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寶沁對綠袖家的情況瞭解得比較清楚。當年她遇到流浪到錦州的母女二人,出於善心幫助了病倒街頭的綠袖母親一把。
在綠袖母親人生中最後的那半個月裡,綠袖家族發生的事情,她大致從楊母那裡聽說了。只是對那個人面獸心的少年公子的資料,她知道的幾乎爲零,唯一的就是那少年公子來自都城。
“綠袖,你確定你看到了?”金寶沁抓住綠袖,比綠袖本人還要激動。楊家百餘口人的命,包括剛出生不久的嬰孩,她雖然沒有現場經歷,可是聽楊母敘述起,還是感覺深林靜,心中的憤怒幾乎要將她的理智盡數燒燬。
“就算他化成灰,我也不會忘記!”綠袖憤怒地瞪着眼,“他那張臉,我怎麼會忘記?那是放火燒我家殺我親人的惡魔的臉!”
金寶沁回身看向身後的金政明:“幫我!”她的聲音滿是痛苦的哽咽。當年她與綠袖母女相處半個多月,綠袖的孃親是多麼好的人啊,卻因爲那一場人禍鬱結在心,最終病亡。楊母的痛苦她感同身受,她爲那些無辜喪命的人心痛,更爲綠袖爲此揹負的心理陰影而憤怒!
沒人知道,綠袖只相信她一個人,一旦與其他人相處時間過長,而她又不在場綠袖就會呼吸困難,甚至嚴重到暈倒的地步。如今沒人發覺,那是綠袖在剋制自己,而且時間也不是很長。
“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望着她,金政明現在很想知道是什麼事,他在一旁看着二人互動,隱約知道那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一百多條的人命。”她望着他,“剛纔那個人就是兇手!”
一旁的臨江聽了一愣:“什麼!一百多條人命?”頓了頓,難以置信的叫道,“雞林府判大人的公子揹負了一百多條人命?”
金寶沁被接收到得訊息震驚住了,“府判大人的公子?”
“怎麼?”金政明問道。
金寶沁想了想,笑望着他:“在我入宮參加宮宴之前,那位府判公子曾經去府裡跟我爹爹提過親。”那臉上的笑容詭異之極,好似在等待着什麼。
果然,金政明的臉色沉了下來。“臨江,叫寒雲將那小子帶到我面前來!”哼,竟然妄想染指他的女人,找死!不過,那一百多條人命……
金政明的臉色更陰沉了。
寒雲身手矯健地逼停疾馳的馬兒,坐在馬背上一路大笑的李具風差點被寒雲的突然出現給驚嚇到摔下馬背,在馬兒停下後不由得勃然大怒。
“放肆!好大膽的傢伙!”身後尾隨的一干僕人紛紛將寒雨圍住。
李具風下馬。他是個身姿挺拔的男子,有一張俊美與金成胥不分軒輊的面孔,只是那一雙如毒蛇一般陰冷的眼睛破壞了俊美面孔的和諧。他走到寒雲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因寒雲很少在都城出現,認識他的人很少,因此李具風並不知道寒雲的身份。
“還不快跪下!”一僕人大聲喝道。
寒雲冷眼瞥了那僕人一眼,直挺挺的與李具風對視。李具風被他的無禮給激得大怒,認爲眼前這個不長眼的傢伙如此這般對他是挑釁他李具風在雞林的地位。
“喂,你這傢伙,知道我是誰嗎!”
寒雲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只是說道:“身爲雞林府判官之子,公子是不是該注意一下百姓的安危?”周圍的百姓聚集在意竊竊私語。“方纔如果不是在下及時趕到,公子可知道你的馬即將踩到一個孩子?”
李具風臉色陰沉地瞪着寒雲:“你既然知道本公子是誰,還敢在這裡爲了這些賤民大聲指責本公子?”
寒雲笑了,雖然那笑容不帶溫度:“即便李大人,在下也會直言不諱。”
“你!”李具風怒極,指着寒雲說不出話來。
一個家僕上前在李具風耳邊低聲問道:“公子?”
李具風瞪了他一眼,然後又瞪着寒雲:“還都愣在那裡做什麼!這傢伙竟然敢蔑視本公子,都給我狠狠地教訓叫徐他!”
“是!”家僕們面面相覷,即便被寒雲周身散發出的氣勢震懾到,還是硬着頭皮朝寒雲圍聚而去。
這時臨江趕到,隨手打飛兩
個家僕,着實嚇了李具風等人一跳。臨江無視衆人的驚訝,在寒雲耳邊一陣低語。李具風見寒雲突然擡眼看向自己,莫名的打了個冷顫。
“主子要見他?”
“事情很嚴重。”
寒雲垂下眸子,隨即身形一動出手如電擒住想逃跑的李具風。周圍發出一陣驚呼。
“你這個傢伙!做什麼!還不快放開本公子!”李具風驚叫,卻掙脫不得。
寒雲拉着他就走,方纔寒雲的身手已經將一衆家僕給震懾到,外帶臨江似笑非笑卻眼含冷意的無聲警告,沒有人敢出手搭救自家公子。
金政明一行人找了家客店坐下。金寶沁坐在單間內,望着窗外面無表情;綠袖一臉蒼白,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墜入回憶的湍急河流中難以自拔。金政明望着金寶沁再看向綠袖,眸心更冷冽了幾分。
李具風被寒雲押着來到客店,一路大呼小叫,說回去後一定要給寒雲好看。寒雲只是冷哼了聲,不爲所動。
“你這個傢伙,快放開我,不然我會讓你一輩子後悔莫及!”李具風大叫着。不知道爲什麼他的心底越來越恐懼。
寒雨一聲不吭,直接推開門,將他給推了進去。
單間內,金寶沁與金政明皆望着門口的李具風,候着瞪着單間內的三人,茫然不解。當目光落在金政明身上的時候,他莫名的打了個寒戰,甚至有轉身想跑的念頭,而他也心隨意動,只是身後的寒雲擋住了他的回頭路。
“跪下!”寒雲冷聲喝道。“見到大殿下竟然敢無禮至此,真是放肆!”
大殿下?!李具風被這三個字如天雷轟頂,霎時愣住了,不過也就一瞬間,反應極快地跪伏了下來。
“小的李具風拜見大殿下,小的冒犯了大殿下,還望大殿下能夠繞了小的。”李具風此時此刻惶恐之極,甚是忐忑。
不等金政明開口,金寶沁一聲冷哼,轉向綠袖,柔聲道:“綠袖,是這個人嗎?”
低着頭的綠袖緩緩擡起頭,厲鬼追命似雙目赤紅充血,讓金政明、金寶沁、寒雲以及後來進入臨江瞪大了眼。
“綠袖?”金寶沁一臉擔憂地望着她,方纔還只是臉色不好啊,現在怎麼會這樣?
綠袖四名地盯着李具風:“是他!就是他!”然後緩緩站起身來,一步步一步地走向李具風,“真沒想到我綠袖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這張臉!”
李具風被綠袖盯得脊背發涼毛骨悚然,慌忙朝後挪:“你……你是誰啊你!”
見他竟然不認識自己了,綠袖驀然大小,聲音尖銳刺耳:“哈哈哈……你說什麼?你不認識我了?”頓了頓,點點頭,“也對,像你這種衣冠禽獸,人面獸心的混蛋,爲了滿足自己的私慾將一百多條人命推進火海給活生生的燒死,根本就不足爲奇!”
李具風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望着她。那眼神告訴綠袖,他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是不是?”綠袖冷笑,“你不是找了我跟孃親很久了嗎?怎麼會記不得我了?”
“你……”李具風驚駭不已。
“是!我就是那個被你殺死後丟進火海的那個越州樂師楊桓的女兒!我就是那個被你追殺而四處流浪最終抑鬱而終的張美恩的女兒!”綠袖憤怒吼叫。
李具風臉色慘白,完全說不出話來。寒雲呆住了,望着綠袖的眼神也變了,變得深不可測變得複雜之極,即便臨江聰明過人,也無法從中看出絲毫訊息。
“看來這一切都是真的了。”許久,金政明的聲音傳了過來。冷冷的,就放佛是來自地獄。
李具風猛然驚醒,大叫:“不!大殿下,小的不認識她!小的沒殺人,小的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你還敢狡辯!”金寶沁怒了,拍桌而起。“你當我們的眼睛是瞎的嗎!”
金寶沁此時此刻被憤怒以及心痛緊緊纏繞着。她的腦海裡是綠袖母親當年泣血的傾訴,眼睛裡映現出的是綠袖赤紅的雙眼厲鬼一般的表情以及楊母死不瞑目的臉,耳裡聽着得是綠袖聲嘶力竭卻又悲恨萬分的怒吼。她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就好像是她自己親身經歷似的,
那如火燎心的痛幾乎要席捲她所有的神智。
“你個混蛋!還敢強詞狡辯!你的惡行罄竹難書,枉費你爹孃生給你一副人模人樣的好相貌卻長了副狼心狗肺!不,起碼豺狼虎豹還有血性,虎毒不食子,看門有忠狗,而你——”指着李具風,恨聲罵道,“你連畜生都不如!你就是茅坑裡的蛆,過街的鼠,吃屎的蒼蠅,你……”金寶沁挖空肚子裡所有不雅的詞句,都感覺不足形容李具風,首次明白了何謂詞窮。
沒想到堂堂官家小姐竟然出口污言穢語,金政明、寒雲、臨江聽的是目瞪口呆,繼而是笑意在肚子裡打滾。
實在是……實在是太可愛了!
“寶沁。”忍着笑,金政明輕聲喚道,並拉她坐下,與她低語,“把一切交給我。相信我,嗯?”
金寶沁望着他,沉默了下,點頭,然後瞪了李具風一眼,拉過綠袖坐到一旁,別過頭看向窗外。
許久才從那一大篇“髒話”中醒悟過來的李具風,伏地喊冤:“大殿下,小的冤枉,小的沒……”李具風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金政明打斷。
“寒雲,我要見雞林府判官,現在,立刻,馬上。”
“是。”寒雲閃身出單間。
接下來金政明只是冷冷地望着李具風,不言不語,瞧得李具風忐忑不已。李具風數次想喊冤,都被臨江喝止,然而心中再有不滿,面對王子也只能忍。
很快,雞林府判李文正趕到,當看到跪伏在地的兒子後更是驚惶膽顫。
“老臣李文正給大殿下請安。”李文正是一名年近五十的中年男子,看起來卻超過六十多歲。
“免了。”淡淡的,不帶情感的語氣。金政明喝了口茶,才擡起上眼皮看向李文正,道,“李大人看來很累啊。”身上還帶着一股胭脂花粉的味道。
李文正的臉白了白,趕緊跪伏在地,低頭悶聲道:“不知大殿下召來老臣是爲何事?”
真懂得裝睜眼瞎子啊。金政明嘴角微勾了下,眼神驟厲:“身爲雞林府判、百姓的父母官竟然縱容親子在鬧市奔馬,視百姓安危如敝屐,你這個父母官當得可真稱職吶!”
李文正趴伏在地,撐着地面的手臂有些顫抖:“老臣無狀!老臣教子無方,請殿下治老臣的罪吧!”
金政明笑了起來:“不,李大人何罪之有?”瞥了眼李具風,“倒是李大人的公子能耐不小啊。”
被他這似有意還無意的一瞥,李具風嚇得跪伏在地的身子又矮上了幾截。
李文正不解,“老臣不明,還望殿下……”
“哼!”角落裡傳來一記冷哼,聽聲音乃是女子發出。金政明好笑地朝一旁望去,他這邊的角度正好看到金寶沁的側面。金寶沁雖然仍然望着窗外,可是嘴兒嘟得半天高。金政明輕咳了下,忍住笑意,望向李文正。後者正滿臉疑惑地望着金寶沁。
“李大人。”金政明淡淡開口。
李文正回神,趕緊道:“是,老臣在。”
“有人指證李大人的公子在八年前于越州,半夜放火行兇謀害百餘條人命,可是李大人的公子卻堅決否認,李大人,你身爲雞林府判倒是說一說,該怎麼辦纔好?”
李文正一臉震驚看向自己的兒子,態度有些遲疑:“這……”過了半天,道,“老臣不知,一切還由大殿下做主。”
“好!”金政明放下茶杯,對寒雲說道,“寒雲,將人暫時收監,好待着。”
“是!”
“爹!”李具風驚懼地叫了起來。
李文正一把掙開李具風的抓握,怒斥:“你如果是冤枉的,大殿下會還你清白;如果你真揹負百餘條人命的罪孽,爲父也不會輕饒你!”
“爹——我是冤枉的——”李具風被寒雲帶走。
“臨江,你速去查證。”金政明再對臨江說道。
臨江領命轉身離去。
“李大人。”金政明笑望着李文正。
“是,大殿下。”
“素聞李大人清廉公正,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金文正笑,那模樣活生生的就像一隻玩弄着手中獵物的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