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略東洋六

經略東洋(六)

夜裡,崇德天皇突然發了燒,清涼殿一片人仰馬翻,御醫匆匆趕來,診脈後說染了風寒。貼身服侍的宮人便想起宮宴後天皇換下的內衫都汗溼了,莫非是那時侵了風邪致病?但殿內雖暖,也不至於熱得出汗呀……御醫心裡也有些詫異,卻不敢多問,只開了方子令人煎藥。

天皇的風寒並不嚴重,吃了兩貼藥便好了,再將養了三五日便能上朝聽事。這日上皇和公卿大臣朝議大宋使團提出的修訂兩國通商條約之事,諸如在通商口岸降低關稅、設立大宋領務館等等。

治部卿稟道:“……使團富氏正使言,大宋的明州、華亭、海門港對我朝過去的商人收稅都是十稅一,按公平原則,我朝對大宋商人定的十稅二不利於友好平等的交往……臣以爲,這位富正使所言甚有道理。”

大藏卿當先反對,“若降下關稅,我朝將損失一半商稅,誰來承擔這個損失?哼,降稅不關你們治部省的事,當然只管說好話不怕牙疼。”

大藏省的職能相當於大宋的戶部,地方田稅、商稅都屬於大藏省的職司,大藏卿當然不願意降低關稅——其收入已佔了全國商稅的八成。

治部省職司外交事務,沾不到海貿利益,治部卿看得明白,只要交好大宋使團,讓大宋使團滿意,上皇就會滿意,論賞便少不了他的功勞,當下冷笑道:“我朝要交好大宋,這關稅

自然得公平,若是因不公平的關稅惹惱了大宋,大藏省負這個責任?”

大藏卿立時想起那位威勢凌人的衛氏國師,還有駐在小濱港的大宋艦隊,咄咄反駁的氣焰就消了大半。

朝臣們左右私議起來,一些大臣認爲不能惹怒大宋,一些大臣心疼降稅的損失,這些大臣多半是能從海貿中撈得油水的,口裡叨叨着不能降。

左大臣藤原忠通陡然揚聲道:“雖然降稅會減少商稅的總收入,但一則不得罪大宋上國,二來降稅後將有更多的宋商進入我國貿易,商貿將更加擴大,這般算起來,也能抵減降稅的損失。”

大臣們一想,好像是這個道理。

上皇讚許地看了眼左大臣,頷首道:“降稅之事就這麼定了。”

殿上又議起在通商口岸設立大宋領務館之事。

治部卿道:“宋人的糾紛交由宋官解決,可省了我朝地方官員不好斷事的麻煩。”

大臣們又紛紛附和,這回連大宰府權帥也不反對了。

唯有式部大輔藤原敦光面帶憂慮道:“若由大宋官員駐我朝地方斷事,恐有涉嫌內政之弊。”

這句清醒的言論很快消散在其他公卿的反對之聲中,鳥羽上皇對這位六十八歲的老公卿沒怎麼放在心上——半隻腳都跨入棺材了,老來糊塗也是有可能的。最終依從多數大臣的意見,允了此項。

議事到後面,上皇問:“這些日子,衛氏國師可有出見衆卿?”

從那晚宮宴後,公卿大臣們便爭相遞帖進使館,謁見大宋國師,又紛紛在家中設宴,邀請使團官員,但這位國師從未接見任何一位公卿,也從不出席公卿家的宴邀,她的侍從官出面轉述她的話,說,兩國商談正事自有使團的正副使臣在,國師來日本國是觀光賞風景,喜歡四處走走逛逛,至於宴會之類有使臣出席即可代表……聽了這番回覆的公卿大臣們雖然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難道還有誰敢強迫這位國師嗎?想想那人的威勢就足以讓人膽戰了。

公卿大臣們相覷嘆着氣,沒有人注意到聽朝不議政的天皇臉色有些異常。

關白藤原忠實道:“這位國師不好美色,送去的美少年侍從都退了回來……”

殿上公卿瞄了眼神色有些不振的治部大輔,心道,連公卿第一美男子源氏卿都遭了拒見,那些美男侍從又哪會放在這位國師眼裡?

便聽左大臣接口道:“財物似乎也不能打動。上皇賜下的備前貢御刀、琵琶湖藍珠,以及臣等送去的禮物,都收到了價值相當的回禮。聽說,這位國師還帶了一車的銅錢用於購物,似乎真是所說的‘觀光’。——這些日子,臣等與大宋使團的議事都未見衛氏國師出面。”

坐在御帳臺一直未說話的崇德天皇蹙了下眉,一聽到“衛氏國師”,便想起那日晚宮宴上如銳箭刺入的目光,不由一陣心悸,背上彷彿還有汗溼冰冷的感覺。

殿上公卿大臣已議論起來,應該如何打動這位國師,至少不能讓衛氏國師對天皇朝廷生出憎惡之心或疏遠之意。

太政官大納言靈機一動,建言道:“……不如送些美女過去?”

平安時代的貴族有“美少男癖”和“風流”之好,鳥羽上皇的宮裡就養着幾位貎美的男寵,許多公卿家裡也養着美少年,曾有一位公卿詠和歌道“少年如櫻花,豔麗又純潔”,喜愛美少男成了一種風尚。

殿上許多公卿豁然點頭:或許這位上國國師也有“風流”之好呀。

衛氏國師是女子,“風流”之好當然是女色,難怪那些美少年都被退了回去,就連平安京的第一美男子源氏卿都打動不了衛氏國師呀。

中納言藤原賴長的臉龐流露出恍然醒悟之色,道:“衛氏國師和她的徒弟葉氏真人出入相隨,形影不離,……葉氏真人顏如冰雪,看來衛氏國師好女色多過男色。”

上皇想起宮中的幾位美少男,將心比心、以己推人,欣然笑道:“如此,就由宮內省從宮中女官、侍女中選幾名貎妍者,送去使館侍奉衛氏國師。”

宮內卿拜禮領了院宣。

朝議到最後,鳥羽上皇嚴肅道:“無論如何,不能惹惱了這位國師,她想觀光就觀光,想逛何處就去何處,兵衛府要管好街坊治安,小偷乞丐之類都要清掉,不能讓上國國師受了驚擾。——治部省嚮導是最接近衛氏國師之人,務必要恭敬地侍候,周到妥貼,一應要求只要逾越,都要儘量滿足,務必讓衛氏國師賓至如歸,感受到本朝的誠意。”

殿上公卿大臣拜禮稱是。

鴻臚寺的大宋使館內,衛希顏正把玩着鐫刻有皇室菊紋的備前貢御刀,並不知道日本國的君臣正在殿上議她的“風流”之好,打算送美女討好她,甚至有公卿大臣也在盤算着將家中美貌女兒送到使館侍奉。

她隨手一刀刺出,這時的日本刀還是直刀,形制來源於大唐橫刀,除了刀尖斜削外,刀身並不彎,出刀是扎刺而不是劈。

葉清鴻跽坐榻榻米上的身姿不動,袖內一拳擊出,拳風和刀風相接,發出“噗”的一聲悶響,周邊物什紋絲未動。

衛希顏清笑一聲,“不錯,有進步。”

說着將刀插回黃金裹頭的刀鞘內,道:“倭刀比起大宋制式軍刀,鋒利佔優一分,但韌性不及,碰上厚背大刀,對劈便折了。若論鋒利和韌性二者兼具,倭刀比不上達馬斯谷刀,更比不上中原兵器世家所造之劍。不過,這些兵器世家造一劍少則三五年,多則十年,賣出一口劍便能抵一年活,走的是價不是量。”

她敲了敲那柄御刀的刀鞘,“像備前國上貢的這種御製倭刀,十年才成一刀,比御刀次一等的倭刀,也得三五年才能造出,費時費力費錢,無法普遍裝備。你看倭國的武士,不是人人都有一把正經鍛出來的倭刀,多數是一年制的次品。

“我大宋兵員四十餘萬,是倭國兵員的十幾倍,軍中需要的是價格不貴的制式刀,否則便如大唐的橫刀般,因無法長期大量的鍛造供應而不得不棄用。”

“達馬斯谷刀如何?”葉清鴻知道軍器監正在仿造這種刀,當年出使海外的大宋使團從大食國帶回來了十幾名鍛刀工匠,已經造出了幾批刀劍供給軍中。

衛希顏道:“達馬斯谷刀的鋒利和韌性取決於它的材料和鑄造技術。最好的烏茲鋼在天竺,這幾年我們通過商會加大了對天竺鐵礦的購買,但天竺大陸內亂不休,影響了採礦,量跟不上去。軍中多數刀劍只能摻一部分烏茲鋼錠,完全的烏茲鋼刀劍只能供給將官和特戰士營使用——仍是昂貴品呀。”

衛希顏的佩劍就是用天竺烏茲鋼錠爲材料,採用達馬斯谷刀的冷鍛技術造出的雪花紋劍,劍身精緻優雅,遂以西周鍛造的名劍“承影”爲名——主造這柄劍的大食工匠引以爲榮,給自己取了個漢名叫周承影,意思是能造出漢人古周名劍承影的鑄劍師。

“最重要的還是鍛造技術。中國的百鍊鋼技藝傳到倭國,使倭人的鍛造技術得到大發展,造就了鋒利的倭刀,而中原的百鍊鋼技術卻萎縮了,成了刀劍世家的秘技。朝廷製造刀劍以鑄造爲主,後來發明的灌鋼法也因熟練的鍛工缺乏而重灌輕鍛,成爲冶鐵技術的硬傷。倭國人通過中原的百鍊鋼技術造出倭刀,並進一步發展了他們的鍛造和焊接工藝,而中原王朝卻走入了重鑄輕鍛的誤區……”她揚眉一笑,“幸而,這個歧路已經糾正了。況且,我們已經煉出了焦炭……”

大宋的冶鐵坊很早就開始使用煤炭鍊鐵,但有經驗的冶鐵工匠都知道,用煤鍊鐵不好。因爲煤中含硫太多,世界上最早用煤鍊鐵的羅馬人就沒有推廣這種技術。歐洲人在十七世紀初開始嘗試用煤鍊鐵,但一直沒有推廣,尤其優質鐵堅持用木炭煉製。直到十八世紀初能夠大規模煉焦後纔開始用焦炭取代木炭。因此嚴格來說歐洲不存在用煤鍊鐵的階段,實際上是直接用焦炭取代了木炭。

那麼大宋的工匠爲什麼要用煤鍊鐵呢?這是不得已而爲之:其一,人口增長造成人口密集,植被減少,木炭成本增高;其二,建築以木爲主,建築用木材需求量太大,使木炭成本進一步增高;其三,長期鍊鐵已經造成木炭極大消耗,進一步造成植被稀少,木炭成本提高。到宋朝時,一些冶鐵場已經無法大量使用木炭鍊鐵,只能用煤。

衛希顏最初將韶州冶鐵場作爲冶鐵技術革新的試煉場,就是因爲韶州森林茂密,並且雨量豐富、氣溫高,植被恢復容易,加上人口相對較少,能夠輕鬆獲得大量低成本的木炭鍊鐵。但這只是權宜之計,鍊鐵最終還是得靠煤炭煉成的焦炭纔是長久之計。

衛希顏只知道鍊鋼是用焦炭,但並不清楚煤炭怎麼煉出焦炭,然而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這個發展方向,至於技術上的事自有工匠們去研索。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任何時候都不要小看了這些底層工匠的智慧,之所以沒有創造出許多技術,很重要的原因是沒有人去重視。一旦上面給出了“煤煉焦”的目標方向,給出了令人心動的獎賞條款,冶煉工匠們迸發出的創造熱情比鍊鋼爐內的熊熊熔漿還要熾烈。

現在,少府監的冶鐵場已經初步掌握了煉焦技術,大量的煤炭煉成了焦炭,然後用來冶鐵鍊鋼,這對於冶煉出高品質、低成本的鋼鐵無疑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冶鐵鍊鋼技術上去了,受益的不僅僅刀劍等冷兵器,像火炮就能進一步改良,還有正在秘密研製的火槍……還有戰艦,將有更堅韌的龍骨,沒準不到十年就能造出鐵甲船……”

衛希顏修長有力的手指撫摸着承影劍上的鳳凰蝕紋刻,心情愉悅地道:“不僅僅是軍工,更受益的是民用。譬如,農具會比以前更鋒利、耐用,採用鋼製承樑和輪轂的馬車會更加堅固、跑得更快,房屋的樑柱可以用鋼筋取代大木,加上用磚泥建屋的推廣,就能進一步減少木材的砍伐……”

葉清鴻聽了一會,涼涼說了句:“真看不出來,您竟然如此關心天下蒼生。”

衛希顏嗔笑,“在你眼裡,爲師難道不是憂國憂民之人?”

葉清鴻回得直接:“不是。”

衛希顏隨手拿起案前檀盒裡的珠子擲過去,“不孝之徒。”

葉清鴻手一揚接住,半透明的渾圓珍珠穩穩當當的夾在蒼白指間,散發出濛濛的美麗藍光。脣角彎了彎,清冷聲音道:“亂丟真珠的習慣可不好。”

衛希顏白她一眼,“拿過來。這種藍珠可是很難得,丟一顆少一顆。”

她說的藍珠是日本珍珠中的極品。

Wωω .TTKΛN .¢O 日本珍珠品質最高的是“琵琶珠”,特指日本最大的淡水湖琵琶湖中所產的珍珠。這種珍珠個頭不大,但琵琶湖的水質清澈,所以珠色均勻,近乎於半透明,個頭圓潤,顏色淡青。

而琵琶珠中最高等級的叫做“走盤珠”,珍珠絢爛渾圓,在玉盤裡會一個勁打轉,令人歎爲觀止。走盤珠中最爲罕見的就是“藍珠”,顏色深灰透藍,個頭不一定渾圓,但渾圓的就更爲罕見,是珍珠中的極品。

衛希顏擱在案頭的鏍鈿檀盒裡足足裝了十二顆藍珠,是上皇宮中送出的禮物,連同那柄御刀。

衛希顏的回禮是一座立式擺鐘,鐘面和指針全部是純金製造,以沉香木雕刻成宮殿式的鐘閣子,雕工精妙絕倫,上面嵌着四粒紅寶石、四粒祖母綠、四粒藍寶石,合了十二時辰之數。

鳥羽上皇的宮殿內有宋商海貿過來的擺鐘,但精緻華貴卻遠遠比不上衛希顏回禮送的這座鐘,更精妙的是每過半個時辰殿閣門就會自動打開,從裡面轉出來一個精漆小人,按時辰敲鼓點報時。宮中見者無不嘆稀奇,鳥羽上皇很滿意,認爲天朝國師的回禮很有誠意。

衛希顏也很滿意,名花流旗下的制鐘坊造出這樣華麗精巧的一座擺鐘的成本價約摸值得五六顆藍珠,換了十二顆藍珠和一柄上品日本刀,算是她佔便宜了。當然,若是以這座擺鐘的市價而言,便是價值相當了。況且,送出這座擺鐘的意義遠遠不止是回禮,更重要的還在後面……

在高麗王的王宮內,也有這樣一座華麗精巧的敲鼓報時擺鐘。大宋“商人”用這座擺鐘換得了通過高麗國邊境和金國貿易的進一步便利——允許宋商在鴨淥江南岸設立固定的榷貨場,這比起以前在邊境候上十天半月才臨時指定交易點便利許多,並且允許“購買”到特權的宋商在榷場設立固定攤點,可以留守人員常年收貨易貨,比起以前一次□易的匆匆來匆匆去自然獲利更大,遂一年四季都有大宋商人在鴨淥江南岸的榷貨場和金人交易。然而,這個榷貨場的意義,遠遠不只商貨交易那麼簡單。

在高麗國所屬的耽羅島(濟州島)的星主城府內,同樣有這樣一座華麗精巧的敲鼓報時擺鐘。大宋“商人”用這座擺鐘在耽羅島東部“買”了五十頃山坡草地,建了一個養馬的牧場。然而,這裡不僅僅是供給大宋軍馬的養馬場,也是樞密院設在耽羅島的前哨。衛希顏盯住的是整個耽羅島,耽羅星主和高麗國的矛盾就是大宋可以利用的插足點。

衛希顏回禮送給鳥羽上皇的這座擺鐘也是前哨,她要的,是在平安京建一座鐘樓。每天清晨,太陽升起的時候,來自大宋的宏大鐘聲將敲醒整座平安京,就像大宋的光輝沐浴了平安京……鐘樓敲響的不是鐘聲,而是大宋的文明。

當然,這座鐘樓不是送,得讓日本人來求,用他們的錢,建一座“大宋造”的鐘樓。

葉清鴻瞥見她笑意幽深的脣角,語聲清淡道:“笑得很奸詐。”手指一動,那顆極品藍珠便輕輕落回到檀盒內的原處。

衛希顏橫她一眼,“不敬師長。”目光掃過盒內顆顆渾圓的走盤藍珠,尋思着回國後將這盒珠子送到京城最大的珠寶號九珍閣,讓手藝最好的工匠鑲在簪釵上:累絲鳳凰銜珠步搖送給可秀,赤金牡丹嵌珠釵適合希汶,累絲含珠金雀釵送給師師,五彩蝴蝶採珠釵送給嬛嬛,金絲並蒂蓮鑲珠簪子給棲雲作嫁妝的添妝應該很應景,菊花嵌蕊珠步搖適合淺裳姊姊,仙鶴銜瑞珠的簪子送給易安比較合適,寓意吉祥又長壽……

她合上檀盒,隨手擱到一邊,叫進一名親衛,吩咐準備出行。

葉清鴻問:“今日去何處?”

衛希顏攤開兵衛府送來的平安京輿圖,道:“前日咱們去了西市和東市,昨日去了藥師寺、西隆寺、法華寺等寺院,今日咱們去看學校。先去式部省的大學寮,再去藤原氏的家學勸學院,然後去北野天滿宮看看——那裡供着菅原道真的神位,倭國人稱他是‘學問之神’,後來菅原氏的後人在天滿宮建了座私學,在平安京很名氣。看了這三所學校,對平安京的學校教育狀況就能瞭解個大致了。”

不一會,侍衛做好了出行準備,在治部省的嚮導領路下,一行人騎馬出了使館,徑直往大學寮行去。

傍晚,鉛雲低垂的京都終於下起大雪,鵝毛般的雪片飄了一夜,直到凌晨時分方歇。這時,京都的屋頂和街道上已經停了半尺厚的雪,望眼處,一片皚皚。

天亮後,使館裡的役人們纔剛掃清了過道上的積雪,就見兩輛華麗彩繪的竹披車駛進使館大門。

車門打開,一名頭戴烏帽子、身穿紫貂大裘袍的公卿走下車來,正是宮內省長官宮內卿。他身後的竹披車下來四名女子,大毛鬥蓬下隱隱露出色彩繽紛的十二單衣,手持檜扇半掩面,扇子上端露出部分臉容,膚色天然白皙沒有甫厚粉,眉毛沒有剃,黑濃彎長的秀麗,隱約能看出都是容貌美麗的少女。

宮內卿說,這些侍女是從宮中精心挑選出來,專門侍奉上國國師起居。

仍然是侍衛首領蕭都尉出面招呼,當弄明白“侍奉起居”的真正意思後,這位侍衛都尉呆了一呆,目光飄忽地入內稟報,說:“稟國師,宮內卿送來四名美女,咳咳,說是……說是……”他吞吞吐吐的彷彿說不下去。

衛希顏擡了下眉毛。

侍衛都尉的口舌頓時變得流暢,“稟國師,宮內卿送來四名侍女,說上皇所賜,侍奉您起居並侍寢。”

侍……寢??葉清鴻順了下氣,將那口差點噴出的茶水緩緩嚥下喉去。

衛希顏顯然也被“侍寢”之語驚了下,轉眼,大笑。

“真虧他們想得出來。”她笑着擺了擺手,“回覆宮內卿,說感謝上皇厚意,但本國師不好女色,侍寢就不必了,把人領回去吧。”

“諾!”侍衛都尉行禮後飛也似去了。

屋內,葉清鴻斜眉睨她,“不好女色?”

衛希顏微微一笑,“心中有人,眼中便無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