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 竺卿宛便整了她並不多的行李,都說女人麻煩,出門旅遊都像是搬家, 得拉好幾車, 偏偏她覺得自己是個純爺們, 出門就帶銀兩和隨身武器, 有錢天涯海角都不怕餓着, 大不了衣服穿一件扔一件,賺錢就是用來花銷的,定期存款是最沒商業頭腦的。當年大學時有股票投資課, 那老師是個老頭,大家都叫他股票哥, 股票哥有句至理名言, 竺卿宛記得清楚, “你有錢了怎麼辦?我告訴你!不要存銀行!不要買彩票!不要投基金!不要炒期貨!不要賭博!要幹嘛?買股票!”於是這句話成了一學期課程中記憶最深刻的,那是因爲股票哥每堂課都會說一遍。只不過這古代沒有上市公司, 不能炒股,否則,竺大老闆估計會狠命地投資。
曳兒一睜眼便看見一身勁裝正將匕首插入踝靴的竺卿宛,那匕首是傅薄雲的,那日在白楓閣的地道她便看中了, 硬是沒還, 傅薄雲也無可奈何, 只得送她。
“宛姐姐這是要去哪裡啊?”曳兒拉過被子, 披上純白的兔毛大衣, 頭髮還零亂地散在肩上,露了個腦袋看着她, “是要去外面玩嗎?我也去!”
竺卿宛有些不捨,摸摸她的腦袋,“姐姐要走了,曳兒在家一定要聽話,有空姐姐就來看你。”
曳兒一驚,拉掉大衣便開始整理自己,換來了丫鬟替她洗漱,“姐姐等我一會,我要跟着姐姐去,在家悶得慌,跟着姐姐纔有趣呢!”
她哪裡知曉竺卿宛要去做什麼,孩子玩心重,竺卿宛想着前方未知的路途,又怎會帶上曳兒一同去冒險,她半蹲在曳兒面前,拍拍她的小臉,“姐姐不是去玩的,等我辦完事,就來接你到處遊玩,好嘛?”
“那你什麼時候辦完事?”
“也許明天,也許明年,也許下輩子!”
曳兒沉默了,竺卿宛將她當做孩子,可她也十六歲了,世事翻覆她看不懂卻也看得見,那話不是敷衍,她聽得出其中的無奈,也知道自己跟着去興許幫不了忙反而會害了她。眼眸有些溼潤,只微微點頭,“曳兒在這裡等姐姐,姐姐一定要遵守諾言哦!”
她點頭,帶了幾分力道,是承諾。
氣氛有些沉重,這數九寒天,瀚海欄杆愁雲慘淡,北風號怒,她在相幼閣門口駐足,此刻榮成臻涼大約還在浮生園佈置他的局勢,兆京風雲突變風雨滿城,穿梭了大半國家而今踏上京城之路。羽絨小背心起了很好的保暖作用,風吹得臉上刺骨的冷,手心卻還是溫暖的。
“宛姐。”傅薄雲不知道何時出現在面前,裹了一件火紅的狐毛麾衣,染了這一片雪白,似千里銀川上的一朵曼珠沙華,紅得妖冶,讓人不覺眼前一亮,“你要去兆京?”
傅薄雲秀外慧中,七竅玲瓏,早已猜到了什麼,連行裝都像是一副出遠門的樣子。竺卿宛不禁感嘆,這是怎麼了?傅家二兄妹是盯着她不放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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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要準備——跟我一起去?”竺卿宛一頓一頓地講完一句話,感覺自己是被嗆到了。
傅薄雲笑得深幽,“難道宛姐以爲我是來千里送君的?”
“不行!”她拒絕地乾脆,“你早就被人盯上了,朝廷一定欲除你而後快,你現在跟着我去兆京豈不是自投羅網?”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望向南邊,兆京位於火炎焱燚以南,眼神飄地悠遠,“兆京人多眼雜,各方勢力不均,他哪裡騰得出力氣來關注我這個小角色?何況位於重地,方知各種渠道消息,兆京,會很安全。”
竺卿宛一頓,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卻一時想不起來,腦海隱隱有些疼,像是她忽略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走吧!”傅薄雲託着竺卿宛,他向來都用託的,因爲竺卿宛平時聰明得很,可犯起傻發起呆來也迷糊的很,“我們走水路!”
“你是孕婦嗎?”竺卿宛冷不丁從嘴裡冒出一句,將傅薄雲嚇了一跳。
“孕婦?”
“是啊,”竺卿宛瞥了一眼,明知是因爲傅薄雲暈馬,地面的交通工具顛簸的厲害,水路雖然繁雜了一些,可自水面而去平穩,對他沒障礙,“聽聞孕婦受不了顛簸所以出行必走水路,所以雲弟你有了?”
傅薄雲愣住了,回過神便咬牙切齒追着竺卿宛意圖暴打一頓,可她已然跳到幾丈以外,正哼着小曲欣賞着自己的指甲,恨當初穿越之時中怎麼不帶一套修指甲的工具來。
“不鬧了,跟你說正事,”竺卿宛沉下臉色,一本正經,“不是我不同意走水路,但是你想過沒,一來如今大寒天,河面霜凍結冰,一路換乘,費時費力,二來水面容易受伏擊,殺人滅口,毀屍滅跡,輕而易舉。”
傅薄雲想到過這些,若不是暈馬厲害又不想耽擱行程,他也不會極力要求走水路,“天華城通向南部的河流多流經城中央,霜凍的現象並不多,偶有結冰,陸路也是方便的,至於走水路,雖然水面動手不留痕跡,可若要跟隨又豈是容易,千米之外便能發覺,伏擊困難。河流順地勢而下,船隻順風順流,亦可節省不少時間。你覺得呢?”
火炎焱燚的地形竺卿宛並不研究的怎麼清楚,要知道地理是她的弱項,至於傅薄雲說的這些她倒也是相信的,容易發現跟蹤便能提早做準備,兩人都是高手,偷襲並不容易,她本不想呆着傅薄雲,可他不是曳兒,一路跟着她輕而易舉,傅薄雲說得也有道理,兆京是王朝的盲區,非要死,在哪裡都一樣。
“沿着天華河一路下去我做了安排,船隻已停在天華河岸上,沿岸的停留和河面的凍結情況也探清楚了,就等完結髮話。”傅薄雲胸有成竹,竺卿宛勾起眼角瞟了他一眼,他早已安排好了?
“從天華河出發,到兆京城外,大約多少時日?”
“不出意外半個月。”
“出了意外呢?”
傅薄雲古怪的看了竺卿宛一眼,道:“無期限。”
兩人走到天華河邊,岸邊停着一艘頗爲豪華的二層船隻,船舵上裝着一隻旋輪,顯赫地露出一隻舵柄來,那隻舵柄卻是用象牙精工鏤刻出來的,沒裝嵌板的、開曠的舷牆四周都裝飾得富麗堂皇,竺卿宛淺笑,貴族的生活都是這麼高貴愜意享受的?這簡直就是赤|裸|裸地炫富。這麼精緻的船隻,不知行駛速度是多少。
她不語,二人走上船,船伕將船駛離岸邊,船隻突然像變身似的飛空掠海地破浪航行,那碧波被刺破一條浪花棧道,船後激起洶涌波濤,萬頃波光向後退去,竺卿宛站在甲板上,看花了眼。
“看不出來,這船威力無窮啊!”
傅薄雲得意地遠眺,岸邊枯黃的蘆葦杆被風撕裂,水有些凝重,船動力十足,“精緻的外表強大的實力,這才叫追求。所謂大智若愚,也不過是一種刻意的隱藏,何必遮掩?”
“可是,”竺卿宛訕笑,“你不覺得我們太招搖了嗎?”
“一路向南而去,水源充足之地土壤肥沃向來大家族必爭,達官貴族衆多,與其撿一條小船東躲西藏,不如一路招搖而去,能免了不少麻煩。”
竺卿宛暗歎傅薄雲心思縝密,那些半大不大的家族看着這樣豪華的船隻必然知道是惹不起的人物,便少了一路的搜查,即便是水賊,也要思量一下自身實力。看來傅薄雲平日出行沒少走水路,一切安排井然有序。她安心地回到船艙,小憩了會。
一路如預料一般未遇阻攔,那沿岸的官商大多隻是遠遠的觀望,有心拉攏地也只是遣了人前來邀請,都被一一拒絕,船每隔三日便靠岸一次,便有人去臨近小鎮購些新鮮的吃食和日常用品。竺卿宛掐算着時間,依次速度,也不過三四日便可到達兆京。
連着下了幾天的學,水面上結起一層薄冰,水手們在甲板上觀測了許久,便進來報告,雪不停,怕是要轉換陸路,天若轉晴,那一層薄冰便能很快化掉。反正今日是不能前進了,竺卿宛攏了大衣,船靠在岸上,兩人下船。
一路沒有預想中的危險,竺卿宛有些恍然,這些年常常居安思危,憂患意識從未少過,一路太平得過了,反而不正常。她似乎能嗅到些血腥味。烏雲翻卷,地上一片銀裝素裹,不似詩中妖嬈,帶着寧靜古樸,若是撒上些紅的塗料,倒像是宛若天成的名家之筆,刻意雕刻的雪域冰雕,風聲鶴唳,參雜了些人聲。
“這是哪裡?”她問。
“水陽道上的潞城縣,離兆京已經很近了。”
竺卿宛看着稀疏的人羣,冬日不宜耕種,禦寒水平低下,行人少也是常理,開門迎客的生意還是在運營的,“隨便找個客棧,趕明兒運氣好天放晴還能趕路,實在不行,就要委屈雲弟上陸路了。”
“何來委屈?”傅薄雲的手下做事算得上利索,立刻去尋客棧,不料路上來了一仗隊伍,中間是八人的轎子,隊伍成員個個剽悍壯實。那轎中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許某這剛要去岸邊迎接,不想貴客已然登臨,既然來了,怎可隨意打尖,還道是我怠慢了兩位!”
話音剛落,隊伍後面便多了兩頂轎子,不由分說就將兩人推進了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