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先皇的遺詔,也是那個和善親人的長輩,所留下的期盼。
慕家上下受先皇恩惠,慕修寒想,自己唯有以性命來報恩,替她照看這個不經世事的大皇子。
縱然這並非自己所願,卻是必須要做的,如此也令自己心安。
有如此重擔扛在心頭,慕修寒有天大的悲痛也只能強壓下去,迫使自己振作,能獨當一面。
蘇易寧分不出情緒來關心旁的事情,什麼都不說。
慕修寒生來嘴拙,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尷尬地僵在原地,手足無措。
還是下屬領隊試探着叫了一聲“慕統領”,他纔不確定地開口:“陛下……”
這一聲更像是個開關,稍微平靜一些的蘇易寧聽了之後“哇——”地又大哭起來。
不過總算是將他的注意力拉回來一點,蘇易寧轉頭看着慕修寒大喊:“我不想跟你說話!你離我遠點!”
慕修寒有眨眼功夫的呆愣,隨後立馬往後退出去,重新跪下。
蘇易寧抽抽噎噎地打嗝:“你們都走開!誰要你效忠啊!你剛剛還想砍了我!你們都想弄死我!狗屁皇子辦壞事,又不是我的錯!我想回家!”
蘇易寧還處於失控狀態,胡亂叨叨兩句也沒在意,卻是引起慕修寒一陣心驚。
他猛地擡頭,見蘇易寧抱着自己的膝蓋蜷縮成一團,毫無知覺地顫抖,沒有絲毫異常。
慕修寒按捺住衝動,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斂着眉環顧四周。那些侍衛眼觀鼻鼻觀心,從陛下趕自己走開始,就靜默下來,一羣人老僧入定般。
剛剛蘇易寧那兩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聽到,又有幾個人記在心裡,根本沒辦法估量。
不能慌……這個時候最不能慌張。
慕修寒暗地裡深呼吸,依舊埋着頭:“臣罪該萬死……”
“你已經說過了!你別死來死去的,你放過我,我也不招惹你,我們各走各的,成麼?”
越說越不對……
慕修寒難忍胸中起伏,語速也快了起來:“先皇遺詔,臣必須遵從。還請陛下隨臣至龍辰宮!”
慕修
寒的語調顯得有些強硬,蘇易寧反倒安靜了一會兒,紅着眼盯着慕修寒,只餘一下接一下的抽噎。
像是被人定住了,然後又慢慢解凍,蘇易寧臉上漸漸染上一層恐懼。
完了完了!
剛剛太難過了,竟然忘了現在的形勢!
蘇易寧你真是蠢啊!既然回不去了就努力在這邊生存啊,幹嘛把自己逼上絕路,這下真地撕破臉來硬的了,這麼多人要吃了自己簡直是分分鐘的事情!
慕修寒居然不等吩咐,自己站了起來。這一行動完全超出蘇易寧在心中給他框定的形象,反常到嚇得蘇易寧一個哆嗦,本能地往後撤,驚恐地發問:“你幹嘛!”
正哭得傷心的蘇易寧被慕修寒放到這個石條凳上,這過程基本是無知覺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處在什麼位置。這嚇得往後一躲,就脫了空,朝後栽下去。
失重帶來的驚懼是最現實而迫切的,蘇易寧的慘叫起來,本能地就向前伸手,企圖抓住些什麼來穩定自己的平衡。
但是前方什麼都沒有,就像自己的處境,只有不停出現在身邊的危險,像是入了深淵,一直下墜。
眼前的景象顛倒,蘇易寧想着,這次能活的話,就代表一個新生。
類似於浴火重生的痛楚並沒有出現,蘇易寧已經閉緊了眼,下墜的趨勢卻突然停止。
手掌被拉扯的堅實感真真切切,在這一刻是令人無比嚮往和感激的。
略微停頓一下,慕修寒屈臂,將蘇易寧拉向他的方向。
並不溫柔,甚至可以說是粗暴的,拽得蘇易寧上臂的骨頭都快要和身體分離了。
蘇易寧在大力的慣性下撞進慕修寒懷裡,被他攬住肩膀站定。
坐過山車似的,蘇易寧心臟劇烈地跳動,似乎還有另一個回聲。
隔着衣服,交 合在一起。
蘇易寧先受不了這吵吵鬧鬧的聲響,推開慕修寒,後退抵在亭柱上才停下來。
慕修寒垂着頭神色不明,好歹沒有拔刀砍過來,只是聲音悶在胸腔裡,低低地吼了一句:“別鬧了行麼!”
蘇易寧愣住,就算是撕破臉不準備打表面和
平這一路了,也不該是怎麼個撕法吧……
慕修寒強耐着情緒,補充道:“陛下貴爲天子,若是龍體有何閃失可如何是好!”
蘇易寧嚥了口唾沫,小心地回答:“我不小心的,你突然站起來,嚇了我一跳!”說完還抽了個嗝,配着小臉煞白的模樣,可憐兮兮的。
“臣有罪!還請陛下移駕龍辰宮,待平定宮中叛亂,臣甘願領罰。”
還是這一句,繞來繞去都避不了。
接下來一路還算平靜,偶爾遇上敵人,有慕修寒領導的內廷護衛,威脅不到蘇易寧的安全。
蘇易寧搞不清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便安安靜靜地跟着走,只是間或打個氣嗝,顯示着他的存在。
從靈溪宮中倉皇逃竄,蘇易寧也沒有細看。到了龍辰宮中,他才偶爾瞟兩眼。聽慕修寒的意思,這邊是女皇的住所,在正北方向,宏偉莊嚴。
雖是應對叛亂,也帶上了兵荒馬亂之後的蕭索,但並不影響它整體的大氣磅礴。
當真置身於此,蘇易寧才感受到權力在手所帶來的激盪和不平。
蘇易寧在慕修寒的護送下進了寢殿,這裡的確算是整個宮中最安全的地方了,也是最安靜的地方。
所有人被困在偏殿之中,沒有逃竄的可能性,像別處那樣的尖叫聲都被扼制在喉嚨間,人人都縮起肩膀瑟瑟發抖,噤若寒蟬。
蘇易寧從大開的窗戶看到裡邊那些宮女、太監,再看慕修寒咬緊牙關,緊縮眉頭的樣子,話就嚥了下去,不敢說出口。
權力當真是個好東西,若是做了這皇帝,要殺要放也就憑自己一句話了吧?
蘇易寧走了下神,再回頭時發現慕修寒正盯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樣子。蘇易寧忙收心,垂着眼瞼去看腳下的路。
入了殿門,蘇易寧猜想慕修寒該是讓自己先去見女皇。
結果慕修寒揮退所有人,在蘇易寧一臉詫異之下,慢慢開口:“請陛下褪去身上衣物。”
什麼?好好的爲什麼要脫衣服?
蘇易寧沒動。
慕修寒輕點頭,邁開一雙長腿,逼近蘇易寧:“那臣就失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