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毅猛公子眼見大司馬獨孤信親手遞了滿滿一杯酒過來,心中頓時有了幾分怵意。一則是他已在主人的熱情勸酒之下喝了好幾杯了,料想這一杯下去,體內的熱能不知又要增多了多少。又不能總跑出去吹吹風,也不禮貌。二則自己雖說並不是什麼贏弱之軀,受不起幾大杯酒,但自己實在不想不加節制地喝酒。
毅猛公子待要不接,又不能不接:長輩遞過的酒,怎可不接?
再加上主人又顯而易見地如此一腔熱忱,怎可讓他熱忱空灑?
何況主人又是本國一等一的權貴之士,怎可輕拂了他的面子?
於是便雙手接過,待要仰脖一飲而盡,並說上一句感謝大人如此看得起在下之類的話,然而酒剛沾上嘴邊,只聽到獨孤信說要把自己的嫡生女兒嫁與自己作妻,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
妹妹剛剛嫁到獨孤家,話說還不到一天呢!
這麼短的時間,乍一聽獨孤大人所言實在讓自己的腦袋瓜一下轉不過彎來。
楊家與他們家這才結了姻親,自己立馬又要與他們獨孤這一個名門望族來一個親上加親?
毅猛公子一時呆若木雞。一時啞口無語。
獨孤羽見毅猛公子沉默,也知自己這樣的言談唐突了一些,便笑着解釋說:“毅猛公子,老夫一時愛女心切,不,老夫也實是愛惜你這位後生之才。這才唐突說出剛纔所說的話。老夫也曉得此事非同小可,實乃終身大事。你也不必馬上回答我。回府後慎重考慮,過個十天半個月的再給老夫一個答覆也未嘗不可。”
毅猛公子提到嗓子眼上的心在聽了獨孤羽這幾句話之後這才漸漸地放了下來。
他又恢復了鎮定的神態。腦瓜又開始靈光了。
他對着獨孤信做了一個長揖,道過謝意。並朗聲說道:“大人的美意在下謹記在心,不敢有絲毫忘卻。在下能與貴府小姐共結連理,實在是三生有幸!更何況此事乃大人親自所提,更是令楊家深感不勝榮幸,怎敢等閒視之!請大人相信在下:在下回府後一定及時稟告家父家母,一定儘快給予大人答覆。”
獨孤信見他態度恭敬言語誠懇,並且那回復之語可謂滴水不落,於是對他的好感又加了好幾分。
再低頭一想,揣摩他的話意,料想小女與他的好事大半能成,心中更是樂不可支。
於是他樂呵呵地笑了幾聲後,接着對着毅猛公子連說了兩聲:“好,好。”
此時雖有主人的笑聲在整個後堂迴盪,但談話場面還是因了所議之事的鄭重而頗顯出幾分沉悶。
爲了讓談話氛圍活躍一些,獨孤信主動話鋒一轉,又說:“不是老夫誇口自己,不單相面這方面我在行,還有文字方面的研究我也不賴,特別是人名的好壞我一看便知,並能說出其中的究竟。賢婿的名嘉,字美霖,老夫私底下以爲不如把嘉與霖掉換一個位置。因爲大半情形下,我們平日記住的大多是人的姓與名。我以爲楊嘉這名不如楊霖好。霖字,下面有一片樹林,上
面有雨。這字蘊含農林灌溉之事,此等大事,可造福大衆。這字充當人名會更顯大氣,也更呈祥瑞之氣。嘉,美好之意,寓意不是不好,略顯普通了一些。賢婿若想成就一番事業,成爲人中之傑,不妨把楊嘉這名稍爲改動一下。微調微調一下。”
獨孤信緩緩地說,邊說邊拿眼看着毅猛公子,最後笑着徵詢他道,“你覺得怎麼樣?可以採納老夫的意見嗎?”
毅猛公子倒也直爽,點頭稱許,口讚道:“大人所言極是,實乃高見。今後就讓衆人皆呼我爲楊霖好了。”
兩位又就朝堂上的幾件事交換了看法,相談甚是契合。簡直有點像是忘年交了。
若依獨孤信的意思,是想把楊家這位青年才俊再留下與自己秉燭夜談才暢意。
然而依照婚禮的禮俗,楊霖還是得跟衆位賓客適時返楊府方爲妥當。
“也罷!”獨孤信嘆道,似有不捨之意。
當楊家才俊要離去之時,獨孤信親自送他們幾位賓客出門,並且送他們上了馬車。
當馬車已漸行漸遠,直至已無影蹤之時,獨孤信還站在門口目視前方。
“老爺,車呀,人呀,都已經看不見了。咱們還是回府吧。”夫人雅芝大聲提醒他。
獨孤信這才掉轉身,回了府。
楊霖從獨孤信那兒一回到楊府,就不顧身體的疲乏,一步也沒有停息,直接奔向楊健的書房。
楊健是楊霖的大哥。
楊健在楊府裡可以說是充當着長兄如父的角色。
楊霖對於他這個大哥,一向是敬愛有加。
楊健現時任朝中殿前大護衛長。強悍的外表與他的職位甚是相襯。
楊霖小時受人辱罵時大哥常常強要替他出頭。
大哥性格剛猛,最是聽不得那種難以入耳的話。
只要讓他一聽到那種辱罵之聲,他往往控制不住自己地怒髮衝冠。
一生氣,他把那些辱罵弟弟的人給打得鬼哭狼嚎,狼狽逃竄。
從此之後那些人再也不敢在楊霖跟前說一句放肆的話。
楊霖對大哥自是甚爲感激。
然而他對待這些辱罵過他的人的態度與一般人對待罵過自己的人的態度並不一樣。
他用他的言行舉止感化他們,一個個地把他們化敵爲友,把這些曾經的敵人一個又一個地團結到自己身邊。
大哥楊健雖是不理解他的做法,但因爲極爲疼愛這個弟弟,也就任由他去。
雖然任由他行事,但他還是希望弟弟能夠剛毅勇猛,因此給弟弟起個名號爲毅猛公子。
弟弟敬愛哥哥,凡有人問他名號,他便以毅猛公子之稱相告。
這也是爲什麼獨孤信第一次與他見面時僅知他爲毅猛公子的緣故。
言歸正傳,楊霖回府之後,三步並作兩步往大哥楊健的書房邁。
大哥果然還在書房裡。
雖然他是一員武官,但他還是相當熱愛書籍的。
當然,書房中的已分爲兩類,一類是武功方面的書,另一類是文治方面的書。
看官一定要驚呼,哇,難不成楊霖這位哥哥是個能人,文韜武略樣樣行?
非也,非也。
實際上,哥哥楊健翻閱的書籍僅是武功之類的書。另一類文治方面的書是另外一人鑽研的。
不用介紹,是人就一定能猜得出這另外一人是誰了。
沒錯,就是楊霖。
確切點說,這書房是他們哥倆共用的。
哥哥的書不多,他的性格又不喜獨處,所以與主動提出讓弟弟與他共用一間書房。
做弟弟的倒也樂意。
“哥,我回來了。”簡單之極的一句招呼語,卻招呼出了親人間纔有的特有的情味。
做哥哥的原本正坐在書桌前看書上的那一幅幅武打招式圖,一聽到弟弟的腳步聲,就合上了那本“武”書。
站起,大踏步迎向弟弟。
“弟,你可回來了。”他激動地拉住弟弟的一隻手,問,“蜓兒一切順利?”
“嗯,不錯。”一邊回答哥哥楊健的問話,楊霖一邊在思考要怎麼把獨孤信所提的親事說與哥哥聽。
要直說嗎?嗯。哥哥這人爽直,還是直說的好。楊霖心想。
哥哥一下子從弟弟的神情看出了弟弟有難言之隱。畢竟他們是耳鬢廝磨的一對好兄弟。
“弟弟,有什麼事儘管直說,咱哥倆誰跟誰啊。還有什麼話不能坦率地說出的嗎?”
“哥,我與阿影的那件婚事我想趁着現在還沒最終訂下就取消了吧。哥,你去跟母親說說。”
“爲什麼?這樣一來阿影豈不傷心死?母親那邊恐怕也不好交代。”哥哥楊健露出有些爲難的神色。
“還沒行大禮。要退應該可以的。哥,你畢竟是母親的親兒子,你勸勸母親,母親也許聽得進去。”
“可是,這樣一來,母親怎麼跟她孃家人交代?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影是我孃親孃家的侄女。還有,你究竟爲什麼要退這一門親事?”
聽哥哥如此一連串的追問,楊霖再也不能閃爍其詞了。
於是他把大司馬獨孤信在蜓兒大婚之時親口對他所說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楊健。
楊健邊聽邊點頭。
“家世是沒得說,極好。但那女孩子你見過嗎?難道比咱們阿影出挑嗎?品格也像我們蜓兒那般端莊嫺淑嗎?”
楊霖一時也說不個什麼來,只好選擇沉默不語。
但楊健還是能從他的神態看出答案。
“既然你已作了選擇,那我做哥哥的就幫你去跟母親言明這事,讓她退了你與阿影這門親事。”
“哥,這事不能直說。”
“那你說應該怎麼說呢?事情怎麼處理還是你給個主意吧。”
哥倆在書房裡竊竊私語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子夜時分,寒露漸重,楊霖這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了自己的居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