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人此時都能聽出鮮于榮時此時語氣中的幾分不滿,更懂得該如何避免將他的不滿繼續擴大。然而,懷墨染卻依舊一派淡然,眸光中帶了幾分戲謔道:“你們這是在演練如何出其不意的包抄?”
此話一出,鮮于榮時三人卻是愣在了那裡。
沉默片刻,東籬率先不冷不熱道:“姑娘也懂兵法?”
懷墨染卻好似興致缺缺一般,擺擺手道:“也不是很懂,只是偶然讀過一本兵書,懂得一些排兵佈陣的技巧而已。只是略懂皮毛,不足掛齒。”
“呵……略懂皮毛就能一眼看出我們這是在包抄,姑娘這是在嘲笑我們南疆人不通兵法,學識淺薄麼?”這時,因懷墨染一個眼神而吃了悶虧的軍師,冷言冷語諷刺道。
雖然說懷墨染深受鮮于榮時的寵愛,但在軍師看來,鮮于榮時最痛恨女人蔘與這些,遂即使是她,也討不得好果子吃。
然而,這個精明的軍師顯然又猜錯了,因爲鮮于榮時此時正極有興致的望着懷墨染,一雙眼眸中帶着滿滿的好奇,而後,他緊緊抓着懷墨染的手,放在手心把玩着,笑道:“墨染啊,你真是越來越讓我驚豔了,竟然連兵法都懂,既然如此,你便來說說,我這陣列的如何?”
懷墨染卻不以爲然道:“包抄而已,能有什麼如何不如何?只是通常戰爭中,狡猾的敵人總能預測己方的行動,從而做出兩手準備,縱然順利包抄,然也可能會被反包抄,若是真遇到了這種情況,你們準備怎麼辦?”
鮮于榮時很想說一句“這不可能”,然一想到百里鄴恆如此狡猾,指不定真會做出這種事情來,遂他蹙了蹙眉,冷聲道:“自然是殺出一條血路。”
“那萬一對方窮追不捨,而你們在突出重圍時又損兵折將呢?”懷墨染依舊窮追不捨道。
“這……”鮮于榮時與東籬對視一眼,又與此時滿面躊躇的軍師對視一眼,蹙眉道:“他百里鄴恆有那麼厲害麼?”
懷墨染扁了扁嘴,悠悠道:“有沒有那麼厲害,可不是我說了算的,而是要將軍說了算的,畢竟這段時日,是你們在與他交戰。”
鮮于榮時微微斂眉,面上不由帶了幾分難看,回想起來,這次百里鄴恆打仗的確給了他很多意外,兩方兵力本就無多大懸殊,且他自認爲南疆將士要更魁梧壯碩一點,應該更有勝算,誰知百里鄴恆根本不似往常那般硬碰硬,而是使用各種刁鑽古怪的方式,令他目不暇接!
鮮于榮時當然不知道,百里鄴恆如有神助,這個“神”便是懷墨染,此外,百里鄴恆這是第一次帶兵打仗,莫說是他了,就算是大華國的將士們,也從沒有這種打法。
這個時代打仗其實是很簡單的事情,大家一般都是帶兵列隊,然後展開激烈的交鋒,可是因爲百里鄴恆開創了新的方式,鮮于榮時也不得不採取一些方式,而他能想到包抄這種方式,亦實屬難得。要怪,便只能怪懷墨染沒有穿越到他們南疆,沒有愛上他吧!
“聽你這口氣,似是有辦法應對這種事情?”鮮于榮時忍不住蹙起眉頭道。
懷墨染倒也不賣關子,微微頷首道:“你說呢?”
“那好,你倒是說說看,你有什麼辦法?”鮮于榮時面色有些難看,許是覺得自己還比不過一個女子,感到恥辱吧。
懷墨染不假思索道:“我讀過一種戰術,名爲‘曼谷歹’。曼谷歹說白了便是騎兵一邊逃離一邊向後方射箭,不給對方機會,不但能成功逃離,亦能絕地反攻的一種戰術。”
鮮于榮時三人眼前一亮,懷墨染清淺一笑,脣邊笑意帶了些輕蔑意味,繼續道:“據我所知,南疆有很多騎兵,他們最擅長的便是在馬背上騎射,而曼谷歹的主要戰術就是,讓這些騎兵列隊,在逃離的時候,他們輪番替換着向追過來的追兵射箭,縱然對方穿着多麼厚重的鎧甲,也不過是做箭靶子的料。”
“若是騎兵訓練的好,曼谷歹這一戰術又能靈活運用,到了戰場上,您可是會戰無不勝的。”懷墨染說罷,捏了捏肩膀,淡淡道:“當然,這只是我看到的而已,紙上得來終覺淺,您就當我是在紙上談兵吧,我累了,這邊回去休息了。”
說着,懷墨染不待鮮于榮時說話,便由梅東珠攙扶着往回走去。
鮮于榮時眼眸微眯,眼底卻是掩飾不住的驚喜,素來,人都喜歡一口吞個胖子,何況是他這樣一個野心勃勃的人呢?若是能在假裝逃離的時候,讓百里鄴恆損兵折將,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他興奮的琢磨着懷墨染的話,卻是連她將手抽出他的手心都沒有察覺,直到軍師小心翼翼的叫他的名字,他才恍然回神,笑道:“二位覺得墨染說的方法如何?”
軍師沉默片刻,淡淡道:“姑娘說的,的確是難得一遇的好計策,我們的騎兵以往只是在馬上殺敵,以求一刀能砍殺好幾個敵軍,然卻從來沒有想過將騎兵和射兵結合起來,而且就像姑娘說的,若我們運用得好,到時候就算有反包抄,我們也不必懼怕。”
鮮于榮時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望向一邊一直不語的東籬,露出詢問的目光。東籬素來小心謹慎,加之今日爲他獻策,他對其也是信任有加,遂他很在意東籬的看法,只是令他失望的是,東籬只是搖搖頭。
“什麼意思?”鮮于榮時挑起眉頭,略有些不滿道。
東籬坦白道:“回將軍的話,在下實在找不出姑娘這‘曼谷歹’的紕漏,卻又總覺得心裡惴惴不安,不如……這戰術我們日後再用吧。”他可不相信,懷墨染真的會爲南疆出謀劃策,除非她真的是恨透了百里鄴恆,也恨透了大華國。
鮮于榮時還未多言,一旁的軍師卻已經板起臉來,譏誚的冷哼一聲道:“東籬先生這是什麼意思?我們這場仗若贏了,日後恐怕也不會再打了,您讓留着,豈不是在詛咒我們打敗仗?還是您嫉妒姑娘搶了你的風頭?”
東籬的眉頭微微一跳,他面無表情的望着那軍師,那軍師被那冷淡陰狠的眸子一盯,立時嚇得說不出話來。
鮮于榮時卻只是輕哼一聲,淡淡道:“軍師說得對,再不打就沒機會了!來人,讓騎兵都過來,本將軍要親自訓練他們!”
東籬微微蹙眉,此時的他,心中無端的感到慌亂,總覺得自己好似掉進了一個陷阱中,偏偏他又找不出哪裡出了問題,這讓他十分難受。
而梅東珠一隨着懷墨染回到軍營中,便迫不及待的問道:“姑娘,你瘋了麼?竟然幫將軍對付你的夫君?”
懷墨染不以爲意,輕笑着點了點她的鼻子,淺笑道:“放鬆點,你放心吧,我有分寸。”至於有什麼分寸,她沒有細說,而梅東珠自然不會多問。
只是很快,梅東珠便見識到了懷墨染的“分寸”是何意思。
十日之後,兩方軍隊均已經等不下去,準備充分的南疆大軍向大華國軍下了戰書,約在兩國邊界處對敵,當時鮮于榮時的傷勢已經沒有多少大礙,而懷墨染亦恢復的差不多,且自那日之後,鮮于榮時時常與她一同下棋,論戰略佈局,不得不說,在她的指點下,他們的戰略佈局圖越發精細,這也讓鮮于榮時越發有信心。
出征那日,懷墨染早早便描繪了精緻妝容,那莊重的模樣,倒真有那麼點爲鮮于榮時打氣的味道,但誰也不知道,她這是在爲其送行——也許,有生之年他們再不能相見。
徑直來到主營帳中,懷墨染看到郝連珍此時正爲鮮于榮時穿戴盔甲,她上前一步,接過郝連珍手上的盔甲,淺笑道:“我來吧。”
鮮于榮時擡眸,望着此時精心勾勒了五官的懷墨染,發出一聲喟嘆道:“墨染,你今兒個真美啊。”
懷墨染心情大好,遂揚了揚細眉,嗔了他一眼道:“我昨兒就不美了麼?”說話間,她已經爲他穿戴好了一切。
鮮于榮時併爲在意懷墨染爲何能如此熟練的爲他穿戴好鎧甲的問題,而是被她這嫵媚的模樣迷得七暈八素,他情不自禁的擡起手來,摸了摸她的臉蛋,淺笑道:“你等着,等我大勝而歸,定要帶你風風光光的回去!讓你做天下人都豔羨的將軍夫人!”
懷墨染抿了抿脣,悠悠道:“那我便等着將軍了。”
鮮于榮時覺得懷墨染今日說話的口氣總有些奇怪,但他也琢磨不出究竟奇怪在哪裡,加之已經到了出征的時間,遂他微微頷首道:“你且等着!”說罷,他看了郝連珍一眼,沉聲道:“好好保護姑娘,知道了麼?”
郝連珍連聲影視。於是,鮮于榮時便提着長槍離開了,臨走的時候,他還不忘柔情似水的對懷墨染道:“等我回來。”
懷墨染依舊只是盈盈一笑,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好”字來,然後目光灼灼的望着鮮于榮時離開了。
鮮于榮時一走,懷墨染便準備回去——今兒有人來接她,她可不能讓人家等啊。
“姑娘。”郝連珍連忙追了上去道。
懷墨染轉過臉來,望着郝連珍笑了笑,那笑容甚是親和,與幾日的淡漠疏離簡直判若兩人。
郝連珍微微一愣,一時間竟有些錯愕。
懷墨染卻淺笑道:“阿珍啊,今兒個我總算有時間跟你好好聊一聊了,你別介意,其實我那時候不理你,只是怕萬一我惹怒了將軍,你會跟着一起受處罰罷了。今兒反正無聊,我們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如何?”
郝連珍受寵若驚的望着懷墨染,頷首道:“嗯。”
兩人一同來到懷墨染的帳篷中,而此時,梅東珠已經沏好了茶,一見懷墨染進來,她便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眼眸中帶了幾分意味不明的流光。
懷墨染的脣邊勾勒一抹笑意,旋即,她淡淡道:“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