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囁嚅半天,才低聲道:“不會的,我……我有算過時間。”
老祖宗輕嘆一聲,道:“如今時機不對,迎你入宮反倒不好,你……自己多注意點,等到時機恰當,哀家自然會許你一個名正言順。”
“嗯,華子知道了。”我淡淡地應下,閉上眼睛,放緩呼吸,等着睡意襲來。
明面上,老祖宗這是在給我撐腰,許我承諾,是無上的恩寵,可實際上,卻是在敲打我。
她屬意我跟了黎錚大約是真的,可放手讓我折騰後宮,怕是顧慮着我手段強硬,黎錚又一味順着我,未免我毒辣得過了頭,索性以退爲進,先斷了我的後路再說。
不愧是在後宮裡混了半輩子的,薑還是老的辣啊!
次日晨起,我照例又趕不上早朝了,老祖宗已經去花廳接受衆妃嬪的請安了,我梳洗罷,才磨磨蹭蹭地去前殿請安。
“王爺如今可是越發懶怠了,這悶不吭聲的,又將早朝誤了。”這種話,也就只有良妃那個沒腦子的才能說得出口了。
我嘿嘿一笑,腆着臉道:“這不是有老祖宗護着麼,皇上不會怪我的。”
老祖宗一個白眼丟過來,沒好氣道:“領着朝廷的俸祿,卻不爲朝廷辦實事,華子,哀家瞧着,你這個王爺也快當到頭了。”
我舉起雙手,誇張地叫道:“冤枉啊!老祖宗,您是知道的,皇上登基之初,下的第一道聖旨是封我爲太平侯,這第二道聖旨,可就是罰俸十年啊!十年啊!華子活沒少幹,銀子可是連一文錢都沒賺着啊!”
聞言,皇后撲哧一聲笑了,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拍着胸口,道:“王爺可真是會說笑話,難怪老祖宗這般寵愛你,咱們呀,可都得跟王爺好生學學呢!”
我衝她笑笑,淡淡地點點頭,道:“雖然遲到了,不過早朝還是得上的,華子這就去上朝了,各位主子慢聊,華子先告退了。”
“王爺這會兒去,可是等着聽總管太監宣佈退朝麼?”又是一聲戲謔的笑意,不用說,又是良妃那個沒腦子的。
不過話說回來,良妃這個小皇子養得很好啊,白白胖胖,粉粉嫩嫩的,讓人一看就想抱在懷裡不丟手,可見她對小皇子是很用心的。
四個孩子死了仨,她這是自己懂得防範了呢?還是有老祖宗在暗中護着?亦或是……
她所有的沒腦子都是裝出來的?
女人心,海底針啊!
到了太極殿的時候,早朝已經進行一大半了,不用說,黎錚一瞧見我慢悠悠地來了,又是一個白眼。
“你還知道要來上朝?”
我行了禮,起身走到一邊站着。
“朕讓你起來了麼?”
我擡眼看看黎錚,那廝冷着一張臉,橫眉怒目地瞪着我。得,我再跪回去。
“罷了,滾一邊呆着去!”黎錚一擺手,滿臉的不耐煩。
嘖嘖,大發無名怒火,黎錚這廝又怎麼了這是?
我縮頭縮腦地回到隊列前頭站着,只見黎錚身邊的近身太監已經換了人,很面生,我從沒見過,想來也是死士吧。
這廝到底是怎樣將我手底下的人弄到身邊去,還能將我徹徹底底地矇在鼓裡?死士都是直屬於我的,他並沒有直接調動下令的權力。
不用說,黎錚在我身邊也動了手腳,只不過這手腳動得比較隱秘,我暫時還不知道是誰罷了。
朝堂上的大事,一般跟我是沒啥關係的,我聽不聽的無所謂,反正就算是有什麼事情要我做,黎錚也只會私下裡吩咐。
首領太監一吩咐下朝,我第一個就竄出去了,按着黎錚今天的無名怒火,我要是留下,怕又是得捱上好一番訓斥。我一跑出去,就尋了個角落藏起來,等到黎錚走了,我才伸着懶腰鑽出來。
杜綸不知何時來到我身邊,笑吟吟地問道:“王爺,您這是做什麼呢?”
“皇上最近比較煩躁,國公你是知道的,本王就是個出氣筒,這不,只能躲遠點麼!”我衝他擠眉弄眼,沒等他回話,就衝着溫如玉的背影追了上去。
溫如玉是刑部侍郎,正四品的官位,隨則平日裡也要上朝,但卻站在隊列的最末尾,今日我瞧見他時,發現他站在了隊伍中間,想來,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這貨平步青雲了。
“溫大人好!”我趕上去,衝他眨着眼睛笑道,“賀卿得高遷呀!”
溫如玉咧咧嘴:“王爺吉祥。”
“吉什麼祥呀!”我一擺手,“沒見皇上一大早就衝本王發火來着?本王哪還吉祥得起來?倒是溫大人,近來春風得意,平步青雲啊!真是可喜可賀!”
“下官仍在刑部任職,只是皇上將臣提拔進侍書院了。”溫如玉拱手一禮,“下官以後可就是王爺的人了,還請王爺多多提點。”
我的人?我啥時候把他給辦了?我怎麼不知道?
不過溫如玉長得不要太俊,身材不要太好,辦了他……啊呸!本王這齷齪思想!
“咳咳……那個……既然你如今是本王手下的人,本王自然會對你多加提攜,那個……本王離朝半年,都快不記得侍書院都有哪幾張臉了,你去召集侍書院衆人,本王要見見他們。”我板着臉,努力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
溫如玉淺淺一笑,應聲而去,臨走還回頭看我一眼,那小眼神啊,直勾勾地往我心裡鑽。
該死的!不過是離朝半年,溫如玉這廝怎麼越長越俊了?
我慢悠悠地回到王府,見過爹孃,就去了流光閣。半年不見,也不知韶芳如今成什麼樣子了,但願不要太糟糕。
一進流光閣,就見韋氏在廊下坐着,走近了,能聽見低低的嘆氣聲。我上前喚了聲“二孃”,她擡頭看看我,抽了抽鼻子,道:“華兒來了,坐吧。”
我就着臺階坐下,嘆道:“姐姐還不好麼?”
韋氏搖了搖頭,眼圈紅紅地說:“難爲你如今還願意顧着她,你……真是個好孩子。”
我笑笑,沒吭聲。
我不指望韋氏與韶芳能有什麼“患難見真情”“血濃於水”的覺悟,反正我做這些,也不是當真爲了韶芳。
我只是爲了老爹,僅此而已。
“從前是我不好,只是如今……說什麼都晚了……”韋氏看看我,眼圈泛着淚光,“華兒,你有什麼主意麼?”
“老祖宗答應過我,會給姐姐許一門如意的婚事。只是……”我着實有些爲難,樑景辰當衆給韶芳送禮物,這事當時引起了好一陣子轟動,韶芳的名聲都壞了,京城裡真正優秀的青年才俊、世家弟子,怎麼可能看得上她?老祖宗即便再怎麼給我撐腰,也不能強迫別人娶韶芳吧?
韋氏微微垂頭,泫然欲泣:“我知道,此事讓華兒爲難了。”她說着,突然跪下了,擡着臉眼巴巴地看着我,懇求道,“華兒,二孃不敢求你看在手足親情的份兒上如何厚待芳兒,只求你顧念着芳兒與你都是王爺的骨肉,求你爲芳兒的終身籌謀一二。二孃是個沒本事的,芳兒又不爭氣,唯一的指望,就是華兒你了!”
韋氏曾經那麼高傲,如今卻在我面前屈膝,我心裡免不了有些傷感,擡手攙起她,長聲嘆道:“我會的,二孃也別太擔心了,你還是好好勸勸她吧,我即便能爲她謀來好親事,也要她配合才行。”
韋氏抹抹眼淚,道:“如今我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華兒,你……你去看看她吧,若她肯聽你的,那就好了。”
韶芳怎麼可能肯聽我的呢?她那麼恨我!可是看着韋氏這副模樣,我心裡又有些軟,想了想,答應下來了。
事實證明,心軟是最要不得的,我就不該可憐她們孃兒倆,尤其是韶芳!
如果世上有後悔藥賣,我一定買上百八十斤的當飯吃!
韶芳就關在我們面前的屋子裡,我們在外間說的話她都能聽見,因此,我一進去,就見她在當門的桌邊坐着,桌上放着兩杯茶,她推了一杯過來,淡淡地說:“難爲你還願意來看我,坐吧。”
韶芳比我走時憔悴得多,因爲長久被關在屋子裡,見不着日光,臉色蒼白如紙,顯出十足的病態。人瘦了一圈,眼睛顯得很大,眼神悽楚,平添了三分病弱的嬌美。
我在她對面坐下,心裡有些唏噓,她並不是殘忍毒辣的人,只是愛錯了人,被人利用了,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本質上,她只不過是一個渴望得到寵愛與重視的女孩兒。
“你……如今好麼?”我着實不知該說些什麼,我與她本就沒什麼好說的,此時此境,更是無話可說。
“你看我好麼?”韶芳淡淡一笑,滿眼滄桑,“他好麼?”
他?誰?
是了,除了樑景辰,韶芳口中的“他”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