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臨遼安之高規格

有段時間內,東北有一種失落感。當初新華夏初建,東北作爲老工業基地,號稱共和國長子,位置極爲重要,而後全國逐漸發展,尤其是在改革開放以後,以東方、嶺南、齊東等沿海發達地區爲中心,輻射周邊,東、南等地區經濟逐漸強大起來,東北老工業區卻是逐漸顯得後繼乏力,而東北人覺得國家對東北的支持力度越來越小,這種不滿的情緒從民間逐漸滲透到體制內……

東北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國家從沒放棄或者弱化東北一說。所以,針對性的措施勢在必行。

2002年11月8日至15日,華夏第十六次全國代表大會召開。大會報告提出,支持東北地區等老工業基地加快調整和改造,支持以資源開採爲主的城市和地區發展接續產業。這是中央首次明確提出振興東北等老工業基地的方略。做出支持東北地區等老工業基地加快調整和改造的戰略部署,是中央從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全局着眼做出的一個戰略決策。

2002年12月9日至10日,時任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和政務院第一次常務會議進一步明確指出,要把支持老工業基地加快調整、改造和振興作爲突出的重要任務。

2003年1月13日至14日,時任華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家計委主任到遼安走訪煤礦困難職工,並就採煤沉陷區搬遷等問題進行了調研。

2003年1月31日,除夕之夜。華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時任政務院副總理文成璽來到遼安阜新礦業集團艾友礦,瞭解企業的生產、安全情況,給礦工們拜年。他說,全面建設小康社會,要把改造和振興老工業基地作爲一項戰略任務。

2003年3月,在第十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採取有力措施,支持東北地區等老工業基地加快調整和改造,支持以資源開採爲主的城市和地區發展接續產業。

2003年4月2日,政務院第3次常務會議通過了,其中把支持老工業基地加快調整、改造和振興作爲突出的重要任務。

2003年4月22日,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副主任、政務院振興東北等老工業基地領導小組副組長、政務院振興東北辦副主任蕭宸帶隊的國家東北老工業基地調整和改造調研組來遼安調研……

遼安省委書記、省人大常委會主任文師中,省長侯東往在遼都會見了國家發改委副主任、政務院振興東北等老工業基地領導小組副組長、政務院振興東北辦公室主任蕭宸。

大東北的春天,好像就要來到了。

在飛馳的列車上,對面而坐的是兩位滿口東北腔的“老東北”。兩人正談起振興東北的話題。其中一位已經退休的曾在東北某大型企業工作了幾十年的“老東北”連連說:“好!好!好傢伙!真的是太好了!當年,東北的重工業在全國都是數一數二的,那傢伙當時誰能比?也不知咋的,後來有一段時間滿地都是下崗工人!咳……!瞅着心裡都彆扭。以後怎麼辦不知道,脾氣可是一天天見長。現在可好了,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又輪着振興咱大東北了,東北的好日子又要來了!”

“是啊,文總理前不久來了一次,現在計委(老人喊計委習慣了)主任又來了,這位蕭主任我知道哇,那可是蕭老的親孫子!蕭老是什麼人物?你說說,蕭老搞經濟,那誰能比得?當年都說了,家貧思賢妻,蕭飛搞經濟是一把好手!蕭老的孫子,搞經濟還用說嗎?”

“那是,咱現在不說什麼老子英雄兒好漢,但是這個蕭……蕭宸是吧?嗯,那可是很有幾把刷子的!吳城你知道吧?前年全國學吳城!那時候這個蕭宸就是吳城市委書記!你知道吳城現在經濟多好?全國第五!排在前頭的就只有東方、京城、穗仙、鵬城四個!這四個,那啥是咋算的?兩個直轄市,兩個副省級哇!吳城一個地級市,硬是搶了第五把交椅!你想想,蕭主任那本事,還用說嗎?”

“吳城我知道,舊時說‘天堂’,現在成金海了。不過,你知不知道,我兒子和小孫子對吳城那是愛得要死,吳城有個什麼球隊,只要有比賽,家裡那一對爺們啊,那是通宵都要看完哇!”

“那是,吳城現在好哇……”

“那蕭主任現在是咱們東北辦的主任了,以前蕭老也是在咱們東北打過江山的,你說這蕭主任,也該給咱們東北出把子力氣吧?”

“那是,那是!”

是的,東北的好日子的確又要來了!

兩位老者緬懷過去,一時唏噓。大東北,曾是人們怎樣的驕傲!

這裡是300多年前北方民族金戈鐵馬、氣吞萬里的“龍興之地”;是100多年前齊東、燕北破產農民背井離鄉,抱負希望淘金的“大關東”;是滿洲(滿洲恐怕是全亞洲資源最富饒的地方),是沒落的俄羅斯貴族、潰敗的哥薩克騎兵、流離的猶太人心目中的“天堂”。這裡也曾是日本軍國主義垂涎的所在,日本鬼子甚至叫囂“寧可放棄本土,也絕不放棄滿洲”。這裡,一億多黑、祥、遼民衆的家園,世界的東北亞,是祖國迎接每天第一縷陽光的地方。

25年前,東北經濟以製造業佔全國20%的比例,東北工業,特別是遼安工業與東方並重,成爲華夏工業經濟的領頭羊。其中,最厲害的大慶油田,僅一年的利稅就相當於整個華夏菸草業的利稅收入。所謂“石油工人抖一抖,地球也要抖三抖”一點也不爲過。“買機牀,到遼都”這句老話,也印證了東北老工業基地曾經有過的輝煌。

好漢要提當年勇。大東北昔日的輝煌不會不讓人激動。

如今,又一輪改革的春風,在白山黑水、遼河兩岸飛蕩。東北老工業基地再一次被推上華夏改革與發展的前臺。

這兩位東北老人回憶起東北的輝煌,會自豪地說:“你想想,一萬多穿着藍工作服的工人,在早上8點從咱廠子的幾個大門一起涌進來,那是啥場面!”

大東北的確有過數不盡的輝煌。

東北的發動機從未停歇,勞動的號子從未停過,156個大型援建項目上馬後,“大工業”以鞍鋼、一汽、沈飛、東重爲承載堅實地走進了東北人的生活。

東北人創造了東北工業的繁榮和東北農業的輝煌,他們貢獻了“工業憲法”,也塑造了“鐵人精神”。

——1959年大慶第一口基準井噴油,華夏貧油的帽子被摘掉。40多年間,大慶累計上交稅金4061億元,承擔原油價差4190億元,出口創匯495億美元。

——作爲全國商品糧基地,東北每年600億公斤的糧食產量使其成爲天下糧倉。

——作爲“工業搖籃”,東北基本建成了涵蓋全面的工業體系,鋼鐵、化工、重型機械、汽車、造船、飛機、軍工等重大工業項目的佈局,奠定了華夏工業化的初步基礎。

——作爲林業基地,30萬林業工人肩扛人挑,在寒風刺骨的北華夏原始森林中喊出了響震寰宇的勞動號子。

東北三省是我國“一五”、“二五”時期發展起來的重工業基地,遼都、恆春、哈城都是全國工業佈局中的重點城市。

在遼都,國家將156個重點項目中的6個、694個限額以上項目中的26個放在這裡,並重點發展了航空、機牀、風動工具、電線電纜、重礦設備和通用機械、電力機械設備等機器製造工業;到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在華夏165個工業門類中,遼都佔有142個,形成了實力雄厚、門類齊全的工業體系。從五十年代以來到改革開放前的1978年,遼都工業基地大約以30倍於國家投資的上繳利潤回報給國家;創造了共和國工業史上的許多奇蹟,製造了新華夏第一架噴氣式飛機、第一臺精密絲槓車牀、第一臺1.25萬噸臥式擠壓機、第一臺大型鬥輪挖掘機、第一臺巨型變壓器等裝備製造開發領域的百餘個第一;還爲全國各地的工業建設提供了大量的裝備、技術、人才和資金。

在恆春,國家從1953年開始投入巨資,先後興建了華夏第一汽車製造廠、恆春客車廠、恆春機車廠、恆春拖拉機廠、東北光學儀器廠等一批國有大型重點企業。到1965年末,全市工業企業實現工業總產值15.48億元,佔全國工業總產值的1.1%。

在哈城,包括哈城鍋爐廠、哈城汽輪機廠和哈城電機廠在內的“三大動力”聞名海內外;大慶油田更是讓華夏甩掉了貧油的帽子。

直到今天,東北在華夏的工業體系中依然舉足輕重:原油產量佔全國的2/5、重型卡車佔1/2、造船佔1/3、商品糧佔1/3、汽車佔1/4、木材佔1/2、鋼產量佔1/8……

然而,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開始,在華夏的經濟體制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變的過程中,東北卻漸漸地落在了後面……

今非昔比啊,眼下,曾經搶手的設備乏人問津。隨着機牀關稅下調,進口產品大舉搶佔國內市場,昔日佔國內市場一半份額、號稱華夏工業“母機”的遼都機牀首先“趴了窩”,大量產品積壓。東北大部分國企也開始出現鉅額虧損……

時過境遷。珠江三角洲、長江三角洲,都分別以鵬城特區的建設、東方浦東的開發、吳城新加坡工業園的崛起,成爲華夏經濟的重要一極。京城等地區也因爲先天的政治和區域優勢,成爲華夏經濟的重要區域。甚至過去發展嚴重滯後的西部,也因爲大開發戰略的實施,開始一掃過去的凋敝現實。只有東北,只有東北!在1978年後,就好像一直成了被遺忘的角落。工人下崗,工廠倒閉,貧困人口增加,社會治安不好,外資不青睞……

終於,報告吹響了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的號角。新一屆政府開始把解決華夏經濟發展不協調問題,作爲當務之急的重大課題……

1978年改革開放後,東北由於重工業比例大、國有企業比重大,很快在全國輕工業(大部分可以理解爲第三產業)、非國有經濟飛速發展的態勢中落伍。接下來,大批國有企業陷入困境,大批工人下崗。曾經位居全國前列的東北3省工業生產發展緩慢,經濟位次不斷後移,到1990年,黑龍江、遼寧、吉林3省工業增長率分別爲全國倒數第二、第四和第五,經濟效益也處於落後地位。這一異常情況引起各方關注,被稱爲‘東北現象‘。

大量不良國有資產,因‘不敢、不願、不想‘處置,無法流動造成流失,成了‘冰棍現象‘;政府、企業急於向上要項目、要貸款,國家投入大量資金,項目卻‘鞍前落馬‘,成了包袱,陷入‘項目怪圈‘難以自拔;‘撥改貸‘、‘貸改投‘、‘債轉股‘……,國家沒少給政策,改革成本不斷增加,卻收效甚微。

蕭宸深知,改革開放以來,東北經濟有20多年比全國平均速度要慢。其中黑龍江人均職工收入,現在居全國第25位,比1978年前的前10名,退後了10多位。有時人均職工收入、人均農民收入不如西藏和新疆。

至於下崗失業問題,官方公佈的數據只有5%以上。但蕭宸心裡很清楚,實際情況要嚴重的多。這也被學術界認爲是第一次‘東北現象‘。

2001年年底,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大量的進口糧食佔領了中國內地市場。面對國際農產品競爭,東北農業又出現了‘新東北現象‘:農產品市場競爭力下降,東北的玉米、大豆等農產品大量積壓,從原來行銷全國到難出山海關,逐步丟掉了市場份額。這是中國內地‘入世‘後農業方面遭受的重要打擊。此被稱爲第二個‘東北現象‘。

嚴重的是,第二個‘東北現象‘是在第一個‘東北現象‘還沒有完全擺脫的情況下出現的,這如同雪上加霜,加重了東北經濟的困難。

兩次‘東北現象‘,的確是東北經濟發展滯後的縮影。

癥結何在?‘共和國長子‘陷入了從未有過的困惑中。

東北已經到了再不振興就難有出頭之日的時候了。

也就是這時,與東北經濟相關的多路調研已經開始;也就在這時,被一些外國媒體稱爲“改革急先鋒”、甚至被戲稱爲“小掌櫃”的蕭宸,被賦予重任,肩挑東北振興大任。

東北老工業基地振興的計劃,整體由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統領東北三省,以及財政部、國資委、勞動和社會保障部等部門決策。

蕭宸,這個年僅三十一歲,年輕得令人側目的發改委副主任,東北辦主任,能不能挑起這副看起來簡直能把一個巨人壓垮的重擔?

一億東北人,默默地看着、期盼着。

文成璽總理在東北調研期間,國家發改委主任劉鍇,財政部部長金仁定,勞動和社會保障部部長鄭志林,國務院副秘書長王廣,國資委主任李戎,國務院政策研究室主任魏羣,銀監會主席劉青城等都陪同。這說明中央對於實施東北大開發的整體戰略性和決心。這一次,文成璽總理先後來到鞍山、本溪、撫順、遼都等老工業城市,考察了鞍鋼等國有大型企業和東軟集團等高新技術企業。

文成璽到東北煤礦井下考察。先後到大慶、哈城、祥林和恆春等地,考察了大慶石化公司等11家國有大型企業,並在恆春主持召開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座談會。他指出,對東北地區等老工業基地加快調整、改造,實行東西互動,帶動中部,促進區域經濟協調發展,這是黨中央作出的我國現代化建設的重大戰略佈局。

蕭宸知道,現在所進行的調研工作,相當一部分要上交中央作決策參考。

目前一份涉及東北老工業基地的整個經濟振興計劃正在起草,而蕭宸,便是其中一個重要的“執筆”。這其內容相當全面,外界也猜測,這標誌着中央可能以“老工業基地的經濟振興”爲由,啓動整個東北經濟的全面發展。

蕭宸如今其實已經很貼近高層決策中心,他知道其實中央振興東北經濟的政策由來已久,只不過新一屆政府加大了力度。同時,中央也不單純地談論和啓動東北經濟,而是可能在相當的程度上帶動中部經濟發展。

東北振興踏上了用市場機制改造東北的“破冰之旅”。

人們甚至稱這次“振興東北”行動爲第三次“東北現象”。

遼安省省長侯東往上任伊始便說,東北成爲繼珠江三角洲、長江三角洲、京津唐地帶之後的第四個經濟三角洲,成爲華夏經濟第四個增長極是完全合乎邏輯的。

一場醞釀已久的變革再次將東北推向了歷史舞臺的前面……

望着車窗外的春光,看着兩位老人興奮的樣子,或許,春天真的來了。

……

國畫巍峨,鮮花吐蕊。大批的記者將鏡頭對準正在會面的國家發改委副主任、政務院振興東北等老工業基地領導小組副組長、政務院振興東北辦主任蕭宸和華共遼安省委書記、省人大常委會主任文師中,以及同時會面的華共遼安省委副書記、省人民政府省長侯東往。

省委書記和省長同時與蕭宸會面,這對於“明確副部級、享受正部級待遇”的蕭宸來說,無疑是超高規格的。但實際上蕭宸此來,兩個副職職務不是關鍵,政務院振興東北辦主任這個位置,纔是讓他得到如此待遇的關鍵。

畢竟,政務院振興東北等老工業基地領導小組,組長是文成璽總理親自掛帥的;而國家發改委,主任是劉鍇同志。

只有振興東北辦,蕭宸就是一把手。

作爲一個單獨主持東北振興的特設單位一把手,蕭宸得到遼安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視,也就不足爲奇了。更何況蕭、侯兩家本是姻親,老一輩之間更是有着數十年的同志情誼,侯東往放下身段來給蕭宸捧一個場面,即體現了蕭侯兩家關係依舊親密如昔,又讓自己得了一份爲遼安振興不惜一切的好名聲,豈止是一箭雙鵰,簡直是一石三鳥。

至於文師中書記,他如今在遼安的壓力越來越大,數十年的經營,也扛不住中央的權威,中央如何忍得他一個沒有共和國元勳在背後支持的所謂諸侯?他若要在遼安這個封疆大吏上做到退休,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中央覺得,遼安沒了他老文就不行!所以,在東北振興開始提上議事日程之後,文師中必須保持足夠的媒體曝光率,保持足夠的、駕馭遼安的能力,任何一點不受控制的情況都不能出現,而且此時遼安的發展速度,只能上升,萬不能有所下降,甚至連“保持穩定”都不行,只有通過這次振興東北,快速而穩定得發展起來,文師中這個省委書記才做得牢固,否則,就是萬事皆休。

如此幾條加在一起,便有了今天這盛大的一幕。

“蕭主任這番前來,對咱們遼安來說,真是久旱逢甘霖啊。”文師中笑着說道:“蕭主任的理論水平,在咱們中央黨校的上,我是多次領教了,而從工作經驗上來說,蕭主任也是從地方一步步做起的,也不必多講。我一直很想請教蕭主任是怎麼看待我們遼安,甚至東北的困難情況的。”文師中笑呵呵地向蕭宸問道。此時是會見,不是開會,所以文書記說話也顯得隨意一點。

蕭宸倒是沒料到文師中會問得這麼直白,想想也就釋然,想來文書記最近的日子,過得恐怕的確有點緊了吧。位置不知道穩不穩,又開始出現,簡直是內憂外患了。

他微笑着,溫文爾雅:“總得來看,我覺得主要有五個問題:一是人的問題;二是企業的問題;三是資源枯竭地區的問題;四是金融環境問題和投資環境的問題;五是自然環境問題。”

文師中充分發揮書記優勢,笑了笑,卻側身一指坐在他身邊的侯東往,說道:“嗯,蕭書記說得極是……咱們省長也曾經跟我提到過這個事情,他認爲,目前我們遼安,有八大瓶頸。呵呵,省長,你跟蕭書記說說?”

蕭宸一望侯東往,侯東往開朗地笑了笑,點點頭,對文書記的暗手不以爲意,很自然地說:“那行,我就說說我的一點一得之愚。”

地方官在京官,尤其是主管這一塊的京官面前,縱然地位實際上還高一些,卻也非常客氣。侯東往見蕭宸做了個請的手勢,便說道:“第一個瓶頸,是計劃體制之痛。有人這樣說東北:‘成也計劃,敗也計劃。’東北,與計劃經濟有着直接的關聯。在那個國外封鎖、國內百業待舉的年代,這種工業組織形式爲東北贏得了輝煌。

但在向市場經濟轉型的進程中,濃厚的計劃色彩及其衍生的思想觀念、行爲方式等路徑,對東北構成了最嚴重的體制性障礙。經過20多年的改革開放,東北國有經濟在產品、價格等方面進入了市場。但在深層的產權、資本、技術、人力等生產要素上,卻依然留存着濃厚的計劃經濟特徵。所有制結構單一,經濟內在活力不足,造成了改革攻堅最大的障礙。

經過我的一些思考,認爲東北企業面臨的最大問題是產權職責不明。因爲大量的東北企業都有沉重的歷史負擔,比如債務的負擔、退休金的負擔。但這種負擔不屬於產權的職責,是傳統體制帶來的。由於體制性矛盾沒有解決,致使東北經濟面臨着市場化程度低、發展活力不足、所有制結構單一、產業結構調整緩慢等實際困難和問題,造成企業設備和技術老化、企業辦社會等歷史包袱沉重、社會保障和就業壓力大等一系列表象矛盾。”

侯東往不愧是侯東往,開的第一刀就是拿體制說事。但這卻正對蕭宸的胃口,他正是一個最關注體制改革的官員。在他看來,治療如今的國企,就要“東西並舉”,東,指中藥式的治療,由根子起動手,把根子養好了,自然就能活。但是,這速度有點慢,所以還要西,要對症下藥,下猛藥,該砍掉的地方堅決砍掉,不砍掉養不活。但是政府方面不能把枝枝葉葉砍掉以後就撒手不管,這些枝枝葉葉你不管,它就枯了,那這就是政府的不作爲。這些枝葉完全可以想辦法妥善安置處理,有些做體力工人的,政府想點辦法,比如修路修房之類的,這些人能不能做?顯然能,至少比呆在家裡揭不開鍋強。當然這只是舉例說一下,不見得都得這麼幹,只是說,政府必須有這麼一個態度,不能讓人家覺得,爲你幹了這麼多年,一句下崗、買斷,就打發了。這太傷人心了。

蕭宸點點頭,表示同意,侯東往便繼續說:“第二個瓶頸,國有企業歷史包袱沉重。老工業基地調整改造長期投入不足,自我積累發展能力較弱;歷史遺留的包袱十分沉重,企業經營困難;缺少重大建設項目,經濟發展後繼乏力。資源枯竭地區急需實現經濟轉型,發展接續產業,需要的投入成本較大。東北國有控股工業企業多,其中資不抵債企業多,企業生存形勢十分嚴峻,影響到幾十萬職工的生活。

現在東北企業改制有兩大難題——債務負擔和員工的社會保障。國際規則是債務跟着產權走。但東北很多國企所揹負的不是債務,而是債務負擔。因爲,債務相對於整體而言,是有比例的,可這些企業已經遠遠超出。既然如此,就應該承認,這些債務負擔不是債務,就不應該在本次東北振興企業改制中再跟着產權走。

我認爲,債務負擔問題,直接影響到東北企業未來的命運。不解決這個問題,東北企業根本無法繼續前進;不解決這個問題,很可能讓有心參與東北國企改制的民營資本望而卻步。現狀是,這些債務負擔,東北的企業目前根本無力承擔,也不能讓銀行負擔,但又不能懸空。我估計,搞到最後買單的是國家。所以我說企業競爭力弱、體制束縛、市場失勢、投入不足等更使這些國企舉步維艱。”

蕭宸沉默了一下,緩緩道:“對於這一點,其實我也深有體會,東北國企的債務負擔問題,我會如實向文總理、蕭總理,以及劉鍇同志彙報。”

這個問題太大,而且不光涉及體制改革,還可能涉及大筆資金的投入,所以蕭宸只能用“彙報”來應對,他自己絕對決定不下來。至於“大筆資金”有多大,恐怕至少是500億以上的缺口,想想就知道蕭宸個人絕沒有這麼大的權限。

侯東往點點頭,表示理解和感謝,繼續說下去,這次卻是有些感慨:“第三個瓶頸,是人的觀念問題,或者說是人的觀念對發展的影響。”

蕭宸看了他一眼,文師中也側目過去看着侯東往,侯東往彷彿回憶了一下什麼,才說道:“以前我還沒當省長的時候,不出名啊,很多人不認識我,我偷偷溜到外面問人家咱們東北怎麼就不如南方了呢?你猜人家怎麼說?人家說‘你看人家南方人,靠誰了?還不是一分錢一分錢地賺!尤其是來東北做小生意的江南溫州人,什麼苦都能吃!可咱東北這些老少爺們,能吃得了這種苦嗎?纔不行呢!有的在計劃體制中混慣了,等慣了,懶慣了。大事幹不了,小事不想幹。你要是讓他去做小本生意,他寧願呆在家門口曬太陽!……’這番話,給我的印象特別深刻。

我來遼安十幾年了,所瞭解到的東北人,有很多優點,樂觀、直爽、有韌勁、樂於助人等等等等,但咱們今天是找問題,就暫時不說優點,咱們說缺點,我所瞭解的東北人的缺點,總結起來有這麼一些:

有人說,東北人聽不得別人的批評,一聽不順耳的話就鬧心。一聽人說東北不好就愛生氣,愛與人爭。東北人喜歡遇到一句話不順耳就當街開罵揮手開打。但是不愛聽批評,反思意識卻不強。我不說別的,就比如是,東北一些地方的領導對南方一些有些批評的報道很惱火,在很多場合說了很多氣話。無論是民衆和政府,不願意有人出來揭短,這樣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這樣的愛也是讓人感動的,但我想說,這不等於是理智的,明智的。我也是東北的地方領導之一,但我必須把這一條說出來,因爲我首先是一個員,一個黨的幹部。

也有人說,東北人以爲橫就是勝利。人們說東北人‘打架很厲害,敢動刀子,敢下死手。’我知道有很多東北人是看不起南方男人的,覺得他們太過斯文,缺乏陽剛之氣,笑話他們只敢吵架不敢打架。東北人對南方人的勤勞和才智其實是心裡上的佩服,面上的不屑;而南方人對東北人的懶惰和所謂的‘尚武’,則是從骨子裡的蔑視。因爲武力在現代經濟社會裡並不能解決實質性問題。只有給社會創造財富的人,纔是有力量的,纔是這個時代的英雄。

東北人愛說一句話,叫‘我誰都不慣着’,意思是‘別惹我,我誰都可以修理’,男人這樣講,女人也這樣講。東北有些女人的確比較潑辣,什麼話都敢罵出口。東北女人從小就被灌輸人在外要厲害,要拔尖,不能吃虧。她們長大以後,再把這樣的觀念傳遞給孩子。一代代的東北人就都有了那麼一點點霸氣,一點點乖張,一點點動不動就想‘滅了誰’的威風。

有人說,東北不敢邁出第一步,也有人說東北人吃不了苦。但我要說,這個其實不然。闖世界對東北人來說並不是太難,難的是不敢邁出第一步。東北人沒有特別的原因是不會輕易離開那富饒的黑土地的。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稻草窩,一畝地兩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就很滋潤了,何況有‘野雞飛到飯鍋裡’的良好生存環境,讓那些‘死逼無奈闖關東’的人們對大自然產生了與生俱來的依賴。

有人說,東北人太認死理,怕受委屈也咽不下氣。他們可以用很長的時間承受一個失望、一個委屈、遭那麼多的罪去討那一點點公平,卻不能也不敢放下自尊,到他鄉去淘金,給自己創造一個命運。

有些南方來咱們東北工作的同志私下跟我說,東北人表面彪悍自尊,實際膽小自卑。東北人的文化觀念表層體現是彪悍、匪氣、自尊,根深蒂固的則是本分、膽小、自卑。我聽了以後很不舒服,因爲我在東北工作了十幾年,早把自己當做一個東北人了。但是這話我不知道怎麼反駁,因爲我心裡清楚,這很可能是真的。我覺得這挺悲哀的。

更有人說,東北人愛講義氣,但正常的人際關係被含糊的義氣取代。東北人動不動就會呼朋喚友教訓對手,來者不問三七二十一就幫着開打,至於打出什麼後果、能否承擔得了則是另一回事。這哪裡是什麼義氣!講義氣之人不願言利。可是,該講義氣、該替人着想的時候,東北人反倒不仗義了。有人說,和東北人不能合作,他們做生意只算自己的賬,自己的錢賺走了,不甘心,還要把對方的錢也要本利都拿走才痛快。正常的人際關係變成了一種含糊的義氣,正當的遊戲規則被感性取代。明明通過正常途徑完全可以解決的問題,但在東北你要找人,要找關係,不找就心裡沒底,儘管找的人也可能幫不了什麼,但一定要找。這種風氣的結果,直接導致了人們對權力的崇拜。東北人對權力的崇拜是難以想像的,無論多麼蠻橫霸道的人,在權力面前,都異常的乖順。我一直覺得這是一個最大的問題,這個問題的根源是什麼呢?不是沒有制度,而是制度沒有真正有效的運行起來!

另外還有,人們都說,懶成了現代東北人的通病。肉體的懶惰導致了精神的畸形。在南方,到處是民工幹活不惜力的情形,上次我去吳城,吳城的民工很多,我瞭解了一下,蘇北的特別多,他們幹活都很賣力,也不覺得賣力幹活丟了面子!我覺得這個思想就是對頭的,我們以前就說,勞動不分貴賤!而在東北,大家更願意衣着光鮮,刻意表現尊貴而不屑選擇‘下賤’的勞作;許多青年寧願遊走江湖、給人‘看場子’,用鮮血和生命去搏殺,以期一朝富貴,也不願本分地幹活,靠勤勞吃飯。還有人說,東北人越窮越好面子,甭管多大的事,只要你禮到了,話到了,他都可以放過去,不與你計較,講一個豪爽,但若你讓他在人前丟了面子,那就是你死我活的仇恨了,這叫什麼事!

所以聯繫起來一看,我覺得吧,關於東北振興,有兩件事引人思考:一是如何誠信。特別是有的政府都不講規矩,那誰還敢信?二是怎麼反思。如果說嶺南、兩江(本書的兩江指的是江東、江南)的發展是計劃經濟影響小,東北比不了,那麼東方呢,東方也可以叫老工業基地,看看東方人,他們說要站高一步、看遠一步、思深一步,他們做事是堅持前瞻性、創造性、柔韌性相結合,他們充分吸取了計劃與市場兩種調節手段的優點,爲東北人樹立了榜樣。如果連這一點東北人都不願意反思的話,我覺得中央即使給再多的政策和資金,東北也不一定能扶起來,因爲畢竟一切的一切,都要靠人執行。東北人先要正視自己改變自己,才能不辜負中央政府振興東北的苦心。不能迴避問題,包庇自己的結果只能是害自己。畢竟,振興東北還得要靠東北人自己。”

蕭宸聽到這裡,“啪啪啪啪”地鼓起掌來,如果說上次在看了北珠之後,自己只是對侯叔叔“經營城市”的理念感到親切,那麼今天聽了他這番自我剖析一般的分析,才真正是感到了一陣敬意。

人,不怕犯錯,就怕錯了還不準別人說,就怕錯了還不肯反思、不肯改正。尤其是地位越高的人,要人指出自己的錯誤就越難,要自我反思也就越難。

但侯東往可以,他毫不避諱地把這些話說了出來。

蕭宸用力地點了點頭,他覺得,如果能跟侯叔叔全面配合,振興東北——其實暫時只能算振興遼安——是大有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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