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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地獄先生”童靴慷慨打賞,鞠躬!!!!
聞蘇木垂目沉吟片刻,才下定決心一樣擡起頭來,“葉姑娘,借一步說話。”
葉知秋見他沒有一口否定,心裡又生出幾分期冀來。趕忙引着他出門,到院子裡說話,“聞公子,你是不是還有辦法?”
“的確有。”聞蘇木神色有些肅然地看着她,“不過這辦法只怕連葉姑娘也無法接受。”
葉知秋早料到這方法不會很容易,否則他也不會避開其他人,找她單獨說話了。因此聽他這麼說,並不感覺意外,“聞公子,你只管說,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沒關係的。”
“我在一本描述巫醫的典籍上看過一種名爲穿顱術的療法,可以用來治療腦部病痛和創傷。去除治療部位的毛髮,切開其下頭皮,取下一塊頭骨,施以藥石,而後重新縫合。
我曾用此法爲一匹馬剝離了刺入腦中的骨頭碎片,也曾協助官府的仵作,從屍身的頭部取出過將人致死的繡花針。
雖然我以爲此法不失爲治病救人的途徑,可終究是與巫術沾邊,且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隨意損傷,是以我從不敢用在活人身上。
我之所以斗膽跟葉姑娘提起來,是因爲成老伯的眼疾很有可能會惡化……”
葉知秋臉色微變,“惡化?”
“是。”聞蘇木點了一下頭,怕她聽不明白,用手比劃着道,“我方纔說過,兩處瘀滯原本是相鄰並且相互牽制的,如今一處瘀滯消散,另一處瘀滯凝成的血塊就會移動到第一處瘀滯的地方,壓迫視路。
瘀滯雖塞,可並非完全不通。血塊則不同。它會將視路完全封堵。自今日起,成老伯就有可能出現頭痛的症狀,雙目也會逐漸失去知覺,從而致使眼瞳萎縮。
換言之。若不及時治療,便再無復明的希望了!”
葉知秋蹙了眉頭,“聞公子,這個穿顱術你有多大把握?”
“不到一成。”聞蘇木如實回答。
葉知秋的心一路沉到了谷底,如果她沒會錯意的話,他所說的穿顱術就是開顱手術。在那個醫術發達、儀器精密的年代,這類手術都是高風險高死亡率的,更何況是這個顯微、沒有強效消炎藥的地方呢?
施針之前,老爺子還那樣興高采烈,滿心期待。現在不僅徹底沒希望了,日後還要忍受頭痛的折磨。早知如此,她就不該張羅着給他治眼睛。
世間最殘忍的事,莫過於給人希望,又將人推入絕望的深淵。
聞蘇木也是滿懷歉疚。“如果我的醫術再精湛一些,診斷得再謹慎一些,再細緻一些,成老伯即便不能視物,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葉姑娘,真的很抱歉,我辜負了你信任!”
“聞公子。你別這麼說,你已經努力了。”葉知秋反過來安慰他,“王大夫不是也沒有診出來嗎?這世上哪有能百分之百治好的病?
別說是治眼睛,就是得了風寒吃湯藥還有副作用呢。也許爺爺的情況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天無絕人之路,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老爺子這個病人對他來說至關重要。甚至可以說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位病人。沒能治好,他的心裡恐怕比誰都難受。她沒那麼不講理,不會去苛責一個盡心盡力的大夫。
聞蘇木有些怔然地望着她,明淨的眸子裡升起淡淡的水霧。
自他從醫開始,看過的病人不過百名。其中的一半還是看在他祖父或者父母的面子上。勉爲其難找他醫治的。不管病人是自願還是不自願,他都真心以待,傾盡全力。
治好了,別人對他道聲謝或送上一份謝禮,皆大歡喜;治不好,別人就會在背地裡罵他無能,只會仰仗祖父的名望;華家小姐被毒蛇咬死之後,人們更是將他劃歸庸醫的行列,對他敬而遠之。
還從來沒有人像眼前這個女子一樣,站在他的立場爲他考慮,理解他,尊重他,繼續信任他,讓他感覺自己是一名真正的醫者。
只可惜,這樣善良貼的女子,他只能遠遠地望着,不能與她攜手白頭,共度一生。
“葉姑娘,你放心,只要成老伯的眼睛有一絲希望,我就不會放手不管。”他鄭重地說道。
葉知秋微微一笑,“嗯,謝謝你,我們進去吧。”
他們說話的工夫,成老爹已經冷靜下來,跟王太醫細細詢問了自己的情況。
雖然王太醫並沒有把話說死,可自己的眼睛什麼樣他怎能不清楚?心知復明無望,頹喪不已。也沒有了跟他人閒聊的心情,便讓虎頭扶他回房去休息。
其他人寬慰了葉知秋幾句,也都識趣地散去了。
聞蘇木和王太醫商議了許久,也沒商議出什麼好法子。便留下一個鎮痛去火的藥方,帶着高寶匆匆地走了。回到府中求教聞老太醫,遍翻醫典古籍,立誓要找出補救的辦法。
葉知秋破例沒去菜棚那邊,在家陪着成老爹,中午還給他做了他最愛吃的魚鍋餅子。老爺子強顏歡笑,撐着吃了半個餅子,便藉口午睡,讓她去忙自己的事情。
葉知秋打發虎頭去學堂,拜託阿福在家照看,自己到菜棚轉了一圈,見沒什麼事,便早早地回來了。
“爺爺怎麼樣了?”一進院子她就跟阿福打聽。
“還躺着呢。”阿福嘆了一口氣,“我看也沒睡着,老是翻身,成爺爺真可憐!”
葉知秋安撫摸了摸她的頭,想起一件事來,“阿福,你是不是該去給胡家送錢了?這兩天我一直想問你來着,可是總忘。”
“早就送過去了。”提起這件事,阿福老大不願意,“那天我和我爹一塊兒去的,胡亮一看見我們就念叨,說現在日子難過,家裡還有兩個要吃藥看病的,一年五兩銀子不好乾什麼。
房子破得不成樣兒了,夏天漏雨冬天鑽風,再不翻蓋就家裡幾口人不定什麼時候就被砸死在裡頭了。沒個像樣兒的房子,沒幾畝好地,誰肯嫁給他們家兒子?
最可氣的是,他還說耿家村有人認了個乾兒子,適逢過節就帶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去串門,過年的時候還要磕頭拜年。
我是沒給他磕頭拜年,可哪回過年過節我爹沒給他們送東西啊?前些日子收了糧食,還給他們送過去兩袋子呢。
他還想怎麼樣?把我們家整個打劫了啊?”
葉知秋見她氣鼓鼓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反正你手裡有文書,不怕他強索硬要。他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吧,當沒聽見就是了。”
“我也想當沒聽見,可是知秋姐姐,你是沒瞧見他那個嘴臉,好像我們家欠他幾萬吊錢似的。”阿福一臉憎惡之色,“我現在一想起還要跟他打至少九年交道,我就腦瓜仁兒疼。”
“你也別疼了,等過完這個年,我們手頭寬裕一些,你就把答應他們的房子和地給置辦了吧。至於每年那五兩銀子,你多給他一些,他應該能答應一次性付清。
到時候你再讓他寫個文書,以後逢年過節,讓禮貌性地走動一下就可以了。你不願意去,可以讓老牛叔去。”
聽她這麼說,阿福心裡才舒坦了一些,挽住她的胳膊,“還是知秋姐姐對我好,我爹就知道罵我不懂事兒。”
葉知秋在她腦門上戳了一下,“你啊,修行還不夠。什麼時候做到寵辱不驚,喜怒不形於色,才能算得上一個出色的商人。”
“知秋姐姐你真討厭,我剛說你對我好,你又尋着機會來教訓我。”阿福不滿地撅起嘴巴,“在外面的時候死命端着笑,回家了我還不能抱怨幾聲啊?”
葉知秋立刻妥協,“能能能,等一會兒我搬個小板凳坐在你面前,專門聽你抱怨,好不好?”
阿福憋不住樂了,“這還差不多。”
“我先去看看爺爺,一會兒再聊。”葉知秋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頭,便往裡走來。走到堂屋門口,就見湯遠修在角門探頭探腦。
她腳步滯了滯,還是停了下來,“湯先生,你找我有事嗎?”
自從她那天發了火,這老頭就沒再纏她了,不來蹭飯,也不在她眼前轉悠,只是時不時打發人過來要這樣那樣的東西吃。也不知道是幡然醒悟了,還是準備養精蓄銳,捲土重來。
湯遠修眼神閃爍,哼了一聲道:“我找你一個黃毛丫頭能有什麼事?我就是隨便逛逛。”
“原來是這樣。”葉知秋彎了一下脣角,“那你慢慢逛,我先失陪了。”
湯遠修急了,“小丫頭,你站住。”
葉知秋將邁了一半的腳收回來,“怎麼,你又有事了?”
“我纔想起來。”湯遠修乾咳了兩聲,“有件事你的想法太偏頗了,我得跟你好好掰扯掰扯。”
葉知秋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您老想跟我掰扯什麼啊?說吧,洗耳恭聽。”
湯遠修大爲不滿,扯着嗓子嚷嚷起來,“大冷天的,你小丫頭就讓我一個老人站在外面跟你說嗎?不管怎麼着也得有把椅子,再來杯熱茶吧?”
“熱茶沒有,椅子可以有,想來就來吧。”葉知秋扔下一句話,便徑直進門去了。
“想來就來吧?這是對長輩的態度嗎?至少也要說個‘請’字吧?”湯遠修嘴裡氣哼哼地嘀咕着,進了成家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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