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一種神奇的東西,她存在於人們的悲歡離合中,不論是喜悅還是悲傷,不論是慶賀還是懷念,感情會在酒液的澆灌下醞釀膨脹。
一杯酒下肚,幾人一時無話,他們低垂着眼,令人看不清情緒。
或許對他們來說,這樣的相聚本身就是悲傷而沉重的。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面具,斬斷過去的人生,生活在生死灰白的陰影裡,守護着一份信念和諾言,不知是否有重見光明的一天。
長久的沉默之後,還是金老闆先開口,沒有了面具,他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他們回來了?”
“走了,剛送他們上穿梭機。”
“呀,你有沒有欺負我的酗葉啊。”
不等袁大回答,畢維斯已搶白道:“你這個戀童癖敢收斂點嗎,他可是元帥唯一的兒子。”
“戀童是指性發育前的兒童,臭老頭子,沒知識也要有點常識!”
“你就喜歡招惹十六七歲的孝,老毛病了,小心哪天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即使是鬥嘴都讓人覺得溫暖,白醫生聽着熟悉的爭吵,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
袁大則嫌他們吵,不耐煩地吼道:“你們煩不煩,難得聚一次還吵吵吵,要吵自己開私頻去。”
金老闆和畢維斯閉上了嘴,互相白着眼。
白醫生笑着開了口:“我終於看到秋葉了,真是太高興了,和星耀斜候長得一模一樣。”
“哈哈!”金老闆興奮了起來,“是吧,我說跟星耀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吧,從外貌上來講一點都沒有遺傳到元帥的基因,哈哈哈!”
“好像是啊。”白醫生跟着笑。
畢維斯冷笑:“不知道你在高興個什麼勁。”
“我高興不可以嗎,你管我?”
“元帥一表人才,沒有遺傳到是他的遺憾。”
袁大再也忍不住道:“你們兩個閉嘴!”
金老闆捧起花茶,喝了一口,神色收斂:“元帥的遺體情況還好嗎?”
這句話問出來,四人俱是沉默了一會。
袁大嗯了一聲:“差一點就要你過來一趟了,沒想到這麼巧被我遇到秋葉,也許這是命中註定。”
“他看到遺體了?什麼反應?”
袁大端起酒杯,又滿滿地斟了一杯:“哭得連站都站不穩了。”
“唉我的酗葉,我好心疼啊。”金老闆撫着心口,又收穫畢維斯的白眼一枚。
袁大灌下一大口酒:“到底是血濃於水啊,感受比我們強烈得多,而且我看鳳起也受不小的影響。”
“他的暗屬性融合很成功。”畢維斯說道。
金老闆又問:“那秋葉是不是知道了?”
“我想他應該是知道了吧,畢竟這麼強烈的感覺還能是別的什麼呢?”袁大想了想又道,“好像那個鳳起也多少猜到了些,這個年輕人不簡單,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像他這麼年輕的人能有那種看透人心的眼神,真是後生可畏。”
“鳳起的確不一般,我和他接觸了那麼久都覺得根本看不懂他,他很有想法也很有計劃。別說同齡人,即使在我所有見過的人裡,能與他相提並論的都沒有幾個,我認爲他將來一定會有所作爲。”畢維斯在說這段話時,有些不經意的驕傲。
金老闆嗤笑:“你又在得意個什麼勁,又不是你兒子。”
兩人又隔着屏幕對罵了一番。
袁大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看向金老闆:“金,你答應過秋葉,等他成爲鍊金師後,告訴他元帥的事,對嗎?”
“是的。”金老闆看袁大表情認真,也嚴肅地回答他,“這也是當年元帥的意願,可是他錯過了今年的鍊金師考覈,只能等明年了。”
袁大習慣性地去摸下巴上的胡茬,但是沒有摸到,不滿地皺了下眉:“眼下的形勢不太樂觀,魔龍人的活動日益頻繁,不知道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畢維斯插話:“元帥的意思應該是等秋葉具有一定實力後,便告訴他真相,應該不會拘泥於是不是鍊金師。”
金老闆也道:“他現在實力接近高階,雖然戰鬥經驗差了一些,但對鍊金能量的運用已經相當熟練了,我也認爲是不是在鍊金師協會那裡敲一個章並不重要。”
“而且還有鳳起在他身邊。”畢維斯補充道。
難得金老闆和畢維斯達成一致,兩人對視一眼,還是互相看不順眼。
白醫生卻不同意:“元帥很確切是說成爲鍊金師後,我想他這麼說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們還是不要輕易改變他的安排比較好,元帥的很多秘密我們並不清楚。”
袁大沉吟不語,對於此事他也拿不定主意。
“這事先放一放,以後再討論吧。”袁大壓了下手掌,氣度非凡,“今天是元帥的祭日,也是我們很多兄弟的祭日,來,拿起你們的酒杯,我們再乾一杯。”
酒杯重新被斟滿,高高舉起,匯攏在一起。
“元帥把他的兒子,他的力量交付於我們,我相信你們和我的想法一樣,即使犧牲性命也要完成他的囑託,即使我們被所有人遺忘都在所不惜。未來將會由這些年輕人開創,我們不過是他們的引路人,我們竭盡所能,爲他們驅散迷霧,點亮燈塔。”袁把酒杯輕輕往前一送,“爲了,冉冉升起的新星們!”
“爲了冉冉升起的新星們!”三人異口同聲。
此時的黑色漩渦裡,微型穿梭機低速航行,整艘艦船打開透視功能,他們彷彿置身於浩淼無垠的宇宙之中。
秋葉和鳳起靠坐在一起,面朝艙外。
隕石從他們面前飄過,殘破的機械零件混雜其中,也許是破碎的戰機,也許是擊潰的艦船,表面被一層黑色的物質覆蓋,可能是乾涸的血液,可能是生鏽的斑駁。
這是一個廢棄的戰場,也是一個巨大的墳場,十七年一場惡戰在這裡發生,無數人類和魔龍人的血將旋轉的海螺染成黑色。
彷彿能聽見悲慼的哭聲,又彷彿能聽見雄壯的戰歌,嘶聲力竭的怒吼,絕望悲壯的咆哮,交織在耳畔。
因爲曾經被強大無比的精神力衝擊過,這一帶的能量不太穩定,艦船的控制系統時不時發出嘶嘶的噪音。
這裡是爸爸們戰鬥過的地方,是他們付出生命也要守護的地方,秋葉心中無限感慨。
他想起了家裡的星空走廊,那是他見過的最美的走廊,在家裡時,除了練習鍊金術,他最喜歡做的就是赤着腳在走廊裡跑來跑去,看星網點亮又熄滅。
爸爸們一定是深愛着滿天繁星,所以纔會想把星空搬到家裡,也許在某個幽靜的夜晚,他們也會相擁靜坐在星圖前,遙望億萬星河。
秋葉心中暗自下定決心,也要像爸爸們那樣,燃燒生命守護這片星空。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他心中所想,鳳起低頭看了秋葉一眼,把他的手揣到懷裡。
兩隻手緊緊握住,誰都不願鬆手。
駕駛座上的提姆望着他們緊靠在一起的背影,淡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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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漂泊了將近一個月後,秋葉和鳳起終於回到學校。
蘇彤陽看到秋葉回來,差點沒抱着他哭,心疼地摸着他臉上的傷疤。
他們走正常程序,秋葉告訴警察自己被綁架到了一個陌生的星球,被暴.力虐待,臉上和手上的傷痕就是最好的證明。但是有一天綁匪離開後再也沒回來,秋葉終於逃了出來,想辦法聯繫了一直在找他的鳳起。最後兩人輾轉各商船,好不容易回到帝都星。他們對殺掉綁匪的事隻字不提,只說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警察們都認識鳳起和秋葉,起先他們信誓旦旦說一定會查明真相,爲秋葉討回一個公道。一開始還找了秋葉幾次詢問細節,但後來突然再也沒有來過,秋葉主動打電話給警察問了一次,結果回覆說,可能是流竄在各個星球的劫匪幹的,還說因爲這種罪犯從不在任何星球長時間停留,所以很難抓捕,但既然秋葉平安歸來,希望他能向前看,不要受到影響,通話結束前,警察一再保證,有任何消息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他。當然,再也沒有任何消息。
秋葉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不以爲意,沒人去深究那些劫匪到底去了哪裡,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不過策劃這一切的人決不能放過。
學校的食堂裡,秋葉和鳳起兩人正跟遊子薰一起吃午飯,遊子薰撐着腦袋,津津有味地聽他們講“帝都少年慘遭綁架,機智逃脫平安歸家”的離奇故事。
“也就是說,當你們回到碼頭正準備回來,就發現我的穿梭機被偷了?”遊子薰眯着眼睛笑,他着重強調了“我的”兩個字。
“那些小偷太可惡了!”秋葉義正言辭,憤怒地在遊子薰臉前揮了一下拳頭。
“也就是說,你們弄丟了我新買的穿梭機?”遊子薰還是笑盈盈的,這回強調的是“新買的”。
秋葉瞥了眼不說話的鳳起,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真想把那些小偷抓回來大卸八塊!帝國警察的辦事效率實在太低了!”
“也就是說,我那款限量版的穿梭機沒有了?”笑容依舊,強調了“限量版”。
秋葉又瞥了眼悶頭吃飯的鳳起,突發奇想:“啊,你想象一下,如果未來的某一天,在某一個遙遠的星球,你會發現一艘和你的最新限量版穿梭機一模一樣的船,那是多麼有趣的事。”
“是啊,那一定會是一艘破破爛爛裝滿垃圾的船。”
鳳起終於擡起了頭:“穿梭機的錢我會賠你的。”
遊子薰桃花眼一眯,捶了下鳳起的肩膀:“說什麼呢,跟你們開玩笑的,一艘船而已,你們也知道我不會在乎這些的。重要的是你們完完整整地回來就好。”
秋葉終於鬆了一口氣。
“唉,你是不知道,你這一走,整個軍團的事都落在我頭上,可把我忙得暈頭轉向。”
“辛苦你了。”鳳起向他伸出右手。
視線交換,彼此心領,遊子薰也伸出右手,掌心相擊,清脆響亮。
隨着這一聲脆響,年輕的心撞擊出花火,人與人之間的情誼維繫在一起。
三人又閒聊了一會,食堂裡走進幾個人,爲首的看見秋葉和鳳起後,徑直向他們走來,黑壓壓地站在他們桌邊。
“哎呀,我聽說你們兩個去旅遊了,玩得開心嗎?”法斯特拖開一張椅子,大喇喇地坐了下來。
秋葉寒着一張臉,盯着面前吃了一半的飯,猶豫着要不要扣到法斯特臉上,雖然對他造不成什麼實質傷害,至少能讓他丟丟臉。
遊子薰皺了下眉,法斯特竟然當面對他的兩個朋友出言不遜:“法斯特,你鬧什麼?”
“我來慰問一下他們都不可以啊,你緊張什麼?”法斯特譏誚。
態度不可謂不跋扈,連遊子薰都不放在眼裡,在這個帝國還沒有多少人敢如此放肆。
法斯特陰冷的目光在秋葉臉上轉了一圈:“呀,秋葉,你的臉怎麼花成這樣?被誰咬的?”
秋葉冷冷地看着他,一聲不吭。
法斯特做出誇張的關心表情:“聽說你們去過警局好幾次了,有什麼消息嗎?”
“沒有。”秋葉倒想看看他還會說什麼。
“那些警察實在太沒用了!”法斯特怪腔怪調地說,“如果你們有需要的話可以來找我,我一定幫忙。”
“法斯特,你還沒吃飯吧,跟你的朋友吃飯去,我們還要聊一下我們軍團的事,你不適合聽。”遊子薰耐着性子支他走。
“你急什麼?”法斯特斜睨了一眼,一點面子都不給遊子薰留,“你說那些綁匪爲什麼不抓別人,偏偏抓他呢?”
“你想說什麼?”
“太可惜了,連鍊金師考覈都錯過了,我真是爲你們感到遺憾。”法斯特攤了攤手。
這句話說到了秋葉痛處,回來後他第一時間找了校長,詢問是否有補救的機會,但是校長告訴他,鍊金師考覈一年一次是千百年來的慣例,在以前考場不多的年代,甚至有人千辛萬苦從遙遠的星球趕來,結果被耽誤錯過考覈,爲了第二年能順利參加,乾脆在考場附近呆上一年的事發生。鍊金師協會不是某一個人能控制得了的,哪怕是所羅門皇帝都沒有資格讓協會爲某人單獨設考場考覈。
無奈,秋葉不得不面對這個現實。
可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情,被他一刺激,又毛躁了起來。
法斯特俯身在秋葉和鳳起面前,壓低了聲音:“我提醒你們最好收斂一點,別以爲大家捧着你們就得意忘形,你們不過是我們玩弄的棋子而已。別惹我,否則下次就不會這麼好運了。”
說完他帶着他的跟班們耀武揚威地離開。
秋葉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當場撲過去,把法斯特按在地上揍一頓,可他知道這樣非但解決不了問題,還會惹禍上身。
遊子薰如有所思地望着他得意洋洋的背影,對兩人正色道:“他什麼意思?”
秋葉冷哼了一聲:“不知道,沒吃藥吧。”
遊子薰思索道:“我還沒來得及問你們呢,是誰把你綁走的,有線索嗎?”
秋葉和鳳起對視一眼,回答道:“沒有。”
這件事情他們不想讓任何人插手,而且遊子薰也並不適合插手,畢竟他們同屬老牌貴族陣營,如果遊子薰對法斯特下手,只會落人話柄。
法斯特向來喜歡到處放話,熟悉他的人都習慣了,但是遊子薰敏銳地感覺到這次有些不同。不過既然秋葉和鳳起都不想說,他也不會勉強,隨意地笑了笑說:“行了,你們也別多想,就快期募了,先把考試對付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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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帝都星後,秋葉照常去科學院,並沒有因爲這次綁架事件而有所改變。
這天他來到科學院正打算去自己的研究室時,看見了一個許久不見的熟悉身影。
“卓教授。”秋葉遠遠地喊。
卓帆,冶煉系的教授,帝國著名的戰機工程師,曾主持製造過多架s級戰機。
“卓教授,你回來了?”秋葉興沖沖跑到卓帆面前。
上一個學期他被專門請去打造一架戰機,所以極少在學校出現。
“是的,戰機出廠我的工作就完成了。”卓帆溫和地笑着,“好久不見,秋葉。”
“一定是一架很厲害的戰機吧,我都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了,什麼時候試航?”秋葉激動道。
“不清楚,不歸我管呢。”
每一架s級戰機的造價都是非常昂貴的,因此帝國又多了一架s級戰機,可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但是卓帆對此事的冷淡,就像迎面給秋葉澆了一盆冷水。
“教授,你怎麼都不興奮呢?”
卓帆好笑道:“有什麼可興奮的,不過是一架普通的戰機而已。”
“這怎麼是架普通的戰機呢!這可是s級機啊!”秋葉嚷嚷着反駁。
卓帆笑容沒有什麼溫度:“一架只是用來炫耀展示,不會飛上天空戰鬥的戰機,怎麼能被稱爲戰機呢?我說它是一架普通戰機都擡舉它了。”
秋葉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裡也不免感到遺憾,就像他們私下裡討論的,有資格擁有s級機的都是不會去駕駛的人,這是多麼荒唐而可笑,把那麼多錢花在了裝點門面上,值得嗎?
“可是,戰機它本身是無辜的。”秋葉還是不死心的說,只要一想到那是s級的,心還是砰砰直跳。
卓帆怔了一下,認真思索片刻,最後笑了起來,這回笑容裡多了些暖意:“你說得對,是我太偏激了。”
秋葉被他誇得不好意思了:“說不定它將來會有機會戰鬥在第一線的。”
“希望如此,我們邊走邊聊,我今天來科學院是想查點資料的,正好你來幫我一下吧。院長有給你安排工作嗎?”
“不,我的時間很自由的。”秋葉忙道,“教授,你下學期授課嗎,我還想去聽你的課呢。”
“會吧。”秋葉的積極態度讓卓帆很是喜悅,忽然笑容詭秘,“我聽說院長很賞識你,有的時候還會安排你做他的助手。他主攻的是煉藥一系,他要是知道你追着要聽我的課,一定會氣死的。”
秋葉被他逗樂了,想起竺曦風來去如風,說一不二的模樣,忍不住直笑。
“對了,暑期訓練你打算去哪裡,決定好了嗎?”卓帆問。
期募試結束後就迎來了假期,可是對皇家軍事學院的學生來說,假期根本就是個形同虛設的存在。
上一個假期是去各大要塞跟訓,這一次同樣也有訓練。不過這回是多元化安排,有適合煉藥系學生的草藥育植基地、煉化研究院,有適合冶煉系的軍工廠,有武鬥系的格鬥營,還有同時適合機戰系和冶煉系的機戰訓練基地,總之有許多個地方供學生們選擇。
“我還沒有定呢,教授你是有安排?”
“機戰訓練基地我會帶冶煉系的學生,有興趣嗎?”卓帆笑着問,“如果我有空,而且心情好的話,可以教你一些東西。”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秋葉眼睛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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