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好,如今已經封了郡王,娶了將門女爲王妃,西樑皇帝本就偏寵他,他過得自然是春風得意了。”
我淡淡地陳述,不帶任何個人感情。
韶芳一愣,垂眸看着面前的水杯:“是麼?他娶了王妃?”
“那個女人……好看麼?”韶芳擡頭看着我,眼裡罕見的充滿脆弱與無助。
我搖搖頭,黯然道:“聽說是文武雙全,才貌俱佳,西樑皇帝那麼寵愛他,總不會委屈了他的。”
韶芳愣了愣,低泣道:“是我太傻……他那樣的人,我哪裡能配得上?是我癡心妄想了……”
我心裡頗不是滋味,雖說韶芳能夠認清現實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可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心裡還真有些不舒坦。
畢竟是親姐姐,骨子裡流着一樣的血,我對她雖然沒什麼感情,可她畢竟在我面前晃盪了十六年,我還是希望她好的。
“他本就是存了心哄騙你,你太過單純,哪裡是他那種心思深沉之人的對手?他既然從未對你付出過真心,你難道還要爲他傷一輩子心麼?你如今鬱鬱寡歡,他卻是春風得意,姐姐,不值得!你若是再這麼下去,除了蹉跎年華,又能改變什麼?”
我嘆口氣,雖知韶芳已經傷心欲絕,卻不得不將血淋淋的現實剝開給她看。
“是啊!他從來就沒有對我付出過真心,是我自己太傻,傻乎乎地以爲他是真的愛我……華兒,我不想害人的……我從來都不想害人的……我……是我太傻……”韶芳淚流滿面,死死地抓着水杯,她的手一直在抖,抖得一桌子水漬。
“都過去了,別再想着他了,那樣的人,你想他做什麼?人總是要往前看的,只要不去想他,你還是能回到以前的日子,繼續做你的韶家大小姐,想怎麼開心就怎麼開心,想怎麼快、活就怎麼快、活!”
“可以麼?”韶芳怯怯地問,滿臉茫然。
“可以的。”我點點頭,衝她溫柔一笑,“你可是韶家大小姐,有敬安王府撐腰呢!”
我擡手想去拍拍她的肩膀,想了想,又縮回去了,淡聲笑道:“咱們韶家的女兒,只有旁人配不上咱們的,哪有咱們配不上旁人的?你也別太妄自菲薄了,好生調整心緒,安養身子,你什麼時候想開了,讓二孃跟我說一聲,我去向老祖宗求個恩典,總會爲你安排妥當的。”
“多謝你不計前嫌,華兒,往日是我不對,對你諸多爲難,近日更是連累你不少,你肯來看我,肯爲我着想,我真的不知該說什麼。我……但願來生,你我能夠是同父同母的姐妹,我一定會好好愛護你,再也不難爲你。”韶芳反手握住我的手,眼裡含着淚光,看着我的眼神帶着濃濃的悲哀。
想通了?
本王居然有這麼大的魅力,男女通吃啊這是!不過她能想通總是好的,這樣我也就省心了。
我拍拍她的手背,衝她笑笑,柔聲道:“你別擔心,凡事都有我呢。你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回到天恩閣的時候,就見溫如玉帶着一幫子人在門外等着,見我來了,衆人齊聲請安問好。
天恩閣是我的閨房,理論上來說,是不能有外姓男子出入的,但因着我是朝廷要員,免不了要辦些政事,也就沒那麼多忌諱了。
將衆人讓進花廳,落了座,範長安就一臉不耐煩地問道:“王爺召下官前來,是有什麼要事相商麼?”
呀呵!還挺不客氣!相商?本王需要跟他相商?本王找他來,那叫吩咐!
我端着茶盞,慢悠悠地啜一口,不緊不慢地放下茶盞,一一掃過在座衆人,最後將目光落在溫如玉臉上,淡淡一笑,道:“半年不見,如玉越發清俊雅緻了。”
溫如玉臉皮一抖,呵呵乾笑着回道:“王爺過獎了,王爺纔是真正的天姿國色,傾人國城。”
“原來紅顏禍水還有這般委婉的說法,嘖嘖,下官今日算是長見識了。”範長安小白眼一翻,巴掌臉一樣,下巴朝着我,鼻孔微微一動,跟頭甩鼻子的叫驢似的。
嘖嘖,長得那般清雅秀致,比女人還俊美的孩子,怎麼一擺出這種鄙夷不屑的表情,我就想將我那三寸金蓮往他臉上飛呢?
底下的人臉都僵了,範長安一句嗆聲,嚇得他們膽戰心驚,呆呆地坐着不敢吭聲了。
我衝範長安扯脣一笑,緩聲道:“長安對本王的意見可真是不小呢!”
範長安哼了一聲,下巴一揚再揚,好像想用他那尖尖的錐子下巴戳死我似的。
“長安這張臉,可比本王好看多了,如玉,你說是吧?”我衝溫如玉好一陣子擠眉弄眼,這廝與我雖然沒什麼深交,但這會兒他已經是侍書院的人了,歸我管,想必他能分得清立場。
溫如玉剛剛啜了一口茶,手端着杯子要往小几上放,聽我說完,手都伸到半空了,硬是又湊到了脣邊,裝模作樣地吹了幾下,小小地呷了一口,之後目光就定格在茶盞上,裝出一副出神的樣子,根本就沒接話的打算。
我咬了咬牙,扯出一臉陰險的甜笑:“如玉啊,本王記得,先前吩咐你去做什麼來着……嘖,瞧本王這記性!”
溫如玉一怔,略有些茫然:“王爺何時吩咐下官做什麼事情了?”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道:“喲,原來如玉聽得見本王說話啊!本王還當你聾了呢!”
溫如玉整張臉都抽了,有些哭笑不得,卻又不敢違逆我,於是耷拉了腦袋,悶聲道:“下官有罪,只因昨夜公務繁雜,一夜未眠,今日十分睏倦,方纔……方纔打了個盹……”
嘖嘖,溫如玉這廝看起來一本正經,實際上也是個謊話張口就來的主兒。
這麼有一句沒一句地閒扯了一會子,範長安越來越不耐煩了,在我第無數次調、戲溫如玉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了。
“下官公務在身,不敢耽擱,王爺若是沒什麼正事,請恕下官先行告退。”範長安長身而起,冷聲說完這句話,沒等我回應,一甩袖子就走了。
我順手抄起手邊的茶盞,“咣噹”一聲摜在地上,冷眉冷眼地低喝一聲:“放肆!”
範長安一怔,停住腳步,回身看我,滿臉驚愕。
襄王韶華不學無術,慣會溜鬚拍馬,爲官不正,品行不端,這些都是衆所周知的事情。他們雖然礙於我的身份地位,不得不向我低頭,但心裡總是不服氣的。
範長安拂袖離去之時,在座衆人臉上都露出了鄙夷之色,畢竟我是王爺,被下屬當衆嗆聲,裡子面子都掛不住。
我這一喝,衆人都驚了。他們既然想要看看我會如何處置,那我就抖抖王爺的威風,好生立立威,也免得底下人太不拿我當回事!
我冷冷地掃一眼衆人,冷笑道:“東黎開國二百八十六年,初次設立侍書院這個機構,爲的可不是讓你們這幫文人吟詩作對寫文章的!皇上既然任命本王爲侍書院院長,侍書院上下人等,都得服從本王的命令。以下犯上者,依律處置!”
溫如玉是上一屆科舉的榜眼,入朝爲官已經四年了,對我算是比較瞭解的,連忙站出來打圓場:“王爺息怒,範大人想來當真身有要事,不是有意掃王爺的興。範大人,翰林院的公務,哪有侍書院的要緊?還不快向王爺賠罪!”
範長安一臉倔強,哼了一聲,沒接話。
我怒極反笑,一拍桌子,冷聲道:“好!好!好!本王離朝半年,各位想必都忘了東黎國還有襄王韶華這號人物是吧?來人!”
“王爺息怒!如此小事,實在不值得您老動雷霆之怒,這要是氣壞了身子,皇上與太后可要心疼的。”溫如玉見我真惱了,臉色也變了,忙不迭地上前來勸我。
“去吏部傳本王口令,範長安削去翰林編修一職,幽禁狀元府中反省十日,着巡防營監察,幽禁期間,任何人不得探視!”
話音一落,立時有人領命去向吏部和巡防營傳話,範長安依舊倔強地看着我,滿眼不可置信。
有文人的風骨是好事,但是目空一切,狂妄自大,這樣的人不配跟着本王。
很快,範長安就被巡防營的人帶走了,底下人的臉色越發白了。
罷免朝廷命官,幽禁新科狀元,這樣的事情除了皇帝,天底下沒有第二個人敢幹。我當着侍書院衆人的面下這種命令,雖則有跋扈之嫌,但好歹也讓他們收起了小瞧我的心思。
“各位都是朝廷命官,自然是要爲朝廷做事的,本王是什麼人,各位或多或少也都聽說了些。皇上既然讓本王來當這個侍書院院長,自然是相信本王能勝任。連皇上都信任本王,各位還有什麼不滿麼?”
底下人自然是不會有異議的,畢竟違抗聖命的罪名誰也承擔不起。
我滿意地看着一衆新任官員臉色煞白,戰戰兢兢,和緩了聲調,道:“咱們侍書院明着是爲了商討時事,鍼砭時弊,爲皇上進言獻策,實際上還有另一個重要的任務,那就是……”
我緩口氣,一一看過衆人,這些人年紀都在二十歲朝上,三十五歲以下,年輕氣盛,熱血沸騰,正是不怕虎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