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着沈清伊更衣的空當,雨荷一邊替沈清伊挽上金莎雲霞披帛,一邊猶豫着問道“主子,您今日本可以順着楚越王子的意思,將沈婕妤處置了的,爲何您會放過她,還懲戒的那般輕?”
沈清伊將一枚亮澤的黑珍珠耳鐺墜上,笑道“沈清婉乃是大理的從三品婕妤,衝着這個身份,本宮今日就要保住她,要她性命的機會多的是,犯不着用大理的皇家體面陪送;再者說,你覺得今日的處置很輕嗎?”
雨荷點點頭,道“若是您這樣處罰奴婢,依着奴婢的意思,就等於沒處罰,不過是面子上的功夫。”
“這就對了,本宮就是要讓衆人覺得本宮是刻意維護她,才小懲大誡的。只不過對於沈清婉來說,這可不是小事。你覺得沈清婉沒了奉國公府的銀子,又沒了月例銀子,她想要收買人心,要如何做?”沈清伊在脣上點上瑩潤的口脂問道。
“嗯。”雨荷微微有些遲疑,沈清婉除了使銀子,還真是沒別的法子,原本她還可以憑藉她的身份威脅她人,如今這法子也沒用了,沈清伊與她決裂,她非但沒有了靠山,還招惹了厭煩,“那她怕是隻能再去尋敏容華要銀子了。”
“那你覺得她身邊的雨梅與香嵐兩個宮女,她會留住哪一個呢?”沈清伊玩味的笑看着雨荷道。
雨梅身後有錢天海,香嵐裝扮起來與自家娘娘有七分相像,她實在不知道沈清婉會如何選擇。
看雨荷沉默不言,沈清伊將一串碧璽牡丹項圈戴在脖頸上,笑道“她會留下雨梅,因爲雨梅的身後便是錢天海,皇上的貼身近侍,有了他,沈清婉就不愁摸不準皇上的脾性,得不到他的垂憐。而香嵐她也捨不得放棄,爲了讓敏容華心甘情願的給她出銀子,又讓香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沈清婉會將香嵐轉送給與她同宮而居的敏容華,這樣,即便香嵐承寵,她也能分得一杯羹。”
雨荷一拍手,笑道“這樣的話,沈婕妤與敏容華就綁在了一條線上,而敏容華也就更容易下手了!”雨荷左右走走,興奮道“跟自己的敵人一伍,自己還渾然不知,這可當真好笑。”
“好了,咱們快些去吧,去的遲了,本宮這個東道主可要撈埋怨的!”沈清伊妝成,斜睨了雨荷一眼道。
沈清伊所言不是旁的,而是她在梅園中命人打掃出了各種小路,圍繞在梅園深處,這些路有可以行得通的,也有戛然而止的,是個別出心裁的小型迷宮,從這梅園進去,只有一條通路可以通向溫室,溫室中乃是花匠精心培育的兩株並蒂姚黃牡丹。
一衆人等撇去婢女,獨自進入園中,能尋到溫室的人,便可將兩株價值連城的牡丹搬回府中,即便尋不到溫室,其他小路的盡頭也有金銀玉石等物以作安慰,並有宮人在那兒等候,將沒有尋到正確路的人帶回宴席之上。
衆人覺得此遊戲高雅有趣,參與者衆多,待衆人更衣完畢,便由李天佑與予瑞王子帶頭,一一尋了路去找那兩株牡丹去了。沈清伊見衆人玩的興起,心情愉悅,也接過雨荷遞過來的丁香紫色繡纏枝鵝黃牡丹的斗篷,尋了一條小徑,自去尋寶。
還沒走了多遠,便聞得喜出望外的聲音“是你!”
沈清伊回首,只見顧依然一身月白色挑銀絲繡松鶴團紋長袍,外罩褐色錦緞水雲暗紋大氅,淡淡的藥香並着梅花的暗香浮動,不是顧依然又是哪個。
“哦,原來是你啊!”沈清伊笑着道。面前的這位公子不識自己的身份,兩次跟他交談,每每都可以讓自己釋懷,也只有跟他交談的時候,自己能夠放下心防,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就不會有那些明裡暗裡的陷害。
“我方纔在宴席上找了你許久,也沒見到你。”顧依然脫口而出道。他尋了她許久都沒見到人,曾一度以爲自己猜錯了。顧依然不安了許久,他害怕自己的面前的人是有夫之婦,害怕她已經許了人家,害怕她早已有了心上人。可此刻見到她,顧依然的一切疑慮都消失了,她的身邊沒有人陪伴,她是孤身一人。
顧依然當然不會知曉,是因爲李天佑去陪予瑞王子了,所以沈清伊纔會孤身一人。
沈清伊莞爾一笑,“我方纔在宴席之上也沒有見到你。”當然不會見到,內殿之內只有予瑞王子並兩個護衛是外人,李天佑並幾位有些寵愛的妃嬪在內,其他人都是在外殿用宴的,也只有雪貴嬪的哥哥唐子涵,以侍衛的身份在內殿駐守罷了。顧依然又怎麼會見到她呢。
兩人相視一笑,默默的向前行去。
梅園迷宮外,一女子輕聲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恩,放心吧,這次他一定逃不過,那蛇已經被控制了,會憑藉氣味直接找到他,神不知鬼不覺,別人只會認爲是意外。”另一女子語帶得意回道。
顧依然看着前面那清麗的倩影,她的背影在宮燈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彷彿一個不小心,就會在他扭頭的間隙,消失不見。顧依然用力握了握拳頭,鼓足了勇氣,開口問道“你是哪家的小姐?”
沈清伊回首,還未待她思考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就發現一條極細的青蛇如劍一般奔着顧依然的腿而去,沈清伊下意識的便用腳去踹,電光火石間,沈清伊只覺得腳背“呦”的疼了一下,周圍的景象便模糊了起來。。
顧依然眼看着沈清伊如一隻美麗的蝴蝶飄落在地,他用力的晃動着沈清伊,驚喊着“姑娘,姑娘。。”可回答他的只有冬日凜冽寒風的呼嘯。
顧依然顧不得許多,他慌忙將沈清伊的鞋襪脫下,一隻小巧如玉的蓮足上印着清晰的兩個黑色的牙印,顧依然想也沒想的,就吸了上去,幾口黑血吐出之後,顧依然只覺得全身的力氣似被抽空了一般,有聲音向這邊尋來,顧依然趕忙將沈清伊的鞋襪穿好,滿心裡想的只是莫要毀了人家姑娘的清譽,待一切收拾妥當,聲音愈發的近了,顧依然踉蹌着離開。。
“娘娘在這裡,快!”
“皇后娘娘暈倒了,你速去通知皇上,你立刻傳太醫。”
“是蛇毒!怎麼會這樣?”
“解藥呢,快拿解藥!”
沈清伊迷迷濛濛間,只覺得自己如墜雲霧裡,用力睜開眼睛,卻也只是一條縫隙,她甚至看不清楚身邊的人是誰。
有淡淡的藥香飄來,沈清伊緩慢的睜開雙眼,依稀有人影在其身邊晃動,她記得她看到一條極細的青蛇,那蛇張開口的樣子,讓其想到了那條紅斑蟒蛇的血盆大口,沈清伊驚呼一聲“啊”。
“清伊,你醒了?”李天佑驚喜的看着滿面冷汗的沈清伊,眼睛紅赤如硃砂,顯然是熬了夜的緣故。
沈清伊還未從噩夢中清醒過來,幾乎是下意識的一把將李天佑推開,“你走開,離本宮遠遠的!”是他,是他將自己的皇兒扔進毒蛇窟的,他怎麼可以那麼狠心!
雨荷,雨蓮見情形不對,趕忙上前壓住沈清伊,急促道“娘娘,娘娘,您怎麼了?別害怕,那是皇上啊!”
沈清伊大力的掙扎着,直至見到雨荷,雨蓮二人才漸漸清醒過來,她重生了,那樣的事情還沒有發生。。
“臣妾還有些累,皇上先回去吧!有這些宮人服侍就可以了。”沈清伊沉默半晌,對着滿臉希冀的李天佑道。噩夢初醒的她,實在不知道如何面對李天佑。
李天佑狐疑的看了沈清伊兩眼,她方纔的神色裡分明寫着厭惡與濃濃的恨意,那雙如水般清澈的雙眸,在見到他的那一刻竟變得如墨汁一般濃郁的黑。看着沈清伊別過臉去,將纖弱的身子深深的窩在濃郁鬱金香紫色的牡丹錦被裡,李天佑莫名的覺得心如刀割一般的痛楚。她怎麼了,明明昨日的宴席之上,她還與他並肩站着,爲了他,與楚越國王子爭辯,寸步不讓,爲何今日就會這般模樣,明明昨日還離得那麼近,今日就要將他推到千里之外。。
雨荷見李天佑還在那兒愣着不動,只緊緊的盯着背對着他的沈清伊,忙上前解釋道“皇上,娘娘許是昨日驚嚇過度了,這會兒還沒有緩和過來,您昨日也守了一晚了,一早下朝回來,還沒有用過早膳,奴婢吩咐小廚房給您預備了一些清淡的小菜,都是平日裡娘娘吩咐奴婢們,說是您愛吃的,您好歹吃一些,休息一會兒,千萬別熬壞了身子。”
李天佑面色稍霽,清伊連他的喜好都記得一清二楚,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的。他輕輕點了點頭,向外殿去了。
李天佑看着滿桌子的小菜並一盞清粥,食不知味,臉色也愈發陰鬱。不對!清伊方纔分明是說讓自己離她遠一點,那樣厭惡的神色,若不是對自己,那是對誰呢?難道說有人趁着昨夜迷宮遊戲,想要欺負清伊不成?是誰那麼大膽!
“出來!”李天佑放下手中的象牙著,不過兩個字,便有一黑衣人翩然而至。
“皇上請吩咐!”黑衣人跪地道。
“去查,昨日是誰跟皇后娘娘選了一條路,那條蛇又是怎麼回事?查到立刻來報!”冬日裡,又是雪天,怎麼可能會有毒蛇?定然是有人故意放的,要致清伊於死地。
是誰呢?難道是奉國公?上次那串碧璽佛珠便是奉國公的手筆,太后只是跟沈清婉說,那串佛珠別緻,要留着賞人,當着沈清婉的面,將其鎖進了錦盒裡。難道說奉國公知曉那串佛珠沒有到沈清伊手中,這次便直接下手?李天佑眸色愈發深沉,看來他要加快腳步了,四大國公府的勢力越來越不受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