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如墨塗抹。
亂葬崗一隅,衣冠冢一座。
墳前歪坐着一老婦在燒紙錢,火光映襯着她蒼老的面容在她不再清亮的眼裡跳躍,像是地獄裡的烈火幽深而恐怖,可以焚盡一切。
她目光堅定的盯着石碑,同時眼裡也含着淚,壓低了的聲音有些粗啞:“紅兒,我苦命的兒,你就好好安息吧!娘一定會爲你報仇的。”
她抹了抹眼睛,堅強的不想讓淚水落下,轉手又給女兒燒了把紙錢:“娘,一定要讓他們爲你血債血償,把那些迫害過咱們母女的人碎屍萬段,紅兒,你安息吧,好好等着娘,等着娘與你團……”
平地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那不輕的腳步聲越發臨近,彷彿就在耳邊。
“誰!”那婦人警惕的望向四周,同時一手伸進衣襟,摸索着某物。
“是我!”熟悉的聲音從墳上傳來,只見一女童凌空立在墳頭,居高臨下的望着下有的婦人。
婦人見竟是顏瑤,受驚不小,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打算好隨時反擊:“你不是走了麼?”
“我若不走,嬸子也不會出手。”顏瑤的眼有洞察一切的清明,似乎的所有的秘密在那樣的目光下無所遁形:“紅兒是嬸子的閨女?”
林知道再也瞞不住了,索性與她攤開說,談起往事她像沒了所有的力氣,一癱在地上:“十八年前,第一個丈夫因嗜賭欠了賭坊一債,他無力償還,就把我們母女分別給賣了,我被賣大野村做人媳婦,女兒被賣到一位張姓員外家做丫頭,直到那以後,我們母女再也沒有見過。”
顏瑤爲這對離散的母女心頭一痛。
緊接着,又聽她說道:“三年前,秦老大去城裡張員外家做工,用甜言蜜語哄騙了紅兒,紅兒年紀小不懂事,受不住他的花言巧語,便跟他一同私奔回了這大野村。”
她眸光噴火,臉上帶着滔天的恨意:“我起初還有些感激他把紅兒帶回我身邊,想着他平日品行再不端,只要他待紅兒好,我日後把他當親兒子疼,可日子沒過幾天……”
她熱淚滾滾,不忍再說下去,錘着地面一個勁的罵:“秦老大是豺狼虎豹,是畜牲!他是如何待紅兒,那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他是畜牲,他是狗不如的畜牲……”
等她罵夠了,她轉而又責怪起自己:“也是我害了紅兒,是我的私心害了她,當時她察覺秦老大品行不端,欲與之一刀兩斷,打算偷偷逃走的,可我不幫她,反勸她忍耐退讓,我不是爲她好,是也自私啊,怕她離了大野村我日後再也找不到她了。”
顏瑤問:“你爲什麼不同她一道離去?”
她一問,無疑是在林傷口上撒鹽,她悲痛欲絕:“我在這大野村住了幾十年,再多的苦也熬過來了,年輕時兩口子也常打架,但他年紀大了脾氣也收斂許多,日子比以前好過不知多少,我年紀不小了,不想過漂泊的日子,再則,我若隨紅兒必會拖累了她呀!”“是我不好,是我自私,是我愚笨,是我糊塗……”
顏瑤再問:“紅兒生前你可同她相認過?”
“當日紅兒往我跟前一站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是我閨女,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右耳上有塊拇指大的褐色胎記。她在世時,我因害怕我家那口子不敢與紅兒相認,只敢私底下照拂一下,我想着,想着來日方長,只要紅兒在我跟前總有機會的,哪想……”女兒昔日的容顏,讓她她悲痛的臉微微露出一絲甜蜜,她後悔萬分,哽咽道:“早知今日結果,我不如帶紅兒逃了去,最起碼母女倆不用陰陽相隔可以在一起!”
她趴在墳頭嚎啕大哭,壓抑在心頭的悲傷再也忍不住,顏瑤心頭微微抖顫,低垂着眼不忍去看。
這樣不知哭了多久,林擡起滿是淚痕的臉問她:“敢問仙長那秦老大是如何死的?”
顏瑤老實回答她:“秦老大在賭場出老千屢屢得手,他變本加厲,最後被賭場的人發現追殺至大野村,砍斷兩掌血枯而亡。”
聽到血枯而亡,林大感快慰,臉上露出一個快意的笑,她深知是顏瑤推波助瀾的結果,立馬向顏瑤跪下:“謝仙長幫我報此大仇!”
顏瑤眸光一閃便說:“你若真想感激我,我問你一事,你如實回答。”
林真誠說道:“仙長有事儘管開口。”
顏瑤用透徹的目光看她,不容她有半點謊言:“你本事通天,能爲紅兒報仇,可是藉助別的力量?”
她雖是在問,但言語篤定,林不敢隱瞞,便將來龍去脈一起不差的統統告知:“那年,我上山採果子去集市賣想補貼些家用,無意中撿到一塊石頭,它都快完全長進果子樹樹枝裡,我瞧着實在神奇,便把它帶了回來。”
在顏瑤眼神的示意下,林繼續說道:“它本也是塊普通的石頭,四五年前的時候突然會飛,有時還會消失,後來還能聽懂我說的話,慢慢的,我也能聽懂它說的。”
顏瑤眸光驟亮,滿臉的歡喜。
林唯恐她搶了去,立馬道:“我無兒無女見他很通人性,實在歡喜,便把它當仙石供奉起來,再後來,它便有了報……害人的本事。”
顏瑤再次同她確認:“村中死的那些人全是它殺的?”
林垂下頭,低聲說道:“是的。”
顏瑤想起孀居的她,絲毫沒有亡夫的悲痛,心中已有猜測:“還有你丈夫呢?”
“也是它。”林點頭承認:“我本就恨極了他,紅兒之事後,我便殺了他。”
真相大白,顏瑤心裡再也清楚不過:“其實村中根本沒有什麼惡鬼,所謂的惡鬼全是你借紅兒的名義做的?”
林敢作敢當的接口:“所有的死都是我借紅兒的名義讓仙石做的。”
顏瑤嘆息,心情略沉重,同時也有些複雜。
林笑笑,笑中帶着無悔:“我不曾後悔,也不覺得錯了,他們的報應,遲遲不來我等不到了,我只能自己動手,哪怕死後下十八層地獄也無所謂。”
沒有人有資格可以阻止一個母親爲自己的女兒報仇,顏瑤便說:“看來你是真想明白了,你既然不曾後悔,我自然也沒有理由阻你爲你自己女兒報仇。”
林略有些震驚,轉而真摯的向她道謝:“我從來沒爲她做過什麼,這是我唯一能爲她做的了。”
“你要報仇,你便去報吧,但……”她要報仇,顏瑤無權阻止,但有樣東西她還是有資格拿回來的:“你得把那塊石頭交出來。”
林縮了縮身子,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仙石?”
顏瑤板着臉,嚴肅的告訴她:“那不是仙石,那乃魔石。”
林心裡一咯噔,沉“魔石?”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