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州到大梁的官道,官道大部分有六米寬,兩邊有排水溝和沉沙井,路面經多次夯實後,平整而細密,馬車走在上面,並不覺顛簸。
符英一行人出現在官道上,很快引起了路人的注視。五十名騎手,分成兩隊,一前一後護衛着兩輛高大華美的馬車。衆騎手全身鎧甲,腰間跨有橫刀,帶着弩和弓,和普通護衛不同,這五十名騎手均顯得十分剽悍,繃得緊緊的面容中,透着股股殺氣,騎手們坐在馬上,姿勢基本一樣,走了四十多裡,隊形沒有一絲散亂。
路上行人等到一行人走過,就開始爭論起來,有些人說這些人是侍衛司禁軍,有此人說是殿前司禁軍,一名從鄭州到大梁的行人聽到後,充滿自豪道:“這是鄭州的黑雕軍。”
小蓮子仔細地在馬車裡輔上十多層麻布,有麻布塹着,坐在上面不會太抖,舒服而又不覺太熱。她和符英坐在一個車裡,她見到符英額頭上有些細密的汗水,便展開紙扇,輕輕爲符英扇風。
符英拉開馬車車廂側面的一個小窗,充滿憂傷地望着外面,一個個村莊,一片片農田,一棵棵樹木,都從視野裡緩緩劃過,“不知大姐病情如何,她身體一向都好,爲何突然一病不起?”
符彥卿共有六個女兒,符英的母親教女甚嚴,又極不變通,符家六女做事稍不合禮儀,便要受到母親的懲罰,六個女兒在小時候沒少受母親的懲處。符英小時候性格象個男孩子,爬樹、打鳥等事幹了不少,所以,符英在六個女兒中受到的懲罰最多。當然,母親懲罰女兒,不外是讀讀《女兒經》、罰做多少女紅等等,最嚴重的時候,也不過用竹條打手掌。
符英現在回想起來,母親的懲罰讓女兒們明白了很多道理,對成長有很多好處,可在當時,對於小女孩來說,受了懲罰是很難受的事情。符皇后是符彥卿的長女,性情平和剛毅,極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她常常在母親不注意的時候,幫着妹妹做完女紅,或者拿點菜油,爲妹妹們抹被打得紅腫的手掌。因爲母親過於嚴歷,符英沒有在母親身上得到太多痛愛,反而是大姐,扮演了一個慈母的角色。
符皇后對幾個妹妹都很關愛,但是,最親近最喜歡的還是調皮的四妹符英。除五女、六女年幼跟着父親外,其他兩個妹妹嫁人後,都住到大梁。符皇后生病後,大梁的兩個妹妹都進宮看望過符皇后,只有四妹符英遠在鄭州而不知情。
柴榮和符皇后感情深厚。柴榮對部屬很優待,但他是武將出身,爲人處事頗有大將之風,脾氣上來,常用軍中之法處置大臣,但事後又追悔莫及。符皇后深知柴榮的性情,在柴榮暴躁之時,常溫言相勸,也應了一物降一物的古話,柴榮不論多大的火氣,符皇后幾句話後,往往就心平氣和了。久而久之,近臣們都知道,只要柴榮從符皇后那裡出來,平時不敢說的事儘可以大膽說,如果得不到同意,至少也不會受罰。
符皇后久病不愈,柴榮一股怒氣全出在宮中太醫身上,心急如焚之下,好幾次親自對着愁眉苦臉的幾名太醫施以拳腳,打得平時德高望重的太醫們狼狽不堪,不過,捱打的太醫事後總能得到一些賞賜作爲補償。太醫們自然盼着早日醫治好皇后的病,可皇后病得奇怪,多次會診,衆太醫仍找不到病因,彼此還爭論不休。用藥如用兵,太醫們查不出病因,斷然不敢象對待普通病人一樣大膽用藥,只好用些平和的中藥進行調理,也不至於因用藥不當而犯下大錯。
符皇后的病情就這樣一天天嚴重起來,眼見不治,柴榮一面下令在全國徵招好的醫學博士,另一方面也把符彥卿叫到大梁來,以備不測。符彥卿知長女與四女符英從小感情極好,經柴榮同意後,符彥卿給符英寫了信,告訴了大姐的病情,請符英速來大梁,若大姐真的不行了,也好見上一面,以了大姐心願。
符英每到休息之地,就尋找寺廟燒香祈禱,保佑大姐平安無事。但找到幾家寺廟之後,均是廟毀人去,和鄭州的情況一樣。
從唐以來,皇家多信佛,因此,佛教在社會上極爲盛行,到了周朝,佛教已成爲極大的一股社會勢力,引出了許多社會問題。周朝全國有僧尼近百萬,有些地方出家人過多,已經出現兵源不足的狀況;許多雞鳴狗盜之徒、逃避徭役之人以及罪犯,以出家作爲對抗手段,導致律法不暢;大量銅鐵被用來鑄造佛像,軍械製造無法得到充足的原料供應;另外,全國寺廟三萬多所,佔有大量地產,享有免租稅的特權,對國家收入影響極大。
柴榮出身貧寒,早年還曾在南方作生意,對民間疾苦了解甚深。針對以上積弊,柴榮不惜進行了被萬世咒罵的毀佛行動。柴榮許多親信勸阻此事,柴榮答道:“平定亂世乃千秋功業,佛家曾謂,如有益於世人,手眼尚且可以佈施,區區銅像又何中道!”衆人聽後啞口無言。在顯德二年五月甲戌,柴榮下詔強行拆毀了寺廟,融化佛像爲兵器、錢幣,並勒令僧人還俗,並明確規定了出家的條件及程序。(注:柴榮詔書見作品相關。)
柴榮下旨後,大梁、鄭州、大名府等地貫徹執行得非常徹底,所以,符英所到之處,除了幾所古寺之外,大部分都被拆除了。符英心中暗自惴惴,“難道是今上毀佛,在姐姐身上得到了報應。”這個念頭嚇了符英一跳,符英趕緊轉過念頭去想別的事情。
一行人要到大梁的時候,符英派出兩名家人,快馬加鞭地先到大梁報信,兩名報信家人一名到富家大院、另一名到父親符彥卿處。一天後,符英一行也進了大梁城,來到了富家大院。
富鞏以大梁爲重點,開了好幾家富家商鋪,生意火爆,竟遠遠超過鄭州。侯大勇命富鞏在大梁買一個院子,作爲富鞏商鋪的活動基動,侯大勇及其家人、親信來到大梁後,也就有了一個落腳之地。
富鞏此時正在大梁,接到報信後,立刻安排衆人打掃房間,在牀是用了最好綢緞,並點上薰香。
符英進大院時,富鞏連忙帶着四十多個奴僕上前。富鞏親自帶路,把符英領到了收拾好的院子。
符英進了主院,懷有身孕,一路走來,很有些疲倦,便躺在牀頭休息,讓小蓮子出去張羅燒洗澡水等事。符英心中隱隱約約有些不快,她沒有想到的是,富家大院裡竟有四十多名奴僕,這也太奢侈了。
過一會兒,小蓮子回來,說起另一事,更讓她感到不快。原來小蓮子無意中聽說,現在符英所住主院,前兩天是富鞏和其小妾住在裡面。
富鞏本是滄州侯府的下人,被侯大勇重用後,侯大勇念其功勞甚大,就把富鞏改賤爲良了。現在雖說從身份上說不是侯家奴僕,可富家產業畢竟是侯家所有,相關文書都由符英掌管着,按照規距,侯家購置的院子,主院一定要留給侯大勇和符英,空着都不能讓人住,而富鞏竟然一直住在主院裡,直到接到符英要來的消息之後才搬出來。
符英想到這兩件事,心裡有些警惕,畢竟,富家商鋪利潤驚人,富家掌櫃一定要是忠厚之人,否則很空易出事。符英對富鞏印象其實挺好,覺得富鞏沉穩機警、忠厚老實,是個可以信任之人。這次見到富鞏,總覺其眼神中總有那麼一絲遊離。
符英剛剛洗漱完畢,皇宮中就來了一位公公,宣旨請符英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