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戰神’的名號也不是白叫出來的,論武功天下沒幾個人是他的對手,展赫雖是孟杜衡的貼身護衛,但其實功力還不如安離,對付他席白川半點都不吃力,一個橫踢就把已經被他逼得連連後退的展赫踢飛,他後腦勺撞上大樹,直接昏死過去。
而這個黑衣人武功卻是不容小覷,他有極爲高深的內力,但黑麪紗下的眼睛卻不顯蒼老,可見年紀並不大,有這樣的造詣席白川也很訝然。
數十招後,兩人身上都掛了些彩,呼吸微微急促,席白川握着軟劍的手緊了緊,心裡有些焦急——玉珥出宮肯定是去找裴浦和了,而且兩人可能已經攤牌了,這時候玉珥的情況很危險,可偏偏現在,他竟無法脫身!
就在他們兩人打得不相上下時,黑衣人忽然停下手,盤踞在一棵樹上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後轉身飛身離開。
竟然離開了?
席白川詫異,想不明白他怎麼會在此時臨陣脫逃,按說剛纔他和展赫輪流夾擊他,耗費了他不少體力,如果再繼續打下去沒準會讓他佔上風,可他現在跑了是什麼意思?
來不及多想,席白川馬上運用輕功,極速往城內飛去。
帝都城門內,平日夜不歇市的繁華街道此時卻是漆黑靜謐一片,聽不到半點動靜,耳邊也只剩下微風吹過搖曳樹梢的沙沙響。
心裡的不祥預感越來越深,席白川捏緊掌心的劍柄,徑直跑向大理寺。
遠遠的,他在空氣中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
心一顫,一種從未有過的驚慌如潮水一般席捲而來。
“晏晏……”
大理寺內的衙役都被殺了,連玉珥帶在身邊的暗衛也倒在血泊中,但玉珥和裴浦和卻下落不明。
席白川握着長劍的手,緊的幾乎能看到青筋。
——
玉珥這個‘晏晏’的小名,其實普天之下只有席白川一人喊,因爲這是他取的,有‘言笑晏晏’的意思,雖然聽起來挺詩情畫意的,但事實上來歷卻是很不忍直視。
記得那是五六歲的時候,某個沒有下雪的早晨,她伸了個懶腰舒舒服服地從睡夢中醒來,忽然感覺到來自身下的不適,溼溼涼涼的,伸手一摸,一手的水——沒錯,她尿牀了!
這簡直太羞恥了,那時候她可是六!歲!了!啊!
本想把被褥藏起來,回頭讓人丟掉,可好巧不巧席白川正好進來,於是便毫不意外地撞見了這一幕,那廝當場就扶着桌子大笑了將近半個時辰,硬生生把她紅透的臉笑成了鐵青色,因此她連續五天沒給他一個好臉色看。
席白川這才急了,開始變着法哄她笑,可那時候玉珥的心理陰影面積太大,一時半會治癒不了,所以無論他做什麼都無動於衷。
無計可施的他當時撐着下巴唉聲嘆氣:“玉珥你這樣不好,多大點事你就甩了我這麼多天臉色,來,給皇叔笑一個!笑呀!女孩子要言笑晏晏纔好看,哎哎,我以後就叫你晏晏好了,這樣也能時刻鞭策你成長爲一個愛笑的女孩。”
於是,‘晏晏’這個名就是由此而誕生。
“晏晏……”
“晏晏……”
玉珥陷入了沉沉的昏迷,夢見了許多以前的事,在一片光怪陸離中,她長睫輕輕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眼前一陣模糊不清後,視野才漸漸明瞭起來。
“皇叔。”
一聲微不可聞的低喃溢出脣邊,卻得不到迴應。
玉珥緩慢地動了動腦袋,視線從四周掃過,這才發現她躺在牀榻上,四周卻不是她熟悉的擺設,還有一股豆腐的酸味在鼻尖,皺了皺眉,她撐着牀榻起身。
她記得她在大理寺和裴浦和攤牌,然後不知爲什麼,忽然感覺腦袋很重,意識也漸漸迷糊,再然後……
再然後還發生了什麼事她就記不清楚了。
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自己爲什麼會都愛這個地方來。
她慢慢起身,走到窗邊,透過針腳不算縝密的窗戶布去看外面,院子裡蒸汽嫋嫋,小棚內三四個人都在忙碌着,或推磨磨豆子、或用豆漿蒸豆腐、或把蒸好的豆腐搬上車,準備送到市集去賣……看着好像只是尋常人家。
玉珥揉揉額角,想走出去,門恰好‘吱呀’一聲被推開,一道竹青色身影晃了進來。
“殿下,您醒了?”
玉珥看着那張清俊的臉,寬袖下的手不動聲色地捏緊:“裴大人,本宮爲何會在這兒?”
裴浦和走了過來,伸手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遞給玉珥:“剛醒,喝口水潤潤喉。”
玉珥不動,只是冷着眼看着他,裴浦和也不介意,把手收回來,自己抿了一口茶,淡淡道:“這裡是帝都一戶賣豆腐的普通人家,比較簡陋,但也只能委屈殿下了。”
玉珥挑眉:“委屈?看來裴大人是想讓我多住些日子了。”
裴浦和垂着眸,看着茶杯裡的茶水倒映着她的身影,忽然發現,褪下那四爪金龍的朝服,她身上那凌厲的威嚴也減少了不少,此時再看,發現她也不過是剛及笄女子罷了。
他手腕輕輕轉動,杯裡映着的身影也跟着輕輕晃了晃,泛起淺淺的漣漪。
將眼底的一切波瀾稀疏隱去,裴浦和擡起頭看着她,含笑點頭:“是。”
話都說到了這個地步,玉珥要是再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那就真是蠢了。
逼近一步,玉珥隱忍着怒氣,沉聲中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你想拿我當籌碼,逃出生天?”
“是。”裴浦和承認,“我知道殿下來之前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不僅帶了暗衛,還下密令不准我離開帝都半步,如果我現在出去,一定能會被抓,但是我現在不能被抓,所以只能委屈殿下一二了。”
玉珥的確做了這些事,她今天來找裴浦和本就是來和他攤牌的,只是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被他算計了。
“你告訴我,你爲什麼要幫那個人做事?”
“錢債易還,情債難還。”裴浦和輕輕笑了一聲,“殿下生來高貴,天潢貴胄,何懂人間疾苦,何懂世上有許多事都是身不由己。”
“藉口!”玉珥咬牙慍怒,“大理寺卿,當朝三品,前途無量,有什麼事情是能讓你身不由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