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月梧沒有回答,深深地伏在地上,一張臉紅得快要滴血。
那話一出口,沈長浩便覺出自己問得有點多餘。
喬庶妃仗着與皇后沾親帶故,一心想在王府做大,背後裡沒少搞小動作。只是手段太過稚嫩,不足爲慮,也無傷大雅,王爺無視,他也懶得過問罷了。這樣心比天高的女人,又怎麼會跟別的男人牽扯不清,給自己留下致命的把柄?
不過偷買並私藏“無影香”這種見不得人的東西,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比給王爺戴綠帽子還要致命。別的暫且不說,單單一個“企圖毒害皇室血脈”的罪名就夠她喝幾壺了。
而且看她的反應,不僅是買和藏這麼簡單,十有八、九是在王爺身上用過了。哪怕王爺只是掉了一根頭髮,她都能被定個死罪。
這個喬庶妃還真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鳳康將那兩人的神情舉止看在眼裡,心裡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他不明詳細,不過聽起來像是他被那個女人下藥了,開口時聲音便帶上了壓制不住的怒意。
“到底怎麼回事?”
沈長浩現下不好跟他解釋,便遞過一個安撫的眼神,“王爺,你且稍安勿躁,等我先問問清楚。”
“那你就快問。”鳳康已經很躁了。
沈長浩略一點頭,便肅了神色看向喬月梧,“喬庶妃,我問你,這藥你是用了還是沒用?”
“用……用了……”喬月梧聲若蚊蠅。
沈長浩眉目微沉,“王爺命你在青梧閣調養身體,你沒有出來走動的機會。你是如何下手的?”
“王爺先前來過一回,將披氅落在了青梧閣。我將那藥,縫在了衣角之中……冬元節那日,王爺賜下酒菜……我便趁機收買了前來送菜的下人,讓他將披風帶出去,還……還給王爺……”
喬月梧字字艱澀,最後幾個字,更是如同從嗓子眼兒裡硬生生擠出來的一樣。
沈長浩沒想到她是通過這種途徑下藥的。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說她蠢吧,下藥的手段還算巧妙;說她聰慧吧,光是生出下藥的念頭就已經夠蠢了。
默了默,繼續問:“那藥並非平常之物,你深閨簡出,是如何知道的?”
“是張媽告訴我的。”說到這個。喬月梧聲音高了不少,能清楚地聽出其中的憤恨之意,“她說只要將藥連同我的頭髮一起。放在王爺身邊,就能讓王爺對我……對我傾心……”
張媽急急地申辯,“王爺,不是奴婢,喬庶妃她……”
鳳康眼帶冷怒地掃來,她頓覺汗毛直立,一個哆嗦,將後面的話吞了回去。垂頭伏地,不敢再言語。
沈長浩覺得沒有再問下去的必要了,便起身上前。附在鳳康耳邊低語了幾句。
饒是早已從他們的對話之中聽出了端倪,鳳康還是忍不住怒火升騰。只是礙於自己的面子。不好大張旗鼓地發作。雙拳緊握,臉色鐵青地坐在那裡。
然而任誰都能感覺到,廳中的溫度比剛纔低了不止一度。各個屏息凝神,不敢有分毫動作。
洗墨在門外躊躇了許久,還是硬着頭皮進了門,“王爺。張媽住所已經仔細搜過了。除了牀下一包來歷不明的首飾細軟之外,並沒有其他可疑的東西。”
鳳康嗤聲冷笑,“收拾得還真乾淨!”
去青梧閣搜查的人也很快回來了,呈上一個做工精緻的方形瓷瓶,說是在喬月梧梳妝檯的暗格之中找到的。
沈長浩拔掉瓶塞,從裡面倒出幾粒用蜜蠟包裹的藥丸。經過鑑定,確認是無影香無疑,於是看向鳳康,“王爺,我看也沒有必要再審下去了。”
喬庶妃被禁足,沒有那麼多興風作浪的機會。而張媽藉着小世子的名頭,出入青梧閣幾次還是不成問題的。孰是孰非,一目瞭然。
況且他們從一開始就知道喬庶妃是個替死鬼,幕後之人早有準備,再審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就是有,也不能再審下去了。都是皇族中人,撕破了臉對誰都不好。最終受到傷害的,只會是小世子這個無辜的孩童。
“你說得對,的確沒有必要了。”鳳康的怒氣已經收斂了不少,臉色依然冷得嚇人。一擡手,將擺在面前的那包東西連同托盤掃到喬月梧面前,“拿上你的東西,立刻滾出王府,本王不想再看到你!”
饒是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喬月梧的心還是忍不住抽痛起來,伏在地上流淚不止,“王爺……”
“滾。”除了這個字,鳳康再無一字願意施捨。
喬月梧悲痛欲絕,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沈長浩使了個眼色,洗墨會意,出去將她的使喚丫頭叫進來,將人連拖帶扶地帶走了。
張媽只當自己脫殼成功,正暗自慶幸,就聽鳳康冷聲喝道:“來人,將張媽拖出去,杖責五十,趕出王府。”
張媽如遭雷擊,一張紅腫的臉配上驚愕的表情,說不出是猙獰還是可笑。口眼大張地愣了半晌,纔想起來喊冤,“王爺,奴婢所做一切都是爲了小世子……”
“閉嘴。”鳳康滿臉痛惡,“本王就是念在你照看鳴兒還算盡心的份兒上,纔給你留了一線生機。再敢提及鳴兒一個字,立刻杖斃。”
張媽眼中的光亮迅速黯淡,生機全無。
她這一生輾轉三個王府,還曾在宮中侍奉多年,怎會不知道掌嘴和杖責的區別?只要行刑的人不想下死手,無論掌嘴多少下,都不會傷及性命。技術高超一些的,打一百下也不會讓受刑之人牙齒鬆動分毫。
杖責雖然也有技巧,可要分什麼情況,也要分多少下。王爺親口下令,誰敢偷奸耍滑?像她這種老胳膊老腿的,只怕二十就要去掉半條命,五十棍子打下去,她哪裡還有活命的機會?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她早就是一枚棄子了!
看着張媽像死狗一樣被侍衛拖出門去,沈長浩有些不忍地嘆了一口氣,“這麼大歲數,怕是熬不到五十棍子就沒命了。”
“死有餘辜。”鳳康語調冰冷地扔過來四個字。
姑息等於養奸,這一次放過了她,只要讓她逮住機會,下一次必會故技重施。他的王府,容不下這種三心二意、倚老賣老、算計主子的刁奴。
沈長浩又嘆了一口氣,“依我看,喬庶妃……啊,不對,現在應該稱爲喬姑娘了。她比張媽更慘,被王府趕出去的侍妾,誰還敢要?只怕要揹負不能言說的恥辱孤獨終老了!”
“罪有應得。”鳳康又扔過來四個字。
就憑一個連外戚都算不上的嫡女,也想過繼到皇后膝下?真是可笑。如果可以過繼子女,那個女人也不會等到今天,上躥下跳,企圖用裙帶關係拉攏皇子了。
他皇帝老子絕不會允許那個女人過繼,即便哪天老糊塗答應了,也會從皇族從鳳家挑選,哪裡輪得到她喬月梧?
如果她老老實實地待在王府,至少可以保住一個名分,一輩子衣食無憂。想得到他的寵愛坐上王妃的位子?簡直癡心妄想。
他的王府同樣容不下這種淺薄無知、厚顏無恥的女人!
沈長浩瞄了瞄他的臉上,將手中的方形瓷瓶舉起來,“王爺,你知道這東西的‘妙處’在哪裡嗎?”
鳳康無比惱火地瞪過來,“你覺得我還不夠丟人嗎?”
京城之中原本就有他身懷隱疾的傳言,他被府上的侍妾下藥消息若是傳了出去,不知道要笑掉多少大牙。
最可恨的是,他居然聽信了那老大夫的話,以爲自己相思成災,纔會夜夜春~夢。跑到那個女人面前又是裝昏又是賴住,丟盡了臉面。
搞了半天,都是被這種下三濫的東西所害。還說什麼“情根深種”?!真是諷刺之極!
沈長浩出乎意料地沒有打趣調侃,神色很是鄭重,“王爺,這並不是普通的情藥,而是番域某國宮廷秘藥,罕少外傳。包括我們華楚在內的中原諸國,知道此藥的人加起來未必能超過十數。”
鳳康從這話裡聽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不自覺地斂了火氣,“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王爺可還記得,九年前,在太后生辰宴上發生的事?”
鳳康點了點頭,“當然記得,不過那件事跟你知道無影香有什麼關係?”
“當時還是華錦郡主的秦王妃突然中毒,皇上雷霆大怒,命侍衛嚴加搜查。因爲秦王妃是入宴之前中的毒,所以慈安宮也在搜查之列。
王爺和五殿下、十一殿下都趕去慈安宮探視,我和洗墨也陪同前往。到那裡的時候,正逢侍衛搜查,十分混亂,我偶然發現了一張寫有番邦文字的紙片。一時好奇,就撿起來看了。你也知道,我曾經跟祖父學過番邦文字的。”
說到這裡語氣一頓,眸色加深地凝了鳳康一眼,“那張紙上記載的,就是有關無影香的事情!”
鳳康臉色微變,“慈安宮怎麼會有那種東西?”
“王爺忘了嗎?在太后生辰宴的前兩年,皇上曾經派人出使番域。使節團回來的時候,帶了不少番邦之物,其中就有一盒娑羅國君進獻的養顏秘藥。
皇上原本打算賜給皇后娘娘,可後來不知道爲什麼又改了主意,進獻給太后了。想必那張記載無影香的紙片就是這麼得來。”
鳳康眼神凝重起來,“那紙上都寫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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