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巧姑裝失憶,林長樂輕薄阿福,成老爹也有些生氣,可他還指望林短斤幫他放賬,自是不肯眼睜睜地看着林短斤病死。又因自己曾經想把孫女兒許給林長樂,有些心虛氣短,不好擅自做主。
徵詢地看向葉知秋,“秋丫頭,你看……”
葉知秋也不希望鬧出人命來,便吩咐人把林短斤擡到楊順家去,請了聞蘇木過來看診。巧姑惹惱了兒子,沒臉再待在成家,帶着兩個女兒跟了過去。
“姐姐,你到底怎麼想的?你不是不知道他們都做了什麼事,怎麼還要留他們住在這兒啊?”虎頭餘怒未消,氣呼呼地跑來質問葉知秋。
葉知秋看着他嘆了口氣,“你這沉不住氣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你娘裝失憶的確是她的不對,可她爲什麼裝失憶?還不是爲了能跟你多親近親近?
可憐天下父母心,你因爲這個把她趕走,將來一定會後悔。
林短斤現在傷病嚴重,不抓緊醫治就有性命之憂。如果他死了,娘怎麼辦?那三個孩子怎麼辦?你幫他養活嗎?”
虎頭擰起眉頭,“那還有林長樂呢,他輕薄了阿福姐姐……”
“他說輕薄就輕薄了?”葉知秋打斷他道,“阿福是那麼容易被輕薄的?林長樂要是在阿福那裡佔了便宜,你以爲他還能好好地出現在你面前,等你替阿福打抱不平嗎?
你也太小看你阿福姐姐了。
你別聽風就是雨,搞得好像天底下只有你一個人在乎阿福一樣。本來沒什麼事,你喊打喊殺的,別人還真以爲阿福被林長樂怎麼着了呢。”
虎頭被她說得臉上陣紅陣白,仍舊有些不甘心,“那也不能讓他們繼續留這兒了,我這就讓他們收拾東西滾蛋。”
“行了,怎麼越勸你還越來勁了?”葉知秋瞪了他一眼,“如果趕走就能解決問題。還用等到今天嗎?你回去冷靜冷靜,想明白了再來找我說話。”
虎頭聽她語氣帶上了幾分嚴厲,唯恐她發火,便不再多說。起身出了門。
等阿福晚上從清陽府回來,便拉着她問有沒有被林長樂輕薄,卻換來阿福一對白眼兒,“這種事情也是你問的?你把嘴給我捂嚴實了,要是壞了我的名聲,害得我嫁不出去,我就找你算賬。”
虎頭嘿嘿地笑道:“大不了我娶你就是了。”
“你想得美。”阿福拿眼斜他,“我對你這種小不點兒可沒興趣。”
虎頭不樂意了,用比劃着,“我纔不是小不點兒。我個頭都比你高了好不好?”
阿福踮起腳尖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大笑着進屋去了。
林短斤受的都是皮外傷,經了聞蘇木的診治,灌下一碗退燒藥,後半夜就醒過來了。待巧姑追問他被打的原因。便把拿成老爹的銀子去放賬被人搶的事情說了一遍。
巧姑聽他說不光折了成老爹一千二百兩銀子,自己還搭進去一百多兩,連心疼帶害怕,一張臉煞白,“咱上哪兒弄那多銀子還爹去啊?要不……報官吧?”
“報什麼官?”林短斤橫眉豎眼地道,“我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你兒子又不肯幫我們。想告狀除非使銀子。我現在哪來的銀子打點啊?
再說了,打我的人都是街頭上的痞賴,認錢不要命的。他們要是知道我報了官,還不把我們全家都給殺了啊?”
“那可咋辦啊?”巧姑六神無主。
林短斤虎着鼻紅眼青的臉想了半晌,“現在就剩下一個辦法了,趕緊把阿歡和虎頭的親事定下來。跟他們多要一些聘禮。把這錢補回來。反正他們家富得很,不差那一千多兩銀子。”
“這能行嗎?”巧姑心裡直打鼓,“虎頭知道我是裝的,都不認我這個娘了。還有阿樂,對牛家的小姑娘動手動腳。把虎頭氣壞了,還能答應娶阿歡嗎?”
“你是你,阿樂是阿樂,跟阿歡有什麼關係?你是榆木腦袋嗎?成親這事不能直接找你兒子說,你應該去找你公爹。只要那老頭子同意了,你兒子就沒話說。”
巧姑有些爲難,“這個節骨眼提這事兒,怕是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林短斤惡聲惡氣地道,“這事行也要行,不行也要行,你不要囉嗦了。
明天早上你就去找那老頭子,我不管你是哭是鬧還是尋死上吊,一定要讓他同意這門親事。親事不成,我銀子就還不上,那個姓葉的妞娃子肯定會把我們趕出去。
到時候我們一家人喝西北風不說,你這輩子都別想見你兒子了!”
巧姑被他唬得哭了起來。
林短斤見她遇事只知道哭,心裡膩煩,又怕她成不事,耐着性子教她,“你去了不要說那些沒用的,就說你過去做錯了,想彌補老頭子和你兒子。兩家結了親,你下半輩子就能跟他們一起過日子,好好照顧他們了。
巧姑一一記下,第二天吃過早飯,瞅準虎頭去學堂、葉知秋出去幹活兒的空當,到成老爹屋裡來。
“虎頭娘來了。”成老爹打過招呼,便問起林短斤的情況,“老實咋樣了?”
巧姑按照林短斤教的抽泣着答道:“發了一宿的高燒,這會兒還吃不進東西下不了牀呢。”
成老爹安慰了她幾句,又如林短斤所料,問起他是怎麼傷的。
“孩兒他爹出去幫爹辦事,說自己是成家的親戚,人家見他穿得太寒磣,不信,說他是騙子,狠狠地把他打了一頓。他早上醒了直喊給爹丟人了,非要收拾東西回老家去。
我死活不依,他才歇了念想。一個大男人,蒙着被子嗚嗚地哭。”
巧姑說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好一番懺悔。
成老爹本就心軟,又一直拿她當自家兒媳婦看,哪裡禁得起她的眼淚攻勢?稀裡糊塗地就答應了她的要求。吃完晚飯,把孫子和孫女兒叫到房裡,一本正經地商議起親事來。
“什麼?!”虎頭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你讓我跟林短斤的閨女成親?爺爺,你老糊塗了吧?”
成老爹登時紅了眼圈,“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敢指着你爺爺的鼻子罵老糊塗了是不是?”
虎頭正在氣頭上,絲毫不肯服軟,“你就是老糊塗了,要不然你會隨隨便便給我許親?林短斤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你自己被他們哄得團團轉也就算了,還想搭上我?
你糊塗透頂!”
成老爹拍案而起,“你混賬!”
他被虎頭一番話氣得血壓上升,又起得猛了些,眼前一黑,便向後仰去。
幸好葉知秋離他不遠。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爺爺,你怎麼樣,沒事吧?”
成老爹緩過勁兒來,顫着手指點着虎頭。連聲道“好”,“好哇,好,你……你……我辛辛苦苦地把你拉扯大,到頭來你就這樣對我,你可真是孝順!”
把他氣成這樣,虎頭心裡已經開始後悔了。可被他拿反話一激。火氣又上來了,“你別倚老賣老了,你拉扯過我幾年啊?姐姐來之前,不是我一直在照顧你嗎?
拉扯我長大的是姐姐,不是你……”
“虎頭,你還不閉嘴?!”葉知秋厲聲喝斷他。“你怎麼能這麼跟爺爺說話,趕快跟爺爺道歉!”
虎頭梗着脖子爭辯,“我說錯什麼了?我不道歉。”
葉知秋火了,三步並作兩步奔過來,掄圓了胳膊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之後。成老爹愣了,虎頭愣了,她自己也愣了一瞬。
這是虎頭第二次捱打,第一次打的是屁股,他那時候年紀小,只覺委屈害怕。這次打的是臉,他又正是愛面子的年紀,滿腔都是屈辱和憤怒。
他不能跟自己最親最愛的姐姐發泄,便把這筆賬悉數算到了林短斤一家的頭上。一言不發,掉頭就走。
成老爹急了,掙扎着站了起來,“秋丫頭,快,快去看看,別出啥事兒了。”
“爺爺,你坐着。”葉知秋將他按回椅子裡,“我去吧。”
說着出了門,就聽隔壁傳來一陣哭喊聲。
燕娘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知秋妹子,不好了,虎頭要把他娘趕走呢。”
葉知秋快步下了臺階,越過籬笆牆望去,只見衣服鞋子扔了一地,林慶歡攙着臉腫得跟豬頭一樣的林短斤站在一邊,巧姑跪坐在地上,摟着林欣悅失聲痛哭。
虎頭凶神惡煞地揮舞着一根兒臂般粗細的棒子,一迭聲地嚷着“滾”,楊順和花花一左一右地拉着他。
燕娘見葉知秋只看不動,忙扯了扯她的袖子,“知秋妹子,你快去勸勸虎頭。這黑燈瞎火的,他們這一家子病的病,小的小,讓他們上哪兒去啊?”
“我不能勸。”葉知秋眸色微沉,“我現在去勸,虎頭會恨我的。”
燕娘不明所以,“啥意思啊?”
“讓他們走吧。”葉知秋答非所問,“他們不走,這事兒就沒完。總不能爲了幾個外人,鬧得我們自己家裡雞犬不寧。
燕娘,麻煩你家楊大哥跑一趟,套輛車送他們出村吧。他們在落葉村賃了房子,應該還沒退,不至於沒地方去。再給他們一些銀子買藥吃飯,別給太多了,三兩五兩就行。
回頭我還給你們!”
燕娘擺了擺手,“嗨,說啥還不還的?那幾兩銀子我們拿不出來嗎?”
葉知秋拍了拍她的手臂,“一碼歸一碼,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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