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皇兄。。。。。。”我默默的聽着, 然後伸出手去放在皇兄額頭,“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怎麼說胡話了呢?”

皇兄抱着我的胳膊一僵,然後慢慢鬆開, 眼眸裡別樣的情緒凝結成墨一樣深沉得化不開。他眼裡沒有了星光, 沒有了與生俱來的驕傲, 沒有了王的張揚氣勢, 那一瞬間的皇兄, 滿眼是無法自拔的失落。

我裝作沒有看出來,眨巴着眼睛打量着皇兄,“你看, 我沒在宮裡陪着你,你是不是很孤單啊?想我都想瘦了是不是?”

皇兄看着我, 良久扯出一個笑容, “我是國事繁忙。你若沒在身邊, 樂得清閒。只不要給我闖禍,讓母后擔心, 我也擔心。”

我攤開手臂轉了一圈,“你看我,毫髮無損,放心好了。我福大命大,再說了, 跟着子譽一起你還有什麼可操心的?”

皇兄垂下眼眸, 點頭, “是啊, 有侍書郎與你同行, 我是多慮了。”

我說:“皇兄不是要跟子譽談正事?我去叫他,你們先聊。”

皇兄一手背在身後, 似乎是在用力捏拳,面上卻故作輕鬆道:“也好。”

我笑了笑,開門出去,臉上的笑容在我背對着房門的那一瞬垮了下來。

“章兒。。。。。。”

“嗯?”

我沒有回頭。

良久,我聽到皇兄費盡了全力似地說:“沒什麼。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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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譽留下處理善後的事情,我和皇兄的小隊人馬悄然的離開了開陽。

旅途中因爲早已沒有什麼新鮮的風景可看,我趴在皇兄的膝頭一直在睡覺。身上蓋着厚實的織錦飛花的毯子,懷裡揣着鏤花小銅手爐,臉都暖和得燙燙的,相比去時的冷冷悽悽,這改觀簡直不是一星半點。

皇兄靠在車廂裡一直翻看着各種卷軸和奏摺,一隻手輕輕搭在我的肩頭。我們都沒有多的交談,沉湎於這份難能可貴的相處。

當馬車慢慢減速,我從睡夢中醒來掀開簾子往外看,巍峨的皇城輪廓漸漸的出現在朦朧的視野裡。華燈高掛,那是慶安城的夜色無疆。屬於我的生活正在向我靠近,而我已經沒有了離開時候的迷惘彷徨。

“章兒,你可要隨我回宮?”皇兄慢慢開口問。

這個問題我在開陽的時候就已經想清楚了,一直在等皇兄問我,而他卻像是知道我的答案一樣一直在迴避。如今入宮的路就在前方,已經到了避無可避之處。

我鄭重說:“我先回宮給姑母報一聲平安。然後,請皇兄賜我離宮居住。”

皇兄的眼裡是難以遮掩的黯然,半響道:“當真只能如此?”

我點頭,“皇兄你知道的,這是最好的選擇。”

皇兄合上眼睛,似乎極爲疲憊,“我並沒有讓你做此決定。你也不一定非得如此。”

我笑道:“是啊,是我自己決定的。皇兄,鬱家軍不能散。他們需要我,而你需要他們。”

這個江山,這個我爹孃還有前輩們拼死守住的江山,皇兄你的江山,我要幫你守住。

而我沒有說出口,因爲我知道皇兄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從我小時候入宮起,他就在我與江山之間

選擇了後者。這是最自然而然的選擇。不管是姑母的意願還是他自己的意願都不重要。重要的,

是要捍衛的王權。他是天生的王者。他的路便是如此。

我竟從來不知,鬱家軍一直在等我長大。而我也從沒有這麼強烈的感覺到自己也可以成爲一個派的上用場的人。不是依附於皇兄的恩賜,公主的封號,而是因爲我是鬱幼章。

皇兄聽了我的話,睜開眼睛看着我,好像要把我刻到眼裡去一樣久久的凝視着我,“如果,這是你的選擇。”

我強自笑道:“本就該這樣了。哎呀,好睏,不說了,我再睡一會兒好嗎?到了的話,皇兄你記得叫我。”

我重新趴下,緊緊的閉上眼睛。

皇兄的視線彷彿這樣也能感覺到,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我擡起胳膊,將頭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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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羽宮的清晨有些久違。春泥爲我梳洗,點翠爲我更衣,春捲也安靜的在旁邊收拾些細軟首飾。

我在銅鏡前跪坐着,手玩着梳妝檯上銅花犀角盤花的胭脂盒子,眼眸寧靜如水。

“公主,好了。”

春泥爲我梳了一個不太華麗卻很俏皮的百花分肖髻,這是時下在宮外最流行的髮型。並沒有點綴

過多的首飾,我選了一個櫻桃紅的簪花,耳邊是玉兔搗藥的墜子。

我款款起身,看看身上華貴的衣料,笑道:“以後這些也不盡能穿,不過帶着可以賣銀子。”

點翠勉強的笑了笑,說:“這些都是皇上揀着時令命司制局特特爲公主做的。賣了卻是可惜。公主說笑可以,真是那樣,陛下怕是心中難過。”

我斂了笑,手指觸摸着袖口細密的芍藥花的花紋,輕輕說:“走吧。”

惜羽宮到長樂宮的路不知道已經走了多少回,這一次我耐心的把周圍的瓊樓玉宇亭臺樓閣一草一木都看了一遍。

長樂宮外,桃染已經帶了宮人早早等候。

我慢慢走近,笑問道:“桃染姑姑,姑母近來可還好?”

桃染輕輕搖頭,“公主前段時間不在,太后娘娘不自在了好些時候。幸而有惠嬪娘娘時常來問候,但是太后娘娘無一日不在念着公主您。”

我聽罷,一股離愁別緒涌上心頭,又強行壓下,輕輕拎着裙子步入長樂宮。

宮檐下的佔風鐸發出叮鈴的聲音,在春的風裡清脆悠揚。兩旁侍立的宮人在我走過的時候紛紛屈膝行禮久久不起,在我走過之後很久纔有起身,衣衫窸窣。這場景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重複了太多遍的原因,竟然會產生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幼章給姑母請安,姑母福樂安康。”

步入正殿,我乖巧的行禮。

姑母坐在芙蓉花簟上,看到我之後伸出手來,“快起來,過來姑母這裡。”

我起身,提着裙子跑到姑母身邊,拉了她的手晃着,“姑母——”

姑母慈愛的捧着我的臉端詳,“瘦了。這小臉兒尖尖的,都不討喜了。”完了又嗔怪的將我一推,“你這猴兒,也不告訴姑母一聲就往外跑。你皇兄什麼都不跟哀家說,你也學他了是不是?兩個孩子都不讓哀家省心!又聽說你去了開陽邊城,還遇到了險情,你真是要嚇死姑母是不是?

姑母白頭髮都爲你添了好幾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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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擡起頭,笑說:“我瞧瞧!哇,姑母,您還是美若天仙啊!”

姑母捏我的臉,“就會嘴甜。以爲這樣說姑母就會答應你出宮去住?”

我看着姑母,她眼裡是不捨與疼惜。

只是數月不見,姑母彷彿是老了許多,美麗的容顏上添了很多細紋特別的明顯。

我乾脆賴在姑母懷裡,手摩挲着她經過歲月流逝依舊散發着光彩的臉頰,臉貼着她的臉說:“姑母,今後幼章也還是會經常來宮裡看您的。不要太想我哦。孩子大了,都是要往外跑的。鳥兒翅

膀硬了,總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的。”

姑母眼眶一熱,張開衣袖抱着我,“都是姑母,不該讓你知道那麼多。幼章你還這麼小,又是女孩子,姑母心疼。”

我搖頭,“姑母,您當初讓我進國子學,給我成長的機會,不就是想讓我不要成爲一個不學無術的富貴中泡大的無知女子嗎?怎麼現在又後悔了?” WWW ⊙тTk Λn ⊙¢o

姑母輕嘆道:“姑母不知道是對是錯。不知道你爹孃可會怪我。”

我擡起頭來,明媚一笑,“姑母,您瞎想什麼呢?我就喜歡這些刀刀槍槍男孩子的事情,去鬱家軍的話又用不着我辛苦,我可是頭頭哦。”

姑母笑着搖頭,“傻丫頭,明明還是個淘氣包,怎麼就能去鬱家軍呢。”

我笑道:“不用愁,一個不頂用嘛,我還多拉了一個人。皇兄已經答應我,讓玄琳隨我一起去了。待我熟悉那裡,再讓他回現在所在的營中。”

姑母神色稍寬,“陸少卿也跟哀家說過他會親自護你周全,軍機事務你可多與他諮詢學習。不可操之過急,明白嗎?別把自己累到。想回來的時候就回來。”

我笑着,姑母說一條我應一條,最後差不多要到散早朝的時間了,爲了不與皇兄相遇,我忙跟姑母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