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瑩瑩是驚懼交加厥過去了,姚老太太則是心力交瘁,大夫來把脈時已清醒。姚老太太穩了穩聲音,疲憊道:“林大夫,祝大掌櫃旅途奔波,我看他面色不好,你去給他摸摸脈。瑪瑙,給你們四爺沏杯安神茶。”
林大夫察覺氣氛有異,沉默地行禮退下。
瑪瑙猶豫不決,姚老太太一閉眼,有氣無力地揮揮手:“去吧,我沒事,我要守着你們大姑娘。”
瑪瑙忍着淚水道:“是,老太太。”一步三回頭地去沏茶。
林大夫先闡述一遍把脈的結果,藥方子遞給一個小丫鬟:“須得仔細煎藥。”又回頭道:“大掌櫃,老太太命在下爲大掌櫃診脈,大掌櫃請坐。”
姚老太太自己情緒不佳還惦記他的臉色不好,祝葉青心生感動,另外一個壞消息壓在舌尖,他吞了口唾沫,一咬牙,竟把舌尖咬破了。林大夫搖搖頭,把完脈,寫好方子,讓他好好休息,不要太過激動。
“大掌櫃先去外院休息吧。”姚長雍看出祝葉青有話要說,但祝葉青一路拖着病體回來,他實在不忍心。
祝葉青輕搖頭,低聲道:“四爺,我這兒有要事稟報,卻不好爲老太太再添煩憂。”
果然。
姚長雍眉間擰成川字,朝內室望了一眼,只聽姚老太太喃喃地安慰着睡夢中的姚瑩瑩,他點點頭,率先走出榮祿堂:“大掌櫃請隨我來。”
姚長雍腳步沉重,他和其他三個兄弟不同。他雖是在姚老太太和姚大太太的矛盾中成長起來的,可兩位長輩有志一同地將家族的重擔放在他的肩上。不像姚長津和姚長源,他們是完全地只會搗弄金銀,不理庶務。
所以。無論是什麼壞消息,是多麼沉重的責任,他都必須獨自承受,爲家人打造一個安穩的環境。
來到姚長雍的書房鏡明院,祝葉青略作躊躇,終於開口道:“四爺,慕容王府的七姑娘和人私奔了……”
這可真是雪上加霜。
祝葉青說罷,深深地低下頭去。
“私奔?”姚長雍重複地反問,眸中卻無波瀾,既沒有驚異。也沒有羞憤。
祝葉青有些奇怪。慕容七姑娘是慕容王府和姚府爲姚長雍內定的未婚妻。從小就與別的姑娘教養不同,請的大家女夫子教導,精通算術。對經商略有涉略。這些他在給姚長雍的信裡寫得清清楚楚,慕容七姑娘從會說話便在按照姚府主母的標準教養,是最爲般配姚長雍的人。
不說男人戴了綠帽會羞憤吧,姚長雍也該因此事擔心一下與慕容王府的關係纔對。
姚長雍似知曉祝葉青的想法,冷靜地問:“慕容王府家教極嚴,七姑娘身邊不知有多少丫鬟婆子圍繞,怎麼就私奔了呢?和誰私奔?”
提起這個,祝葉青越發氣憤:“是傅池春的兒子傅臨冬。屬下回來主要是報信太后懿旨之事,路上病了一場,只能棄馬架車。誰知兩天後就有家人報來這個消息。屬下擔心是謠言,毀了七姑娘的清白,也毀了我們兩家的信任,即刻派人去查……竟是真的。傅臨冬曾在皇家學院就讀,許是那時候認識的,至於後來怎麼攪合到一起去的,屬下卻不知了。”
傅池春在三年前認了個乾兒子叫做傅臨冬,這個傅臨冬原本是賣身進姚府的奴隸,被傅池春贖身。姚長雍曾十分不恥,也就當做笑話看,沒成想,竟是他當做笑話看的人讓他鬧了個笑話。
“罷了,橫豎是我與慕容七姑娘無緣。”姚長雍淡聲說道,不見生氣,嘴角反而勾起一抹笑。莫名的,聽說慕容七姑娘與人私奔,不僅自己清白盡毀,還給他戴個綠帽,他反而有鬆口氣的感覺。
反正這綠帽還沒戴實。
祝葉青以爲姚長雍是氣笑了,安慰道:“好在老太太謹慎,準備請蜀王妃做媒,蜀王妃又趕着家裡添了孫子沒能成行。七姑娘的事與四爺無關。”
如今,也只能這麼想了。慕容王府大力培養慕容七姑娘爲的是姚長雍,七姑娘與姚家的死對頭私奔,恐怕會成慕容王府的棄子。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這七姑娘還能不能活着回到慕容王府還不一定呢。
旋即,祝葉青又憂心道:“七姑娘是慕容王爺的親孫女,要再從慕容王府找出一個姑娘來,即便才貌比得上她,身份卻差遠了。”
“大掌櫃何須憂心。待霆表哥回來,七姑娘便只是慕容王爺的侄女了。”
祝葉青頓悟,慕容霆一旦回慕容家的話,慕容世子就要正式接掌王府,這七姑娘的身份自然會矮一截。且,他們得到的消息,七姑娘得王妃歡心,但七姑娘的父母在慕容王府裡並不受寵。
祝葉青嘆口氣。
姚長雍道:“本來我想着大姐兒的事已無轉機,既然慕容七姑娘與人落跑,慕容王府欠了我們一個大人情。大掌櫃,你明白了麼?”
祝葉青如醍醐灌頂,沒有七姑娘,慕容王府與姚府的關係不會變,只不過姻親關係會遠一些,但七姑娘與人私奔,不管那私奔的對象是不是姚府的死對頭,錯全在慕容王府。用一個心不在姚府的七姑娘換姚老太太的心頭肉,對姚府來說是值了。
“四爺,苦了你了。若不是這些年四爺不能去伯京走動,以至於與王府的關係疏遠,也不會發生這種事。要是霆大公子回來就好了……”祝葉青爲姚長雍的委曲求全而心酸,沒有一個男人會因爲自己的定親對象跟人跑了而高興,就算沒有婚約之實也是一樣。
姚長雍點點頭,他心裡雖輕鬆了,但也不會高興,這種被人揹叛的感覺不會好受,幸好他對那位七姑娘並沒有多少期待:“大掌櫃,七姑娘的事是王府的事,就不要告訴老太太了。你且去歇一歇,大姐兒的事還要再做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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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葉青雙腿因疲老而微微顫抖,上下眼皮像沾了樹膠似的沉重,便行禮退下。
姚長雍靜坐思忖,其間巫秀來問是否用晌飯。屋內靜悄悄的,巫秀幾乎要懷疑姚長雍是否仍在室內了。姚長雍捉筆寫了一封信,言辭懇求,半點沒流露出已知慕容七姑娘逃婚之事,只求慕容王府再做周旋。整封信裡,他只表達了一個意思:不擇手段地阻止姚瑩瑩進宮。
就在巫秀準備破門而入時,姚長雍忽然沉聲喚道:“巫秀,你進來。”
巫秀繃緊的脊背放鬆下來,姚長雍話音方落,他便推開門,神色猶帶一絲緊張:“四爺,錦屏姑娘傳了晌飯,問是在鏡春苑用,還是在鏡明院用?”
“老太太可曾用飯?”姚長雍好笑地問道,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要做那女子之態,無法可施便只會偷偷地哭麼?至於急成這副模樣!
巫秀定定神道:“屬下未曾問過錦屏姑娘。”說着邊喚錦屏進來,邊偷覷姚長雍的臉色,見姚長雍神色冷靜如常,猜着他定然已想出解決之道。
祝葉青不受召喚突回梁州,姚府主母病倒,大掌櫃與姚長雍關門密談,榮祿堂和鏡春苑得臉奴僕們知姚家發生了大事。巫秀不懂權術,但跟在姚長雍身邊多年,對府中的一些風向還能看懂幾分。
巫秀把姚長雍的話重複一遍,錦屏回道:“回爺的話,老太太還不曾用飯,瑪瑙姐姐正在勸解。”
姚長雍點點頭,對錦屏此刻關注榮祿堂的消息很滿意,說道:“把我的份例傳到榮祿堂,我和老太太一起用飯。其他院子裡的人不要驚動,若是有人來問,錦屏,你只管說是大姑娘受了涼,老太太不虞,至於祝大掌櫃爲何回府,自是爲金玉滿堂而回府。”
錦屏識趣地應下。
賀世年從蜀味樓到姚府時,姚府已恢復一片平靜。賀世年找到祝葉青時,祝葉青正在呼呼大睡,他猶如吃了顆定心丸。祝葉青既然睡得着,那說明姚府的天不會塌下來。
直到傍晚祝葉青才緩緩醒轉,賀世年親自端上湯藥,祝葉青戲謔道:“賀兄弟忒客氣了。”
“祝掌櫃,今兒的我不是來和你打口水仗的。先吃藥。”賀世年黑着臉,藥碗朝前遞了遞。
祝葉青這一覺睡得不安穩,但沒有好身體就沒有好精神,沒有好精神腦子就不靈光,因此,他一口氣喝掉湯藥,極爲認真。賀世年待他略作梳洗,便開門見山地打聽祝葉青回來的緣故。
祝葉青於賀世年有引導之恩,雖說賀世年的年齡比他大,但他可不會因此念情,賀世年心下氣憤,可自從他父親怕事偏安一隅之後,他在主子面前便漸漸失去了存在感,又曾經做過背叛姚府的事,祝葉青對他有所保留也是應該的。
可祝葉青的隱瞞卻越發讓賀世年認定,這回的事非同小可。
“是我不自量力,好,我不問了。若是大掌櫃有用得上世年的地方,還請直言不諱!”賀世年誠懇地望着祝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