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變生黃龍

這些持反對意見的學者和幹部雖然心裡打鼓,卻不妨礙支持者們表達意見,這位姓陳的學者說完,蕭宸適時地對他的主要觀點點評了兩句,就把發言權繼續交了下來。

又一名學者舉手要發言了,蕭宸笑着請他說話。

這位學者看上去比較年輕,約莫四十來歲,他說話的速度也比較快,至少比一般的官員要快不少,可見還沒有養成什麼“官腔”。

“謝謝蕭主任。”他很有高級知識分子的風度,首先感謝了讓他發言的蕭宸,這才說道:“我在東方財經大學工作的時候,曾經就什麼是貸款和許多教師討論過。按說這麼著名的大學、又是財經類大學,課堂上隔三差五就要對學生講到貸款,教師對什麼是貸款應當是毫無問題的。但偏偏一觸及到自己拿到的貸款,課堂上對學生講的常識就不靈了。我最後離開財大的重要原因也是這一點。我要問清學校準備給我的貸款怎樣還,但連要不要還都得不到正式的回答,而很多教師對我的問題都覺得奇怪,‘貸款當然不要還!’、‘貸款怎麼需要還呢?’……

現在我們又面臨着什麼是國有資產流失的問題。這個問題本來也是再清楚不過的。有些經濟學、管理學教師在課堂上對學生講商品出售、講企業兼併收購時對價值損失或資產流失的概念都講得頭頭是道,但在當前的國有企業出售問題上卻好像糊塗了。

我們先看私有企業出售或兼併、收購過程中的資產流失。如果我們只考慮有着大批所有者的私有企業,那麼很清楚:不通過這些所有者同意的方式達成的出售就有資產流失。

儘管許多中介公司和買、賣雙方會聘請許多專家,利用各種經濟學、金融學的模型計算將出售的企業的價值,但企業最終出售的方式和價格取決於企業所有者的意志。

如果所有者決定公開競價出售,即使出售價格低於專家預計價格或者所謂的淨資產價格,都不存在資產流失問題。

如果所有者有意識地決定低價出售甚至贈送,也不存在資產流失問題。資產流失僅僅出現在所有者或者至少一部分所有者不瞭解情況下的企業出售。

所以公開化本身就排除了資產流失問題。只要出售方式和出售價格對企業所有者公開並經過所有者同意,就不存在資產流失問題。相反,如果不公開,所有者不明底細,那麼,不管出售價格高低,都有資產流失的嫌疑。因爲,無論企業價值計算模型怎樣精確,最終的出售價格只有通過市場才能找到。不通過市場出售或者有意識地在市場上低價出售企業的例子很多很多,但之所以沒有引起資產流失的爭議,就是因爲所有者同意那樣的出售方式和出售價格。

弄清了什麼是私有企業出售過程中的資產流失,什麼是國有企業和公有企業出售過程中的資產流失,也就很清楚。由於公衆是國有企業的所有者,因此不通過公衆同意、不向公衆公開的國企出售就是國有資產的流失。和私營企業出售的道理一樣,國企實際出售價格高低本身在這裡是次要的。即使一個國企的淨資產很多,把它低價出售甚至零價格或者政府補貼出售,都不是資產流失,條件是公衆同意,公開出售。反之,一個淨資產很少的國企在私下裡即使賣出很高的價格,也無法避免國有資產流失的重大嫌疑,因爲不通過市場公開競價,任何人都無法否認國企價值可能高於私下的出售價格。”

這段話算是說到蕭宸的心裡去了,蕭宸是一個非常關注“公開透明”的領導,儘管在當前的華夏,的確有一些東西是不方便透明的,但這裡面不應該涉及財務公開、幹部選拔公開和國企改革等產權易主之類的信息公開。這些東西在蕭宸看來,是完全有理由甚至是必須公開的,只有公開了,纔算是接受人民羣衆監督了,要不然人民羣衆根本不知道你裡面的彎彎道道,那談什麼監督?

蕭宸於是點點頭,說道:“張先生這個觀點,我個人是完全贊同的。國企低價出售的例子在世界上其實到處可以找到。比如英國、德國有意識地用顯著的低價向公衆出售他們的電訊公司,儘管人們對低價低到什麼程度才適當有爭論,但卻沒有資產是否流失的爭論。爲什麼在西方國家、在其它轉型國家裡,資產流失問題沒有成爲重大問題?就是因爲它們的出售是公開的。德國甚至大規模地用政府補貼的方式出售國企企業,但沒有人指責那裡存在國有資產流失問題。俄羅斯存在資產流失問題,但由於它在整體上執行的是公開私有化政策,所以資產流失問題只是局部問題,就像美國的安然公司問題只是美國上市公司的局部問題一樣。所以我們可以聽到比如俄羅斯某個公司的私有化出售是現象,國有資產大量流失等言論,但我們聽不到俄羅斯國企私有化在整體上是個現象、國有資產整體流失的言論。爲什麼呢?就是因爲俄羅斯採取了公開私有化的方式,從整體上避免了國有資產的流失。”

蕭宸插了一句話進去,但這位學者的話還沒講完,他繼續說了下去,而這一下,卻讓蕭宸有些微微皺眉了。

他說的是:“謝謝蕭主任。我接着剛纔的說,因爲我剛纔提到的原因,所以我覺得,前不久國資委副主任趙寧回答國企出售過程中的國有資產流失問題時,使用國企淨資產數額高低本身就不清楚的說法,是文不對題。

即使不清楚國企淨資產有多少,公開出售也不會造成國有資產流失,因爲準備購買的都是行家,他們會提出自己的買價。其實,就是淨資產數額明確且得到專家承認,也不能夠用淨資產確定出售價格,正如不能夠用專家計算的企業價值來出售企業一樣。只有市場才知道企業價值和相應的出售價格。

李以寧老師——作爲他的學生,我多麼不希望是他啊——在談到國有資產流失問題時曾經舉例說一個人從國有商店裡買了一臺電視機回家,我們不能夠講這也是國有資產流失吧?當然那不是國有資產流失,但這裡的前提在於該顧客在國有商店裡公開購買電視機、而國有商店也是公開出售電視機的。如果一家國有商店私下裡把一臺電視機賣給某個顧客,它就無法避免人們對國有資產流失的懷疑。同理,如果一家國有企業被私下出售,它也無法避免公衆對國有資產流失的懷疑。”

這段話引起了會場一片噓噓之聲,不少幹部和學者有些交頭接耳。

蕭宸實際上對他的意見是贊同的,但問題是,這位學者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把國資委趙副主任給悠了進去,指名道姓地說趙副主任是在扯淡,是文不對題,這就有點問題了。

蕭宸一直以來都給人改革派的印象,很多人都覺得他對於改革,步調比他的祖父蕭老,以及他的伯伯、現任政治局常委、政務院(常務)副總理蕭正都大,而且他在很多施政思想上有“親西方”的表現,比如他在吳城的時候搞透明政府,不僅是搞公開,順便還砍掉了一批政府工作人員,吳城市政府和市直機關因此少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人,被一些幹部私下戲稱爲“刀刀見血蕭閻王”,但除了在他紅三代的身份上做文章外,卻很少有人能傳出什麼對他不利的傳言來,可見他持身之正。而與此同時,吳城羣衆對他卻是無比滿意,一個上任僅僅兩年的市委書記,離任的時候數千羣衆自發相送,數百人淚撒市委門外。由此可見蕭宸的手段之高明,人格魅力之強。

國資委是專門設立防止國有企業資產流失的,而發改委掌管着國有企業體制改革的政策規劃,這兩者之間原本應該密切配合,但實際上雙方卻經常有政見上的矛盾,有時甚至是衝突。當然,猶豫發改委的強勢,一般都處在有利位置。

但這不表明蕭宸就可以隨意抨擊國資委的副主任啊。

按照剛纔這位學者的話,可就把蕭宸也給繞進去了,要知道蕭宸剛纔可是明確支持他的意見的!

這時,發改委副秘書長鬍幫才忽然從外面匆匆走了進來,在蕭宸耳邊說了幾句話,蕭宸聽完,悚然直視胡幫才:“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上午。”胡幫才副秘書長臉色有些嚴肅。

蕭宸沉下臉,思索了一下,對身邊的東北振興司司長劉敏中說道:“敏中,你代我主持一下會議,我去處理一點關於祥林國企改革的事情。”

劉敏中雖然不清楚祥林發生了什麼事情,值得蕭宸副主任親自過問,而且是這麼嚴肅而急切的親自過問,但想來總不會是什麼好事,這個時候他自然也很嚴肅的點點頭。

蕭宸又看了周林一眼,說:“周林留下,把會議主要內容做好記錄,我空了還要看。”

周林點點頭,就不再起身,繼續做他的筆記。

蕭宸對與會學者和幹部們解釋了一聲,便匆匆離去,一出會議室大門,便沉下臉,問道:“敏中,具體怎麼回事,把你知道的情況都告訴我。”

劉敏中點頭道:“事情是這樣……”

華夏東北的天空剛剛發亮,深秋的北方已然寒氣逼人。

這裡是華夏東北部的一個山城:祥林省黃龍市。黃龍市得名於遼金時期,嶽武穆口中的“直搗黃龍,與諸君痛飲耳”便是指的這裡,同時也是遼太祖駕崩之處。

在一座七層高的、七十年代修建後經改造的辦公樓的樓頂,一個80多歲的老婦人正蜷縮在樓頂的一角,準備採用跳樓的方式結束她波瀾壯闊的一生。

她在新華夏成立以前曾經是這片土地上遠近聞名的戰鬥英雄。她出生戰亂年代,成長在一個傳奇英雄的家庭。

她曾是一個可以用雙手打槍的神槍手,她曾經是東北義勇軍的一員,當地的民兵武裝游擊隊的隊長,她曾經與日本人和國民黨的軍隊進行過一次又一次的游擊戰,她曾經一次次受過嘉獎,她也曾經一次次冒着敵人的槍林彈雨爲解放軍送彈藥,她也曾一次次冒着敵人的炮火對受傷的解放軍戰士實施救助。

今天的她蜷縮在大樓頂的一角,被刺骨的寒風吹亂了稀疏的白髮,臉上和身上落滿了灰塵,決不會讓人想到她當年何等的英雄氣概。

她沒有多少文化,也沒有留下遺書,只是一個人在靜靜地回憶她的一生。

昨天她還在揀拾廢品,前天她還將用廢品換來的錢,向山區上不起學的孩子們捐助了三百元。儘管生活在城市,她的身份卻是個農民,每月的收入除了兒子的工資基本就是揀拾廢品的所得。

她本來可以在解放後像其他戰鬥英雄一樣早一點來到城市,多享受一些勝利者的精神和物質各方面成果,但她爲了照顧自己失去一條退的丈夫、另一個戰鬥英雄而自願留在了農村,直到五十歲以後她才隨自己唯一的兒子招工進了城。

她今天要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原因是她唯一的兒子得了重病不想連累她而選擇了自殺。

她的兒子本來在一家大型國有鋼鐵企業工作,收入十分的穩定。當兒子所在的國有企業爲了發展要減員時,她覺得自己應當爲黨和國家的利益的分憂,要求自己的兒子主動下崗給別人做個表率,自謀職業到另一個經濟發達的城市北珠市打工去了。很不幸的是,她的兒子在一個日資企業得了重病。想不開的兒子告訴她們自己要自殺,要逃避,儘可能減少對家庭的拖累,還要近80歲的她保重身體。

她唯一的兒子或許已經離開了人世,她的天空已經塌了下來,她感覺自己已經非常的老邁,再沒有任何力量來承受失去兒子的日子,她現在也選擇了逃避,離開這塊她曾經用生命和鮮血捍衛的土地。

她要去到另一個世界去尋找她的丈夫、她曾經一生崇拜的戰鬥英雄。

她要去向自己的丈夫老唐去請罪,自己沒有保護好戰爭年代失去的女兒,也沒有保護好和平年代出生的兒子。

她覺得自己不應再猶豫下去了,因爲自己從來未將生死看得太重。她彎下腰往下看了看,她看到樓下面有很多人,好像那些人在準備着一場盛大的慶典活動。

她用一根木棍將通往樓頂的那道門頂住,希望不要有人打擾她一生最後的寧靜。

她想在她要跳下的時候,將頭上的圍巾扔下去,告訴下面的人她要飛下去了,請給她讓開點地兒,別讓自己砸傷下面那些無辜的人。

她要爬上樓頂的圍牆,但圍牆太高了,她的身體太虛弱了,連爬上去的力量都沒有了,只好四處去尋找什麼東西來墊高自己的腳跟……

10月15日,中秋節才過了四天,黃龍市在今天迎來了黃龍鋼鐵集團公司六十年的慶典。

清晨七點左右,黃鋼大門附近千米多長的鋼鐵路上,道路兩旁有上百名警察在站崗,不允許閒雜人等靠近。在靠近黃鋼大門的一條街道上,有五、六個人想進入警察的封鎖圈內,卻被攔截在外邊。

一個人開始向警察解釋他們的遭遇,“我們都是黃鋼的下崗工人。如果黃鋼像黃工那樣效益不好、虧損嚴重而不得不讓多數工人放假休息或下崗,我們也就不來上訪了。問題是,黃鋼的效益那麼好,爲什麼還要讓我們下崗呢?他們讓我們下崗了,反過來在崗的人馬上就漲了工資。當官的漲得多,工人們漲得少些,反正都比我們這些下崗的人強多了。如果企業真是爲了提高經濟效益、增強發展實力才減少富餘人員也算,爲什麼黃鋼還要返聘那些有關係的下崗退休人員,還向社會上公開招錄了一大批農民工。現在,黃鋼的職工人數根本沒有減少,相反我們這些人下崗後,職工人數卻增加了。”

又一個人走上來和警察說:“我老婆所在的單位一個月纔開五百多塊錢,我父母的身體都不好,長期要打針吃藥,孩子剛上中學,馬上要考大學,家裡往後花錢的地方太多了。日子本來就緊緊巴巴的,現在黃鋼卻讓我下崗了,你說我家的日子以後該怎麼過呀!如果黃鋼讓我下崗,是因爲我不能勝任工作,不好好幹,或者因爲我們歲數也算。我想來想去,哪方面的原因都算不上。真正讓我下崗的原因,最主要是不會和領導搞關係套近乎。你們說,這合理嗎?”

旁邊一個乾瘦地五十多歲的男子走上前,“警察同志,求求你們就讓我們進去吧。我們不鬧事,就是想向新來的副省長李正鋒說說我們的情況。這個李正鋒原來就在我們黃鋼上班,我們還認識。我就是想將我們的情況向他反映反映。”

旁邊的警察聽了他們的訴說,不住的點着頭,“是啊,你們說得有一定的道理,你們也應該鬧一鬧。現在這社會,如果你們不鬧,問題還真解決不了。不過,我們任務是不讓你們鬧。我們同情你們也沒有用,領導說不讓你們過去,我們還就不能讓你們過去,否則我們也要下崗受處理。”

這時,一個黃鋼的保安走了上來,“我說各位,不要在這兒等了。無論警察還是我們,都不會讓你們進去的。這是市裡和廠裡的要求,如果我們答應你們的要求,怕是我們這些人也要下崗了。”

另一個警察也上前解釋道:“你們的情況的確讓人同情,不過不讓閉雜人進去,特別是不讓你們這些上訪的人進去,領導已經明確和我們說了,出了問題要追究我們的責任。如果我們讓你們進去,領導絕不會饒了我們,到時候說不定也會讓我們下崗的。就算我們求你們,不要難爲我們好不好。你們有什麼事,就到市信訪局吧,那裡有人接待你們。”

旁邊又有一個人答話了,“如果信訪局能解決問題,我們早就不用到這兒來了。信訪局我們不是沒去過,到那兒就把我們打發回來了,問題根本解決不了。”

那個警察看起來本來很和善,一個勁地和他們這幾個上訪的人解釋着,“你們如果認識李省長問題不就好解決了。你們應當到省裡找他去呀,不要在這兒等,他今天怕是沒有時間見你們的。”

這時,有一個上訪的人有些急不可奈了,想衝進去,被一個警察抓住了胳膊拖了回來。

那個看上去很和善的警察說話了,“你們大家理智一點好不好?如果你們這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我們接受的是上級任務,如果有人再想往裡跑,我們就要對他採取措施了。”說着,這個警察將腰間掛着的手銬用手拍了拍。

那些人一看,急忙向後躲了躲。

正在這時,一輛中巴麪包車開了過來,從車上下來十多人。這些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用木板做成的簡易擔架擡着一個頭上和身上捆着繃帶、衣服上滿是血漬的人。

一看這羣人的到來,馬上有附近的三十多名警察趕了過來,擋住了這羣人的去路。

“你們要幹什麼?啊!”剛纔看上去還十分和善的警察馬上表情嚴肅而緊張起來,口氣也十分堅決,“限你們馬上離開這裡,否則我們將採取斷然措施。”

“黃鋼新區的建設,將我們的地一大半都徵用了,剩下的地一個人合不到二分多了,這還讓不讓我們老百姓活?”一個近七十歲的老太太先衝了過來,眼裡含着淚,十分地激動,“我們農民沒有了地,每個人只能拿不到二萬元錢,將來一家人要吃飯,孩子要上學,再有個大病小災的,我們這些農民又不會其它營生,你們叫我們怎麼辦。我們聽說省長了,你讓他給我們評評理。”

“黃鋼新區工程建設是政府部門批准的,徵用你們的土地是合理合法,同時按着相關規定我們黃鋼支付了土地使用費和補償款,你們還鬧什麼鬧?”那個警察並未因老人的哀求所動,聲音依然十分嚴厲,“昨天你們這些人到工地上鬧事,還與我們警察發生了衝突,打傷了我們十多名警察,怎麼你們現在還要鬧?”

“誰說我們打傷你們警察啦,你看看我家男人,都傷成這樣了?”這時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跑了上來,用頭向排成一排的警察隊伍撞去,“你們連我也打死算了,反正我們沒法活,也不想活了。”

這時,後邊的人也開始往前衝,有的人嘴裡還喊着:“市裡賣給黃鋼一畝地二十多萬元,可到我們農民手裡一畝地纔不到四萬多元。給我們的補償太少了,我們要求黃鋼給我們安排工作。”

警察們雖然與這羣人的身體糾纏在了一起,但未對這羣人動粗,只是站在哪裡擋住這羣人不讓他們過去。後來,便有些年紀大一點的婦女開始往這羣警察身上吐口水,用手與攔住他們的警察撕扯,並不住的罵了起來。

那個當領導的警察一見情況開始有些不受控制,頓時急了,“將他們這些人抓起來!”

接着,這些年輕的警察動手了,兩個警察一組,拎住胳膊和腿將這些人擡了起來,塞進了早已開過來的大客車上。儘管這些人不想離開,有的還把住車門不放手,但在這羣警察面前卻沒有多少力量抵抗,只能用手亂抓,用腿亂蹬,嘴裡不斷的叫罵。沒有幾分鐘,這些人被裝進了大客車,之後大客車發動離開了。再看,有的年輕警察的臉上,出現了一道道血痕。

那個好像是個領導的警察對在旁邊仍然站着的那羣下崗工人嚴厲地說道:“現在請你們也馬上離開,否則我們也就不客氣了。”

那些下崗的工人一看眼前的情況,身子往後退了退,稍稍離開了一段距離。

這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被一個漂亮女孩看在眼裡,她有時站在人羣的外面聽着這些上訪的人議論,有時又會趁着警察不注意用自己的手機拍下了一些場面。但她不會像一般的記者那樣上面問一些情況,只是悄悄的插上一句。這個女孩20來歲,清秀漂亮,絕不遜於一些以美麗著稱的明星。

後來,有一個警察看到了這個用手機拍照的女孩,衝着她大喊一聲,“不許拍照!”

漂亮女孩悄悄地離開了。

黃鋼400萬噸鋼的新區項目已經被國家發改委批准立項,並得到一筆額外的國家發改委貼息貸款,今天也要藉着自身成立60週年的大喜日子,新區工程將開工進行奠基儀式。馬上,省、市及各方面的領導就要來了,黃鋼上下處在一片忙碌之中。

深秋的黃龍市已然寒意濃濃,但黃鋼卻沉浸在一派喜慶的氛圍之中,大門的兩邊各擺放着六個巨大的花壇,大型的汽球在空中扯起巨型條幅在風中招展。一條上百米長的腥紅地毯從大門口一直靜靜地延伸到主樓門前和旁邊的大型會議中心。空中,一條條綵帶呈放射狀在微風是嘩啦啦的抖動着。

在一排身着旗袍的禮儀小姐的襯托下,黃鋼的領導,一個個西裝革履,打扮得如同新郎倌一樣,早早守候在裝修一新、張燈結綵的廠區大門前,迎接着一個又一個省市領導和各地來賓到來,並熱情的握手寒暄。旁邊,西洋樂隊的方陣正在起勁地演奏着喜慶地中外傳統曲目。

突然遠外傳來了急促的警笛聲,黃龍鋼鐵集團領導們趕忙朝前走了幾步,一個個綻出了笑臉。緊隨警車的是幾輛奧迪和帕薩特,緩緩開了進來。這些黃鋼的領導們忙走上前,幫着打開車門,首先下來的是一個四十歲上下、中等身材、略微偏瘦、穿一件深灰色夾克的領導。這個領導與他們一個個握手之後,之後被衆星捧月般簇擁着往前走。

“李省長,剛過中秋就請您來參加我們的活動,你真是太讓我們感動了!”

“李省長,中秋過得愉快啊!”

“主子吉祥,奴才這廂有禮啦!”這句話逗得衆人哈哈大笑。

這時,那個走在前面的領導、祥林省常務副省長李正鋒回頭一看,說話的是個四十來歲麪皮白靜的年輕人,身材胖胖的,臉龐鼓鼓的,眼睛不算大,像是一個沒有發達起來的小業主,形象有些萎縮,這讓李正鋒從心眼裡對這個人產生了一些膩煩。不過李正鋒副省長年紀雖然比較年輕,卻也是久歷官場,自然不會因爲這點印象不好就徹底否決一個人,他先是愣了一下,還是伸出手與迎上來的這個人握了握手。

這時,黃龍集團的董事長兼黨委書記彭濤瞪了來人一眼,隨後介紹道:“這是黃龍集團的主管經營的副總譚武,剛從國外招聘來的MBA。李省長可能還沒見過面?”

李正鋒覺得這個MBA的問候有點唐突,但也不好說什麼,便笑了笑,“彭總啊,你最近清宮戲是不是看得多了點啊?”

“是啊,是啊!”那個留學博士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不自在,雙手十分用力的握着李正鋒的一隻手,“在國外十多年,很少看國產的電視劇。回過以後太太喜歡看,攥着電視遙控器就是不放手,我也只好陪着一塊看啦!”說着,陪着大家一起往辦公樓前走。

黃鋼集團公司的領導班子成員彭濤、林儒等人與李正鋒握完手之後,又與跟在李正鋒身後的黃龍市委書記龔樂貧、市長桂晨東等人一一握手,相互寒暄着,之後向已經準備好的會議大廳裡走去。

突然,一些沙土從空中飄落下來,灑到了整齊站立在道路兩旁的禮儀小姐身上,她們不禁站起了頭,之後唧唧喳喳的議論起來。

“怎麼大樓上有人?”

“好像是個老太太。”

“不是想不開吧?”

“那個老太太看上去……你說她是不是想抓住圍牆翻過去?”

“肯定是想跳樓!”

李正鋒急忙擡頭往樓上看,見一個老人似乎掙扎着用盡全身的力氣把住着大樓邊緣要爬上去。

彭濤狠狠的瞪了那幾個禮儀小姐一眼,“胡說什麼,今天是我們集團成立六十週年大喜的日子,你們起什麼哄?”說着,依舊拉開架勢將李正鋒這些省市領導往辦公樓裡請。

正在這時,一個藍色的圍巾從樓頂上慢悠悠地飄落下來。再看樓頂上的老人,一頭銀髮在深秋的寒風中被吹散開來。

靠近大樓周圍的人馬上自動閃開了一大片空地,都擡起頭望着樓頂,並嘰嘰咋咋的議論起來。樂隊這時也停止了演奏,隊形也散亂了。其它前來參加慶典活動的人也沒有了太多斯文,站在了人羣外面向着樓頂緊張的張望着、議論着。

李正鋒瞬間反應過來,大喊一聲:“馬上打110報警,採取應急措施!隨行的警務人員也立刻行動起來!”接着,他又問旁邊的人,“怎樣上到樓頂?”

不知誰在旁邊喊了一聲,“只能走樓梯!”

李正鋒顧不得看是誰說的話了,其實這話原本就問得有點唐突,一般的樓房,除了樓梯還能怎樣上去?

人命關天,他顧不得寒暄,立刻衝進大樓。樓內,電梯旁邊已經有人等在那裡,正隨時準備迎接各位領導走進電梯間,看見領導一個人衝了進來,估計他們也是從沒見過這種架勢,頓時都呆了一呆,竟然沒人反應過來是去迎接一下還是怎樣。不過李正鋒也沒顧得上理會他們,他並沒有走進電梯間,而是順着樓梯飛快地往上爬。跟在李正鋒身邊的秘書黑新勝遲疑一下,也急忙跟上往樓頂上爬。

李正鋒到祥林省政府上任前,剛在中央黨校學習了幾個月(見前文,他的學習跟遊靖的學習類似)。這幾個月,對李正鋒來說,是最近十來年間十分難得的休息時間。在黨校期間,他每天早上用半個多小時在操場上跑步,晚飯後還要在校園附近散步一個多小時。幾個月下來,他原來微微鬆弛的腹部又開始出現隱隱約約的壘塊了,感覺比原來年輕了十多歲,渾身上下很輕鬆。這次,李正鋒跑步爬樓梯,緊隨在他身邊的秘書黑新勝年紀不過才三十出頭歲,比他還小几歲,卻愣是沒能趕上他的腳步。最先緊隨着他往樓上爬的是一個年輕的保安,但他也沒能趕上李正鋒的腳步。

這是一個經過改造七層高的老式辦公樓,原來是五層,企業的領導都在四層和五層辦公,四、五年前裝了電梯。後來,辦公房間不夠了,便又在上邊加了兩層,因此電梯只能通到五層。由於老式辦公樓的層間距離不但高,而且樓梯比現在新建的一般樓房要陡一些,爬起來十分吃力。當李正鋒的腳步踏上樓頂時,他已經是氣喘噓噓,額頭上已經冒了汗,畢竟是近四十歲的人了,雖然身體不錯,總比不得年輕小夥子結實。

李正鋒推開樓頂的木門時,他發覺裡面被什麼東西頂住了。這時剛剛一口氣爬上樓頂的李正鋒顧不得什麼,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撞那扇木門,一下,二下……木門被撞開了。李正鋒長長地喘了一口氣,接着衝着保安“噓”了一聲,示意保安不要聲張,眼光順着樓頂的邊緣搜尋過去,看見一位面容清瘦、銀白頭髮散亂的老人腳下踩着幾塊磚仍然正在試圖尖起腳尖將身體往樓外探。李正鋒躡手躡腳地向老人靠近,當接近老人身邊時猛然一把將老人抱了下來,將瘦小的老人的軀體攬在了懷中,同時將身體慢慢蹲了下來。

“啊,曾媽,怎麼是你?您老人家這是幹什麼!”李正鋒心中震驚非常,他望着老人乾枯的臉,眼睛一下子溼潤了,聲音哽咽着問道,“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讓你老人家要尋短見。十多年不見面了,我爸一直囑咐我去看您老人家,我……工作太忙一直沒顧得上!我不孝啊!”

老人望一眼李正鋒,好像還有點迷糊,嘴裡喊了一聲“鋒娃兒,你怎麼來了,唉,真是老糊塗了,大白天就做夢哩……”說完,老人便昏迷了過去。這時李正鋒才發現,在已經深秋的東北黃龍,老人家還穿着單薄的外套。

李正鋒急忙把老人瘦小的身體抱了起來,他感覺到老人的身體很輕。望着老人的臉,李正鋒很難相信,這就是自己一直從小崇拜的、能用雙手打槍的抗戰英雄曾春鳳。老人家在李正鋒的懷中,就像一個孤立無援的嬰兒。

李正鋒毫不猶豫,他抱起老人快步向樓梯口走去。旁邊尾隨上來的保安,不斷請求道:“李省長,讓我來吧!”李正鋒面色深沉,並沒有理會。

當李正鋒來到樓梯口時,其他人也氣喘噓噓地趕到了……

蕭宸一邊聽着,此時已經到了他的辦公室門口,他推門走了進去,問道:“然後怎麼樣了?正鋒跟這位老人家認識?這老人家既然認識正鋒……”

他本想說,老人家既然認識正鋒省長,隨便打電話跟他說一聲,以李正鋒的身份,他隨便再吩咐一聲,這點小事豈不是立刻就搞定了,怎麼會搞出這檔子事?

但蕭宸馬上住嘴了,從爺爺口裡,蕭宸聽過很多當年解放前東北戰士、英雄們的事蹟,那是一個無私的年代。想來,這位老人家就算知道李正鋒的電話,怕也永遠不會爲了自己的事情聯繫她口中的“鋒娃兒”吧……

“接下來,你說,我聽。”蕭宸沉默了一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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