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巫人的蠱怎會如此厲害?”
面對着突如其來的蠱蜂,谷內早已是亂作一團,無數割肉工匠,盡皆滿臉驚慌,紛紛四散奔逃,躲進了木屋之中,封門封窗鑽牀底,瑟瑟發抖,求爺爺告奶奶,連頭也不敢探。
但是在此時的谷外,包括了一些逃的慢的,以及礙於身份無法逃的,卻是稍一遲疑,便已被蜂羣圍上。
眼見得便有數人,嚇的揮起刀來,胡亂劈砍,倒也有數只被他們砍落,但揮了沒兩下,已經臉上,脖子上,身上,各處痛極,旋即臉色發黑,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這異常的一幕,卻是連那邊莊二昌的師父,綽號鐵橋孫的老爺子都給嚇了一跳,眉梢劇烈跳動,口中語調更是快了幾分,音調艱澀詭異,身邊陰風纏繞。
蜂蠱近前,卻被他身邊繞起來一股子陰風淹沒,竟是紛紛墜落在地,如掉落了漫天黑豆一般。
他不僅護住了自己,還護住了身周的諸人,皆未受毒蜂之害。
可他心裡卻絲毫不敢放鬆,於他而言,護着自己不難,難得卻是要將其他人也護住,但關鍵是自己這手本領,每多使得一會,便要消耗一分道行,毒蜂卻是源源不斷,那撐到什麼時候算完?
“師父,有人來了……”
只聽得耳邊滿是嗡嗡作響,那毒蜂振翅帶起的風聲,幾乎要吹到自己臉上。
就連莊二昌也已有些心驚,急忙低聲提醒。
孫老爺子凝神向谷外看去,已是不由心裡一驚,只見如今的谷外,蜂羣竟如潮水一般嗡嗡的襲來。
密密麻麻如同一羣狂亂的黑霧,而在蜂羣之後,則隱約可見一個淡淡的影子,纏了腦袋,隱約便是巫人打扮,慢悠悠吹了笛子向谷裡走來。
“擒賊先擒王,殺了他!”
孫老爺子身邊,也有一人沉聲喝道,忽地口中一聲呼哨。
卻是猛然之間,便從腰間拔出一柄刀來,赫然也是一位煉活了五臟的守歲,他大踏步向前衝去,手裡的刀光揮舞了起來,便有一片片的蠱蜂嗤嗤的被削斷了身子,墜落在地。
便有一些穿過刀光,叮在了他身上,借了守歲人的強壯身體,也能忍得住,沒能阻止他去勢。
“嗤嗤嗤……”
他這一衝,速度竟如閃電般快,甚至引得不少蜂羣追他,反讓其他地方壓力稍減。
“喝!”
而這守歲人,心裡也明白,自己能扛得一會蠱毒,卻做不到免疫,誰也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就趴下了,因此珍惜每一息功夫,奔騰之間,衝到了那谷邊,便朝了那巫人一刀剁下。
這一刀結結實實劈中了對方腦袋。
誰成想,得手竟意外的容易,對手腦袋嘩的裂成了兩半,脖子也似乎極爲脆弱,一下子便被折斷,甚至連同着整個身子,都變得四分五裂。
可是他想象中這巫人慘叫連連,血肉迸濺的場景卻沒有,而是從他身體裡,忽地一聲,飛出了無數的蜂。
嗡嗡聲裡,口鼻之間,聞得一種乾枯腐臭,他忽地渾身發冷,明白了過來。
“這不是巫人……”
“這是一個死人,一個用人的身子造出來的蜂巢……”
“……”
自己看似一刀劈死了這個人,實際上卻是一刀劈進了蜂窩裡,那結果會怎樣?
這守歲人只來得及發出一聲苦笑,便忽地被蜂羣淹沒,緊接着,身子已經摔倒,遠遠看去,只看到密密麻麻的蜂爬在他身上,他的身體偶爾還會掙扎一下,如潮水裡鼓起一包。
“那是屍養蜂……”
而遠遠的看着他的慘狀,其餘人等,皆已心間生寒。
那位一錢教的法王見着這模樣,已經嘶聲叫道:“巫人裡有種歹毒蠱術,是將蠱蜂種在人體之內,蛀空人之血肉用來養蜂。”
“人死之後,仍然能動能走,甚至能學人說話,但實際上卻早已變成了蜂窩……這種蠱術,最是妖邪,就連巫人,也將其列爲十不煉之首啊……”
“那巫人居然煉了這麼一個玩意兒……”
“可是蠱每驅使一次,都要使活人血肉供養,他驅使了這麼多,得……得使多少活人來養蜂?”
“……”
一錢教的法王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但如今看到了這有違常理的蠱術,已經無法想象。
但這叫聲未落,聲音卻又忽地收住了,眼神裡滿是驚恐。
孫老爺子的二徒弟,拼了一條命,將那巫人劈碎,本以爲能稍緩得一下,卻不料,緊跟着這一個巫人倒下,那山谷口密密麻麻的黑煙後面,便緩緩浮現了三個人影。
一樣的吹着笛子,慢慢的靠近,跟隨在了他們身邊的蠱蜂,一下子便又多了三倍,密密麻麻,飛舞在山谷之中。 一人一蜂巢,三人便已是三個蜂巢。
“小心了……”
同樣也是在看到了那四五個影子出現的一霎,就連孫老爺子,也驟然打了個寒顫。
這還怎麼鬥,便是熬到自己這一身道行耗盡,也沒個頭了……
他口中一直在念誦“府門陰咒”,開一層府門護住衆人,如今卻忽地一收,反而大聲出言提醒,緊接着,自己目光一掃,卻是一步踏出。
這速度如此剛猛,居然有不少擋在了他身前的蜂羣,被他這一撞撞得粉碎,紛紛落在地上,下一刻,他卻已衝到了谷邊伸出兩隻手,猛然抓起了兩個車架。
血食礦上,自不會缺了這等車架,如今他便一手抓了一個,嘿得一聲,忽然向前一擲,力摜雙臂,足有千斤巨力,那沉甸甸的實木車架,居然被他遠遠的擲了出來,翻翻滾滾。
“噗”“噗”“噗”“噗”“噗”
他擲出這兩個車架,不僅力道足,準頭也足。
恰是趕在了那五六個人影,恰要走進谷內的時刻,連帶着礦上門口處的牌樓都被砸倒了,轟然一聲倒下,恰好將這幾個人影扣在了裡面。
那下蠱的巫人,定然便在左近,巫人本來就不擅近戰,不擅急戰,他驅使了這麼厲害的蠱蜂,便代表着他人也在這裡,只要能夠將他殺死,那麼……
心思電轉之間,孫老爺子定睛看去,便只見那三個身影,皆被砸的血肉迸裂,粉身碎骨。
但被砸碎的他們,卻也皆是體內嗡的一聲,蜂聲大作,更多蠱蜂從他們的身體裡面鑽了出來,密密麻麻,讓人頭皮發麻。
孫老爺子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全都是屍養蜂,沒有一個真正的活人?”
“這巫人究竟躲在了哪裡?”
“……”
“師父……”
同樣也在這一刻,身後有人大叫,正是他的徒弟莊二昌。
剛剛這孫老爺子一出手,沒能殺死放蠱的巫人,反而隨着搗毀了越來越多的屍養蜂窩,使得這谷內人頭頂上的壓力更重了。
他們沒了這孫老爺子府門陰咒庇佑,本就需要自己面對這蠱蜂,再加上蠱蜂數量瞬間翻了幾倍,頓時叫苦不迭,已經一個接着一個,連續被蟄中了多次。
虧得這屍養蜂,乃是以數量取勝,毒性雖烈但卻沒有對門道中人的針對性,所以這些人還活着。
“該死!”
正怒氣勃發,想着再度向谷口衝去的孫老爺子,也是猛得一咬鋼牙。
守歲人面對放蠱的巫人,並沒有什麼好辦法,一刀砍了就是,自己如今還扛得住,或者說,這些蠱蜂,對他的作用,並不像對其他人那麼大。
如今他也確定,那放蠱的巫人,就在左近,只要自己一往無前,衝了上去,便可以找到他,將他一刀給剁掉,可這一耽擱……
他卻是一猶豫,看向了身後那位一錢教的法王,心裡沉沉的嘆了一聲,這法王可不是守歲人,別個還能多撐一會,他沒了自己護着,怕是片刻便要身死,只能急着折反了回來。
而這一回來,更是毫不猶豫,竟是一抓將這法王抓了起來,如抓小雞崽子一般,旋即邁開了大步,抽身而起,大袖來回揮舞,便有無數蜂羣掃落在地上。
而他則帶着那法王,直奔了山谷深處,攀巖登壁,如履平地,霎那間便已去了遠了。
“逃了?”
而冷不丁看到了他這做法,谷內留下的莊二昌等人,皆已懵了。
一時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堂堂入府守歲,面着對着這歹毒蠱蜂,竟是直接逃了?
當然,情況或許複雜,他或許也不是怕了,只是有其他不得不走的理由。
但這也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他逃走了的事實啊……
“烏雅,是時候了……”
而同樣也是在這一刻,孫老先生忽然帶了那“法王”逃走,也就等於將包括了他徒弟在內的衆人撇下不管,人心惶惶,再顧不上其他。
而剛剛趁了這場亂象,吃下了大塊黑太歲的烏雅,如今也已變成子一副古里古怪,皮膚烏黑,雙眼變成了豎瞳的模樣,她神色似乎有些迷茫,嘴角卻升起了與表情不符的怪異的笑容。
彷彿另外一個她,正在她的身體裡,慢慢的甦醒,開始一點點接受這個身體。
烏公族長則是深深的看着她,慢慢將那破損的蠱盆,雙手捧着,遞到了她的身前來,低聲說着:“這是我們惟一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