他穿過兩個庭院,來到一個幽靜的院落,竹影瀟瀟,樹影婆娑,衙役敲着一扇朱門:“老爺,醒醒!醒醒,老爺!”一連喊了幾聲,也不見動靜。
“八成睡過去了。”衙役回過頭朝尹福說道。
尹福輕輕推開門,聽到一陣細微的呼吸聲,他順着這聲音找去,來到一隻大木箱前,掀開箱蓋,只見有個人趴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