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葉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正要說什麼,忽聽門外傳來姚長雍的話:“賀掌櫃這話正中我的下懷。”
祝葉青和賀世年聞言,紛紛起身行禮。
姚長雍擺擺手:“祝大掌櫃,你身體還沒恢復,還是去牀上躺着的好,正好將大姐兒的事跟賀掌櫃講一講。”
祝葉青和賀世年兩人俱是驚訝。
姚長雍泰然自若,胸有成竹。
祝葉青脫口道:“難道四爺已想到應對之法了麼?”
姚長雍驀然一笑,並不答話,但看他神情輕鬆,祝葉青臉上也露出舒緩的笑容。
而賀世年見兩人打啞謎,心裡像被貓爪子撓似的,依這兩人的對話,似乎姚府遇到的這個難題與姚瑩瑩有關,且還需要他在其中周旋,這讓他躍躍欲試。
祝葉青不再賣關子,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只說了姚太后懿旨的這段,至於姚長雍戴綠帽的事情,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姚長雍目光幽深,肅然道:“我記得大姐兒曾將畫評送給稻香裡的黃姑娘借閱……”
祝、賀二人雙雙驚愕地愣住。
……
金穗在聽到姚太后下懿旨點明讓姚瑩瑩參與選秀,已是在五日後。消失五天的賀世年去姚府接過一回懿旨後,回到蜀味樓。金穗驚愕地跟賀世年覈實消息的可靠性。
賀世年的臉色複雜難辨:“確實是我們府上的大姑娘要參與選秀。”他瞥了金穗幾眼,眸光閃爍。
金穗又驚又奇:“太后怎麼會曉得大姑娘?”還有。賀世年懷疑的目光是怎麼回事?她跟伯京的任何人可都沒有關係或聯繫。
賀世年猶豫幾番,大致講了下姚瑩瑩被選入宮的經過,言罷,他擰眉看着金穗。語氣帶着一絲嚴厲:“我聽說,大姑娘曾借給姑娘一本書,叫做《汀蘭閣主拙見》。不知黃姑娘是否還有印象?”
金穗驚怒交加,雙手不自覺地握成拳頭,眉尖輕蹙,眸中染上怒意:“我確實是見過大姑娘的畫評,還曾用大姑娘的畫評應付明德女學堂的入學考覈。可是,我從未將這本書借給別人傳閱,就連我身邊的丫鬟都沒有看過。且在入學的第一天,我便將書還給了大姑娘。賀掌櫃可向大姑娘求證。再者。我與冀州的柴府從未有過任何聯繫。賀掌櫃。懷疑我要有證據!”
賀世年輕輕鬆口氣。聲音稍微軟化:“我知曉黃姑娘的爲人,也信黃姑娘。可姚府裡,大姑娘是老太太心尖上的肉。懿旨已下,再無迴旋的餘地。老太太現如今正在氣頭上,不知是誰要污了大姑娘的名聲,定要揪出那搗鬼的人。也是怕傷了與黃姑娘的情分,因此才叫我悄悄地跟黃姑娘打聽。既然黃姑娘說問題不是出在你這兒,我便回了老太太。”
他口中說信任金穗,但眼中卻閃過一絲憂慮和猶疑。
金穗心底冷哼,恐怕一日不揪出那弄鬼之人,她的嫌疑一日不能洗清。姚老太太對她的信任真是比紙還薄。而這位賀掌櫃,與她相識不過數月。恐怕越發不信任她了。
她可以清者自清,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再輕蔑地面對姚府中人。但人家都懷疑到她身上了,且是關乎姚瑩瑩名聲、性命的關天大事,她豈能坐等姚府查清罪魁禍首時再爲自己洗刷冤屈,那她還不得憋屈死!
況且,與姚府的關係也不允許在這時候出岔子。
金穗深吸一口氣:“賀掌櫃,我與大姑娘有三四年的情分。初時一同入學堂,後來大姑娘滿學回家,我和二姑娘繼續同窗三年。大姑娘和二姑娘無論是在學堂,還是在學堂外,對我多有維護。老太太不僅教我規矩,還像親祖母一般愛護我。我爺爺和姚公子是生意上極爲互相信任的夥伴。如此種種,我再怎麼狼心狗肺也不會陷害大姑娘!賀掌櫃想想,我有什麼理由要害大姑娘?”
“黃姑娘,先莫激動。我曉得黃姑娘是良善之人,我曾親眼見黃姑娘扶起街上摔倒的老媼,絕不會不會做出傷害大姑娘的事。可是,黃姑娘,畢竟你爹孃的仙逝與四爺有關。這是不能否認的……”賀世年擰眉說道,卻在金穗越見嚴厲的目光下,說不下去了。
他十分心虛,金穗爹孃的死不是他造成的,卻與他有間接的關聯。
金穗聽後大怒,眉梢挑起,十分怒火壓下七分,厲聲打斷道:“賀掌櫃!說話請注意分寸。我孃親是自請沉塘,死得乾乾淨淨。我爹爹是殉情而亡。且姚公子曾救過我的性命,我與姚公子早已無冤無仇。”
賀世年眉梢一動,姚長雍救過金穗的性命?
怔了一瞬,他很快反應過來,接了話,語重心長道:“我信黃姑娘,可別人未必信啊!”
“清者自清,我自會跟姚老太太道明我的清白,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那天。可此事一日不澄清,我希望姚府不要妄自揣測,以免放過了真正的罪魁禍首!憑着姚公子的能耐,應該能很快查到是誰造的孽吧?”金穗無奈地道,她也只能憑着一張嘴分說罷了,而且姚瑩瑩確實曾將畫評親手送給她借閱。
她恍惚記得,她興奮地告訴過姚長雍。
賀世年則嘆道:“恐怕黃姑娘得委屈一段日子了。這段日子老太太要靜養,黃姑娘未必有機會見老太太。”
“大姑娘的書冊只會在閨中傳閱,查起來並不難吧?”金穗顰眉,看向賀世年。
賀世年道:“正是因牽扯到千金小姐們纔不好查。我們四爺可是公子。”
金穗可不想多被冤枉一日,順口道:“這有什麼難的,大姑娘認識的千金小姐們,橫豎不過是明德女學堂的那些。我和二姑娘若一同打探,未必查不出真兇……”
“我說黃姑娘心善,黃姑娘果真急人之所急,既然如此,這件事不如黃姑娘去跟老太太請了來,正好讓老太太去了疑。”賀世年打蛇隨棍上,不容金穗後悔便這麼說道,毫不掩飾自己的急切,似真在爲金穗着急。
金穗細細打量他兩眼,看不出什麼,她暗自懊惱,怎麼就隨手接了一塊燙手山芋?這賀世年,不會是耍着她玩吧?可細觀他神色,卻又瞧不出什麼。
一時,騎虎難下。
沉默片刻,金穗沒接到賀世年的臺階,只得道:“姚府顧我黃家良多,我也希望暗害大姑娘的人早早落網,能出一份力是一份力。”
賀世年鬆口氣,坦誠笑道:“黃姑娘這樣想最好。黃姑娘莫怪我,我是爲黃姑娘着想,蜀味樓我經營了數月,不僅是黃姑娘的心血,也是我的心血。我希望能如約定的那般,在蜀味樓做足兩年的掌櫃。而黃姑娘主動承擔查訪暗害大姑娘的人,既能獲取老太太的信任,又能不讓蜀味樓的生意受到負面影響。”
賀世年大大方方地承認給她下了話套,而且說明是爲她好,她反而不知說什麼了。
金穗在賀世年的建議下,第二日便求見姚老太太,但姚老太太以繁忙爲由拒絕,第三日以身體不適爲由拒見,第四日上,姚老太太鬆口。
姚老太太面色無光,一下子彷彿老了好幾歲,兩鬢白髮斑斑,但她的目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金穗思及姚老太太先前的慈愛維護,冬送大氅,夏送錦緞,噓寒問暖,一時有些心酸。
姚老太太照着原來的舊例寒暄,金穗問了安,直言道:“老太太,大姑娘的事兒我略有耳聞。我在大事上使不上力,但請老太太允許我查出那罪魁禍首。”
這本是姚府的事,金穗要查,自然得先跟姚老太太打招呼。
姚老太太微微吃驚,繼而露出一絲笑容:“黃姑娘還小,宮裡的事沒有什麼罪魁禍首的。”
“老太太,”金穗臉紅了一半,“我哪兒敢往宮裡伸手,我是說我要將傳出大姑娘畫評的人揪出來給老太太出氣。”
姚老太太瞬間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斂了笑,嘆息道:“原來你也曉得了。是長雍讓你去辦的吧?你別聽他的,你小姑娘家家的,待在家裡才讓人安心。”
金穗急道:“老太太,不是姚公子的吩咐!是我偶然聽賀掌櫃說露了一句話,追問之下才知曉原來與大姑娘的畫評有關。看過大姑娘畫評的人多是明德女學堂的閨中千金,因此我纔會自請去查禍首的。”
“罷了,難爲你有這份心,隨你們去折騰吧。也不能讓你冒險,就讓真丫頭給你做個掩護。她沒心沒肺的,這些日子見瑩丫頭不好,日日守着她哭,正好給她找些事情做。”姚老太太氣得傷了肝肺,說過幾句話便有些氣喘。
金穗黯然道:“謝老太太體諒。我去汀蘭水榭看望大姑娘,不多打擾了。”
“去吧,多和她說說話。”
金穗退出榮祿堂,走到後花園裡,恍然意識到,姚老太太方纔那副模樣哪裡像是懷疑她的樣子?她一跺腳,竟又被賀世年耍了一把,這人着實可惡!以後再不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