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亭的神情抑鬱,滿臉彷彿堆滿了烏雲,見馬駿來了,只是微微地點點頭,手有氣無力揮了一下,示意馬駿坐下,馬駿猜測他可能是因爲李青的事而憂傷,也嘆了一口氣,說:“天有不測風雲啊,哎,怎麼會這樣呢。”林秋亭的目光裡露出驚訝的神情,他問:“你怎麼知道的?”馬駿心想我怎麼就不知道?要知道,若論起關係來,我比你早,比你深。
沉默了一會,林秋亭說:“看來我的事黃了。”黃了?馬駿對林秋亭用這兩個字來形容他的李青的感情感到吃驚,又不是生意,怎麼能說黃了呢?難道他對李青的感情是投機?他圖李青什麼呢?錢?馬駿雖然心裡不快,但沒有說出來,他說:“我來是爲了給你說一聲,明天我想去省城看望她。你如果有空,我們可以一起去。”林秋亭擺擺手,說:“我這兩天忙呢,你去吧,我週末再回去。”
馬駿點了點頭,說:“好吧,你忙吧,我先走了。”走到門口,林秋亭叫住了他,他問:“你怎麼想到去看我父親?”馬駿怔住了,林秋亭指的是他的父親林雄關,而不是指的李青。馬駿又折轉回來,問:“林部長出了什麼事?”見林秋亭也怔住了,馬駿解釋說:“我剛纔對你說的請假的事,是打算去看李青。”林秋亭驚得站了起來,問:“李青出了什麼事?”
原來他一直矇在鼓裡,李青患病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馬駿說:“明天要不要去看看?”林秋亭此時完全不像一位縣委書記,而更像一個受了巨大打擊的男人,他跳了起來,衝到馬駿的跟前,說:“你快告訴我,李青怎麼了?”馬駿抑制住自己的感情,說:“她患了乳腺癌,醫生說已經到了中晚期,她不肯手術,不肯切去患病部位,現在,她又不肯再次接受化療了。”
“我現在就去看她。”林秋亭向辦公室外衝去,不一會,他的司機小佔急急忙忙地衝了進來,找到了林秋亭的包,匆忙地向馬駿打了個招呼,就向外面跑去。馬駿替林秋亭關好門,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靠在座椅上,閉着眼睛,林秋亭看來對李青是真心的,他比自己更愛李青,聽到李青患病的消息,他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一想到自己傷害了李青,淚水悄悄地滴落了下來。
電話鈴聲打破了辦公室的沉寂,馬駿抽出紙巾,擦了下淚,接了電話,顧海峰說:“馬書記,你現在在辦公室吧,廖部長已經進了城。”馬駿說:“我知道,一會我就去招待所。”顧海峰說:“二樓三包。”馬駿掛了電話,拎了包出門,邱洪平見馬駿要出去,小跑幾步跟上來,問:“馬書記,我去幫你找車。”馬駿纔想起張國農開着紅旗到未來岳父母家第一次上門了,馬駿看了看錶,已經十二點了,他說:“現在怕是沒車吧?不算遠,我走過去就行。”
昨天晚上,顧海峰就給他打了電話,說明天早上市委組織部的常務副部長廖新城要來澤西調研農村基層組織建設,馬駿說:“那顧部長就陪着,中午吃飯我參加。”顧海峰說:“調研的點我已經提前定好了,村只有一個,是秀水鎮的新星村。”顧海峰完全沒有必要彙報這些,馬駿知道,他提到定新星村,是在向馬駿透露一個信息,新星村是馬駿駐的點,沒有定林秋亭或者是勞立寬所駐的村,裡面的含義不言自明。
顧海峰讓人給邱洪平打了電話,詢問馬駿出來了沒,他沒有直接打馬駿的電話,是因爲不想由此而讓馬駿覺得自己是在催他來,邱洪平說:“馬書記的車在辦其它的事,他正在往招待所方向走。”顧海峰掛了電話,對葛飛說:“你快去接馬書記,他正在步行着來呢。”葛飛接到馬駿的時候,馬駿還沒有抽完一支菸。馬駿說:“顧部長真是細心吶。”葛飛笑了笑,不語。
聽廖新城發了一通感慨,菜上來了。馬駿環視了一個桌邊坐着的人,全是男人,廖新城說:“馬駿同志、海峰同志,你們的工作做得很不錯,可是還是有很多不足啊!”顧海峰有些緊張地看着廖新城,他跟廖新城打交道不是一天兩天了,廖新城人送外號彌勒佛,他很少批評人,更何況在這樣的大庭廣衆的場所,上午陪他看了新星村,他一個勁地說好,這也不錯,那也很好,怎麼現在當面批評人起來了呢?
馬駿看了看廖新城的表情,不知道他的用意,他說:“顧部長,我們兩個人敬廖部長一杯,廖部長指出我們的不足,我們要好好地加以改正。”廖新城笑了笑,用手指着酒桌上的人劃了一個大半圈,說:“你們看看,都是大老爺們,一個女幹部也沒有,從上到下一直在強調,要發現和挖掘一批女性幹部,發揮女幹部的優勢,讓她們參與執政爲民,你們呢,哎,我看這杯酒,你們自罰一杯。”
衆人一聽,都樂了,原來廖部長在說冷笑話呢。顧海峰喝了一杯酒,對張煥強說:“煥強啊,剛纔廖部長批評了我,我也要敲打你一下,你們怎麼不往我這裡報女幹部呢?你們不報,馬書記和我怎麼能搞?”“搞”這個字,在顧海峰這裡是提拔的意思,生活中有很多動詞,是可以不拘一格地使用的,他的這句話,讓幾乎滿桌的人都忍俊不禁。除了兩個沒結婚不明白,還有幾個職務較低的不敢笑。
這句話,乍一聽沒什麼可笑之處,但是會過意來,還是十分具有幽默感,“報”字同“抱”音,你們怎麼不往我這裡抱女幹部,你們不抱,馬書記和我怎麼能搞?這和當今官場的權色交易和少數女幹部採取獨特方式上位的方式很合拍,難怪大家要笑,特別是當廖新城明白過來,笑起來後,讓酒宴上的氣氛達到了第一個□□。
笑過之後,馬駿朝邱洪平招招手,邱洪平貼耳過來,馬駿低聲說,去把柳青菱喊來陪客。邱洪平出去沒一會,就帶來了柳青菱,她臉上紅樸樸的,嘴裡還帶着酒氣,馬駿招招手,說:“青菱同志,來,坐這裡,剛纔廖部長批評了我們,說我們澤西不注重培養女幹部,你可得向廖部長當面澄清一下。”柳青菱笑了笑,對廖新城說:“廖部長,看來您要收回您的話啦。”
廖新城看柳青菱的時候眼睛有些發直,顧海峰介紹說:“廖部長,柳青菱同志三年前還是我們一個部辦委的科員,現在出任我們縣政府接待辦的主任,您看,我們在落實省市精神上沒有拖泥帶水吧?”廖新城又仔細打量了一下柳青菱,不知道他是稱讚柳青菱長得漂亮,還是認同顧海峰的話,口裡連說:“不錯,不錯啊!”
柳青菱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馬駿,馬駿與她的目光相遇之後,迅速地轉移了視線,他端起面前的杯子,提議道:“既然廖部長對我們的工作高度肯定,我們是不是要一起敬廖部長和市委組織部的領導們一杯酒呢?”他的提議得到了一致響應,叮叮幾聲碰杯聲後,響起了各式各樣的喝酒聲,然後都回到椅子上坐下。吃了幾口菜,顧海峰朝幾位副部長們使了個眼色,於是他們就使出渾身解數,向廖新城敬酒。
顯然,廖新城是有備而來,在他的一側,坐着兩個中年男人,一看就知道是能飲之人,他們紛紛站起來敬馬駿和顧海峰的酒。幾杯下去,馬駿就有些吃不消了,儘管有張煥強、邱洪平等人擋駕拆招,但馬駿還是喝了四杯,差不多八兩酒了,馬駿知道,這也是自己的極限了,再喝下去,怕是要出醜了。看看張煥強和邱洪平,還有本不應該喝酒的司機葛飛,他們說話都不利索了,而那兩個中年人,還意猶未盡。
對手兇猛啊!馬駿在心裡嘆了一聲,柳青菱此時站了出來,她跟那兩個男人每人喝了半盞,廖新城此時說:“就到這裡吧,下午我們還要去廠礦和街道走一走。喝個團圓酒吧。”馬駿就等這句話,他說:“好,大家一起敬我們的廖部長。”說完手伸向了面前的杯子,他酒喝得太多了,眼神也不濟,不小心把杯子給碰翻了。廖新城指着他面前傾覆的杯子,說:“馬書記,這怎麼算?”
馬駿扶起了杯子,對組織部辦公室的陸主任說:“小陸,給我倒酒。”小陸的酒倒的很謹慎,他顯然是怕馬駿喝多了。那兩個中年男人其中的一個王處長從小陸手裡搶過瓶子,說:“我來,我給馬書記倒一半,我的加滿,馬書記不會有意見吧?”馬駿只好由着他,這半杯酒一下肚,馬駿覺得頭重腳輕,腹中一陣劇烈的翻騰,他連忙拿起筷子,夾了菜,也不知道自己夾的是什麼菜,就往嘴裡塞。
送廖新城出了包間,馬駿一下子倒在了沙發上,只聽見耳邊隱隱約約傳來顧海峰的聲音,之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裡,高雅坐在他的牀邊,他說:“哎呀,又喝多了。”高雅哭了起來,馬駿說:“你哭什麼,現在我感覺好多了,以後能不喝盡量不喝。”高雅悲愴地說:“馬駿,我知道你沒事,可是別人有事啊!酒真是害死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