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秋葉掄起手中的兩罐咖啡擲向兩個士兵,一個罐子砸在一個人的腦門上,另一個飛了出去,哐啷砸碎一塊玻璃。

兩個士兵意識到不好,丟下打到一半的人,衝出宿舍。

秋葉攔腰抱出一個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拳揍上去。

那人疼得弓下了腰,拖着秋葉走了幾步,另外一個已溜了出去。

“有沒有人啊!打人啦!”秋葉大聲呼喊,死死拽住手裡的這個。

就聽到外面一串凌亂的腳步聲,隨後咚的一聲,是摔倒在地上的聲音,幾秒鐘後,鳳起出現在視線中。

秋葉來不及思考爲什麼還沒有向鳳起發信號他就出現了,他心急火燎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卓教授,你沒事?”

卓帆灰頭土臉地從地上坐起來,頭髮被揪亂,白淨的襯衫被扯開,嘴角紅腫了一塊,眼角裂開了一些,滲出血絲。

向來衣衫整潔的他還沒有這麼狼狽過,身爲皇家軍事學院的大教授,身爲帝國青壯一代第一機械師,就連皇帝召見他也是溫和有禮的,可現在竟然莫名其妙被兩個兵痞打了。

這對他來說簡直就是無妄之災。

他捂着腰,疼得擰起眉毛,氣得直髮抖:“這兩個人……這兩個人……”

秋葉見狀,又狠狠揍了手裡的人幾下。

又有幾個人拖着逃跑的那個士兵跑進來,是謝將、菲利普那些人。

“什麼情況啊?”菲利普一看到鼻青眼腫的卓帆叫了起來,“卓教授!卓教授你沒事!你們居然敢打卓教授,不要命了是嗎!”

謝將冷靜地掃了一圈,看到秋葉還坐在那個士兵身上,剛想去扶他,鳳起已先一步把秋葉拽了起來,可是伸手的姿勢已經擺出來了,只能順勢把被打趴在地上的士兵拖到角落。

“趕緊去向教官報告。”他對身邊一個人道。

秋葉一起身就趕緊攙扶卓帆:“卓教授,你沒事?能不能站起來?”

卓帆還沒能緩過勁來,攀着桌子坐到椅子上,一隻手還按着腰。

就在這兩個士兵衝進房間的五分鐘前,也就是秋葉剛剛睡下時,卓帆來找他給他看一些戰機零件鍛造的材料。老師親自上門,秋葉受寵若驚,想給他倒茶,卻發現宿舍裡連白開水都沒有,於是急匆匆跑出去買了兩罐咖啡回來。

可沒想到一回來,就震驚地看見卓帆被兩人按在地上打。

這兩人分明就是來找自己晦氣的,真沒想到卓教授會替他受過,秋葉愧疚不已,別人都覺過意不去,更何況是全心教導自己的老師。

卓帆見他愁眉苦臉,以爲他在擔心自己,反而安慰他道:“沒事,沒事。”

謝將發話道:“送卓教授去醫院,這裡我們來處理。”

一番忙亂,秋葉把卓帆送去了基地醫院,謝將他們把滋事的士兵押送到了基地負責人那裡。

幸好秋葉回來得及時,卓帆只是受了點皮外傷,經過治療之後沒有大礙,就是臉上浮腫得較厲害,而且眼角開裂,貼了一塊生物膠。

卓帆氣急敗壞:“太過分了!簡直太過分了!帝國怎麼會有這種軍人,簡直就是帝國的恥辱!軍人中的敗類!”

秋葉一邊幫他在挫傷處抹藥,一邊道歉:“對不起教授,真對不起,害你受傷了。”

“你道什麼歉?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他們是來打我的,肯定是認錯人了。”

“你怎麼知道他們是來打你的?”

“他們衝進我的宿舍,本來就只有我一個人在,不是找我的還能找誰?真是太對不起了!”

卓帆頓了頓,一掌拍在桌上:“那就更加過分了!他們怎麼可以毆打一名學生呢!”

秋葉看着卓帆斯文俊秀的臉被打腫,實在是內疚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鳳起出現在病房門口,衝秋葉勾了勾手指,秋葉還在幫卓帆的腰抹藥膏,瞥了一眼,沒有理他。

“你朋友叫你。”卓帆好心提醒。

“我知道,沒關係的,我先幫你上好藥。”

“我自己來。”卓帆從他手裡拿過藥膏,“你去,不要讓人等你。”

秋葉只得擦了擦手,走出病房關上房門。

“什麼事啊,教授的藥還沒擦完呢。”秋葉說。

鳳起拉着他走了幾步,撥開他的頭髮,額頭上有一道細細的傷痕,是他在跟人扭打時劃到的:“你又受傷了。”

秋葉不在意地摸了一下:“一點點。”

“別碰。”鳳起拿出一塊生物膠。

秋葉微微低頭方便他弄,微涼的手指觸摸到他的肌膚,輕輕地滑動,熾熱的氣息呼在額頭,撥撩着碎髮。

他總是能把冷與熱兩種感覺完美地糅合在一起,秋葉的心裡像嵌進一塊軟糖,又軟又甜。

“好了。”鳳起仔細地貼完生物膠,又親了一口。

“那兩個人什麼情況了,有說是法斯特叫他們乾的嗎?”秋葉着急地問,這纔是最關鍵的。

“暫時還沒有,不過你放心,謝將那羣人比我們還着急。他居然讓人打了大教授,這事可有趣了,要知道卓教授可剛剛被皇帝接見過,正是帝國紅人呢。”當時鳳起只想着護秋葉,沒想到捱打的竟是卓帆,想起衝進宿舍看到的情景,他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別說了,你再說我更過意不去了,我寧可捱打的是我。”

鳳起安撫了他一下:“我是來提醒你,不要亂說話,現在你什麼都不知道,明白嗎?”

秋葉聽出了他話裡的深意:“你想做什麼?”

“沒什麼,交給我就好。”鳳起目光沉冷,“法斯特自掘墳墓就不要怪我無情,這回我要讓他再也囂張不起來。”

兩人說了會話,鳳起離開,秋葉回到病房。

卓帆已塗完了藥膏,正靠在牀上休息,莫名其妙被打了一頓他的心裡是十分鬱悶的,但看到秋葉進來還是微笑道:“聊完了?”

“嗯。”秋葉點了下頭坐在牀邊的椅子上,心想着該做點什麼補償他。

卓帆歪着頭看了他一會,撥弄了一下他的頭髮,點了點額頭上的生物膠,笑容狡黠:“他給你的?”

秋葉摸着額頭郝然一笑:“是啊。”

“真好。”卓帆嘆道,“有個喜歡的人在身邊,真好。”

“他大驚小怪了,真是受不了他,這點劃傷明天就好了。”

卓帆笑着搖頭:“我以前也和你一樣,總覺得日子還長,還有無數個明天可以揮霍,但往往很多事情過了今天就再也沒有明天了。”

“教授,你在說什麼啊?”秋葉茫然。

“記得好好珍惜你身邊的人,否則等你想回頭的時候,那個人可能已經不在了。”

卓帆突如其來的感慨讓秋葉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唉,不用理我,就當我被打糊塗了。”卓帆自嘲一笑,“不早了,回去。”

“我在這裡陪你。”

“又不是什麼斷手斷腳的重傷,我就是懶得動了想在這裡將就一晚,你回去睡。”

秋葉不勉強:“那好,我走了,有什麼需要的話你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

卓帆揮了揮手,秋葉離開病房,在房門合上時,他分明聽到了一聲充滿無限哀傷思念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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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士兵毆打大教授一事,不知道被誰捅了出去,第二天一早整個帝國就傳開了,成爲戰機訓練基地乃至整個命運軍團的醜聞。不論是什麼原因,粗魯的士兵打傷聲名遠播的教授,已然造成了非常惡劣的影響。

卓帆可不是什麼普通人,他這一捱打,驚動了帝國兩位耄耋老人。一位是卓家老家主卓昌,卓帆的祖父。卓家也是煉藥大家,雖然家族勢力不及克拉克家,但卓昌是位富有名望的老煉藥師,曾效忠過所羅門家三代皇帝,屬於跺一跺腳帝國就要抖一抖的人物,是新貴一派最有資歷的人物。另一位是卓帆的老師,德高望重的機械師阿奇伯德,他是帝國曆史上主持製造過s級戰機最多的人,卓帆是他親口指定的繼承人。也就是說卓帆一個人影響了帝國輔助兩系的泰斗,這對所羅門帝國來說可不是件能隨意敷衍過去的事。

所以卓帆受傷的照片被泄露出去,年紀一大把但脾氣依然火爆的卓昌當場拍碎一張桌子大罵:“誰敢打我寶貝孫子!活得不耐煩了!”

而阿奇伯德則慢條斯理地說:“請轉告皇帝陛下徹查此事。”

基地的負責人林克中校一個頭變兩個大,當初他承接到訓練軍校學生任務時,還認爲這是一個在上級面前表現的好機會,沒想到竟然出了岔子,一大清早,他連牙都沒刷,臉都沒洗,就接到了命運軍團軍團長韋德中將的直接指令:詳細調查事件原因。

如果說前一天晚上,秋葉還沒什麼感覺,那今天一早起來他就發現,事情鬧大了。

審訊室的長方形桌子上,林克中校和他的下屬坐在一端,他的左手邊是代表皇家軍事學院三大軍團的三個人,鳳起,西奧多,因爲薩菲羅爾沒有來,所以坐在那裡的是代表薩菲羅爾的謝將。他的右手邊是受害者卓帆和秋葉。

卓帆的嘴角還腫着,眼角還貼着生物膠,寒着一張臉不說話,向來斯文的他看上去非常不高興,而他的不高興給林克中校帶來的極大的壓力。

秋葉一看場面上這些人,心中不由好笑。

從左手邊起卓帆背後的兩大勢力不提,甚至聽說竺曦風都打了個電話來慰問,說是慰問實則施壓,林克的背後有整個命運軍團的壓力,對面鳳起和謝將不用說,一個根本就是主謀,還有一個天天都想弄死法斯特,另一個西奧多,因爲卓帆剛剛爲他叔父造好s級戰機,所以他的天秤也是傾斜的。

林克中校的對面,長桌的另一端,坐着的就是毆打事件的施暴者,兩名二等兵中的其中一個。

這名士兵是昨天被秋葉抓住的那個,他身子歪歪扭扭,衣領歪斜,最上面的一粒鈕釦都崩了,此刻就沒了昨晚上打人時氣勢洶洶的樣子,精神萎靡,面帶惶恐,全無軍人風範,佝僂着背捲縮在椅子上,就像一隻蝦。

林克表情嚴肅,狠狠盯着對面的二等兵,像要把他融穿:“你給我老老實實交代,爲什麼你們要打卓教授!”

這二等兵賊溜溜的眼朝秋葉瞥了一眼,他再沒腦子也知道把罪名往小裡靠:“沒有,我們沒想要打什麼教授,沒有!我們其實是想打那個人。”他叫着用眼神示意是秋葉。

衆人的視線落在秋葉身上,秋葉立刻擺出茫然無知的樣子。

林克疑惑地看了秋葉一眼,又問那士兵:“爲什麼要打他?”

“因爲……因爲……他惹到我們了!對,我們看他不順眼!”這兩個士兵一被抓住就分開關押,沒有機會串供,所以他說起話來,心虛無比,眼神飄忽不定。

林克擰着眉毛:“什麼意思,你把話說清楚。”

“我們看他不順眼,所以想揍他一頓,就偷偷摸到他宿舍,沒想到打錯人了,就是這樣!”士兵畢竟是個老油子,一旦編出謊話,越說越順溜。

林克一時還沒想好如何繼續審問,身邊鳳起極爲輕蔑的聲音哼了一下,聲音剛好能讓周圍幾個人聽到。

“林克中校,我能問幾句嗎?”鳳起面無表情地看着林克。

林克被他看得冷冽的眼神看得一個激靈:“啊,當然可以,你問。”

鳳起掃了那士兵一眼,明明只是一個眼神而已,那士兵卻覺心口被人搗了一拳。

“你先出去一下。”鳳起對秋葉道。

秋葉不明所以,但還是起身離開。

等秋葉離開後,鳳起指着門的方向問士兵:“他叫什麼名字?”

“啊?”二等兵傻眼。

“我說他叫什麼名字,你知道嗎?”

二等兵吞嚥了一下,沒有說話。

“不知道是嗎?”鳳起冷笑,“你連他名字都不知道就說看他不順眼了?”

二等兵梗着脖子強詞奪理:“看不順眼一定要知道名字嗎?”

“根據你們的崗位顯示,你們是東二區的士兵,而我們活動的區域是西一區,你們是怎麼見到他,又是怎麼看不順眼的?”

士兵被他問得惱火了:“臭小子,你管我們怎麼看到他的,我們……”

林克忍不住吼道:“閉嘴,好好回答問題,你這個蠢貨!”他深深覺得這回攤上大事了。

鳳起不以爲意,在一面牆上打開一個屏幕,放出了三張照片:“那你說說,哪張是剛纔那個人?”

也不知道鳳起是哪裡找來的這三張照片,都是白白淨淨的少年,有一定的相似度,認識秋葉的一眼就能看出,但只粗略看過秋葉的就未必能分辨出來。

士兵原本就不認識秋葉所以昨晚纔會打錯人,雖然見過幾面但都在混亂之中,剛纔兩人的位置又遠根本看不清臉。這會他瞪大了眼睛,愣是盯着三張照片發起了呆。

“認不出來?要我幫你一下嗎?是不是他?”鳳起.點了着一張陌生人的照片。

士兵急得滿頭大汗,腦中一團漿糊:“對,就是他。”

謝將和西奧多同時笑了起來,士兵這才意識到肯定是說錯了,頓時惱羞成怒:“你放屁,你他媽放屁!”

“你住口!”林克憤怒地拍着桌子。

“也就是說你跟秋葉根本就沒有仇,是誰指使你的!”鳳起不理他的辱罵,驟然提高音量,聲音冷硬的就像崩塌傾倒的冰山。

“我……沒有……我……”士兵心慌意亂,如果承認受人指使,罪名肯定會小很多,但是誰知道那貴族少爺會不會報復他呢?

眼看臨門一腳,這人可能就要說出事實,鳳起卻沒有繼續逼問他,反而安穩地坐在座位上。

這時,林克的副官敲門而入,遞上一份報告。

鳳起從門縫裡向外張望,陸廷衝他做了個ok的手勢。自從新生軍演之後,聰穎穩重的陸廷就跟隨在了鳳起身邊,另一邊的詢問工作他就代表鳳起出席。

這是一份關於學生的筆錄,從秋葉的室友開始,室友指出是他的朋友約他出門,留秋葉一個人在宿舍,而他的朋友則說出了要他這麼幹的正是法斯特。如果是平時,他們勢必不會如此配合地供出法斯特,但現在事情已經一發不可收拾,誰都恨不得趕緊脫身,不要沾上腥臊。

林克心中瞭然,合上報告,但是更加沒底,本來捱打的人是卓帆已經夠荒唐了,現在又牽涉到了柯克家的人,兩邊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該如何是好?

報告在幾人手中一一過目。

鳳起餘光注意到林克的臉色,便猜出他心中所想,不等他開口,搶先對二等兵道:“你現在有最後一次機會,你背後指使者是誰我們已經知道了,你再狡辯也沒有用,趕緊承認。”

二等兵察言觀色的本領一流,當副官送來報告時,就意識到再否認也沒有用了。

他垂頭喪氣道:“是……”

“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鳳起打斷他的話,眼眸微微眯起,透出危險的意味。

二等兵茫然地看着鳳起。

“你想想清楚,最好把所有的實話一次性.交代,不要再讓我們反覆追問。”鳳起用極緩慢極具壓迫感的語調說,“其實那個人叫你們打的根本不是秋葉,否則怎麼可能連臉都沒讓你們認清就亂打人呢?那人真正的目標就是卓教授?藉着卓教授去秋葉宿舍的機會,只不過是掩飾,對不對?”

卓帆眉毛輕輕一挑,擡眼看向鳳起,謝將也是不動神色地把視線轉了過來。

二等兵惶恐地看着鳳起,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這種誘供的口吻,他怎麼可能聽不懂?

所有的人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林克也是不敢多說,畢竟這些貴族們的事,他是不好隨便插嘴的。

“上層人物之間的戰爭,本來就和你們這些普通士兵沒有太大的關係,你不需要做那人替罪羊。”鳳起繼續一字一句道,“你只不過是他找來的打手,他讓你幹什麼,你就傻乎乎去幹了什麼,他一定許了你很多好處?畢竟打一個大教授,你們要承擔的風險也是很大的。只要你老老實實把所有的事實都交代清楚,你的罪名肯定會減輕的,畢竟真正需要承擔責任的是那個人纔對。你,可要想清楚了。”

審訊室裡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當然還有士兵沉重的呼吸聲。

明明鳳起只是平淡地說了幾句話而已,士兵卻覺一座大山壓在了他身上,逼得他透不過氣來,汗珠不停地從腦門上冒出來。

這時始終靜坐在邊上的卓帆忽然一動,打破了這僵持沉重的氣氛。

“嗯,鳳起說得很有道理,難怪我剛進秋葉宿舍沒多久你們就衝進來了。其實指使者是誰我都知道了,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我也不會多爲難你的。”卓帆淡淡地說。

鳳起有些意外地看了卓帆一眼。

這句話表面上看上去就像一根輕飄飄的羽毛,似乎沒有什麼分量,實際上卻是重得像一塊秤砣,徹底壓垮了士兵的心理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