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國的這個王子之所以備受寵愛,不僅僅是因爲他是王后的小兒子,還因爲他是當今王后僅剩的一個孩子。楚越國王后共育有二子一女,大兒子予躍驍勇善戰,年十五便上陣殺敵,以一當十,不在話下,楚越國國君在其十八歲那年,立其爲太子,然而同一年,太子予躍便在一次小戰役中,中流矢而亡。
王后的第二個孩子,便是大王子三歲的姐姐,琉玉公主。據聞琉玉公主秉承王后的容貌,肌膚勝雪,烏髮如墨,身材曲線玲瓏,堪稱天人之姿,乃是楚越國第一美女。在其十三歲那年,王后爲其挑選了楚越國大將軍的兒子司馬霖,大將軍之子在楚越國也頗有聲譽,二人的結合可謂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可就在琉玉公主出嫁的前一晚,其宮殿突然失火,當時年僅十歲的小王子予瑞正拿着自己親手編的花環,送給琉玉公主做嫁妝。琉玉公主在那場火災中香消玉殞,卻在最後關頭,將小王子予瑞推出了大殿,予瑞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最愛的姐姐被火舌吞沒。自此之後,予瑞不允許自己的身邊出現任何紅色,那紅色會讓他想起那場火,想起琉玉公主。
沈清婉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竟然會令楚越國王子身邊的護衛拔刀相向,一時驚得花容失色,蜷縮在一旁,不敢起身。
端靜貴妃瞪了沈清婉一眼,堂堂大理國從三品婕妤,竟然似一個宮伶一般,爲了邀寵不擇手段,冬日裡身着薄透的輕紗舞蹈,真真是半分臉面也不要了。米雨柔就不明白,沈清伊與其同出自奉國公府,爲何沈清伊就能在適宜的時候端莊優雅,而沈清婉卻總在不適宜的時候做出丟人的事情。果然是一樣米養百家人。
此刻就算米雨柔在怎麼厭惡沈清婉,貴妃的身份也時刻提醒着她,沈清伊可以處置沈清婉,她米雨柔身爲協理六宮的端靜貴妃,可以懲罰沈清婉,但是楚越國的王子不可以,他的護衛更不可以。事關國體,容不得她有一絲懈怠。
待沈清伊向王子予瑞請罪之後,端靜貴妃瞥了一眼哆哆嗦嗦的沈清婉,冷冷道“雨梅,還不扶你家小主去偏殿換衣服,她風寒未愈,再着了寒涼,怕是多少個太醫也瞧不好了。”
沈清婉如聞大赦,趕忙就着雨梅的手起身,向衆人福了福身子,就要離開。
“且慢!她還不能走!”楚越國王子突然出聲道。
沈清伊柳眉皺起,向李天佑看去,因爲此事乃是後宮妃嬪獻禮引起,李天佑不便插言,耳聽予瑞阻了沈清婉的腳步,李天佑的面色變了變,不愉的神色任誰都看的出來。沈清婉觸怒了王子不假,可她到底是大理國的妃嬪,王子阻止沈清婉,就等於打了李天佑的臉面。
沈清伊抿脣微笑,直盯着予瑞,端莊道“不知王子有何見教?方纔說話的人,乃是我大理國的端靜貴妃,其有協理六宮之權,她所說的話等同於本宮的懿旨。”
端靜貴妃米雨柔向沈清伊感激一笑,沈清伊話說的明白,若是予瑞強留沈清婉便是違抗沈清伊的懿旨,他一個別國的王子實在沒有權利插手大理國的後宮事務。
予瑞細看其面前之人,三千青絲挽成朝雲近香髻,髻上一支鎏金嵌多彩琉璃寶珠的鳳頭銜珠釵,彰顯其母儀天下的身份。眉目如畫,燦若星辰,吹彈可破的皮膚在通身金玉的映照下如白瓷一般晶瑩剔透,淡淡珍珠粉色對襟四喜如意紋雲錦外裳上繡着濃郁紫色牡丹,高挑的身段下一雙織金嵌玉的鹿茸皮小靴,在其腳尖微微顫動着一對東珠。難怪衆人皆稱大理國的皇后乃是仙子下凡,即便是自己那個號稱楚越國第一美女的琉玉公主,在其面前,容色也要遜色三分。
予瑞將身前的護衛撥開,微微一笑,向沈清伊道“皇后娘娘客氣了。本王並非要違抗您的懿旨,只是方纔這女子觸及了本王的底線,在我楚越國,若是有人惹怒了本王,母后會將那人車裂,本王留下她,只是想問一問,皇后娘娘對她的處置。”本是殺人血淋淋的事情,在十三歲的王子那廂,卻似踩死一隻螻蟻一般尋常。予瑞含笑望着沈清伊,只等着她的回話。
沈清婉聽了此言,登時愣在當場,身上那種奇異的熱感退去,只剩下徹骨的寒冷,她懇求的目光向上首李天佑望去,此刻大殿之內只有內廷中人,她的父親奉國公還在殿外的席面上,她能求的只剩下皇上一人。她只是想要跳李天佑最愛的舞蹈,博得他的歡喜,可是她方纔露面,一絲欣賞的神色都還沒有收到,便被人用刀指着鼻尖了。她至今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惹怒了楚越國的小王子的,明明那般小的年紀,怎麼會那麼心狠,竟然一句話就要了她的性命,車裂。。車裂。。沈清伊滿腦子只剩下這兩個字。
李天佑瞧也沒瞧沈清婉,在其看來,沈清婉實在是上不得檯面,穿着薄透,嫵媚妖嬈,在楚越國的人看來,自己是個什麼樣的君王,居然冊封這樣的女子爲妃,實在是丟盡了臉面。可此刻他卻不能呵斥她,一個君王當衆呵斥嬪妃,更有失體統。
他只是默默的注視着沈清伊,那個他至愛的女子,她總是出乎他的意料,在見到沈清伊向王子予瑞賠禮的時刻,他滿心裡不是沈清婉帶給他的羞辱,而是沈清伊那份愛重他的心思,沈清伊幾乎是不由自主的便走上前去,替他解決此事,原本的清伊最是不屑這種官方的宴席,每每都要推卻,可如今清伊不但出席了,而且爲其長盡了臉面,他可以時刻感受到楚越國的那些使者的豔羨神色,令他不自覺的就挺了挺胸膛。
沈清伊注視着予瑞王子,他的眼中分明流露出狠辣的神色,清伊莞爾一笑,“王子的笑話當真好笑,連本宮都險些將王子的話當真了呢。貴國的王后娘娘有多寵愛王子您,衆人皆知,若是惹怒了您,怎麼可能僅僅是車裂呢?要知道,在我大理國,若是有人惹怒了本宮,皇上可是會將那人的九族全部誅殺了的,待到秋後,京城菜市口滿滿的全部是一身血衣的囚犯,很多百姓圍繞着,只等得一聲令下,血流滿地,那些個百姓個個拿着饅頭去沾那些血跡,染的血紅的饅頭,在陽光的照耀下,別提多漂亮了。。”
“夠了!”予瑞王子打斷沈清伊血淋淋的描述,頭痛欲裂,不可思議的看着眼前的人,他方纔還覺得沈清伊是不染纖塵的仙子,此刻卻覺得她是來自地獄裡的妖魔,那樣的血紅,居然可以被她似風景一般描述出來,沈清伊分明是在威脅他,讓他不要妄圖挑戰她的懿旨。
予瑞王子身邊的護衛悄悄在其耳邊耳語了幾句,似是在印證沈清伊所言。予瑞王子神色變了幾變,大理之行是他撒嬌耍混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他母后在其臨行前千叮嚀萬囑咐,萬不可將此次進貢之事搞砸,當年和親的公主已經先去,大理國若是要攻打楚越,決計沒有任何遲疑。
楚越國勢漸微,一旦大理進攻,必然會引發內亂,她母子二人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可依靠的了,只能寄希望於大理護佑,助他登上王位,所以他沒得選擇,只能討好李天佑,這幾日他已經做得極好了,難道要在臨走的這場宴席上,得罪了大理嗎?那也太得不償失了。
可是楚越的使臣們都在外看着,他們都是知曉自己忌憚紅色的,若是讓他們發現自己爲了討好大理,忍耐下此事,他們會覺得他懦弱無能,將來更不會支持他了。
予瑞王子想了想,含笑走到沈清伊身側,悄聲道“本王不過是想皇后娘娘給個說辭而已,您這個時候下個懿旨,我們楚越國的使者也不會入內宮去觀刑,所以如何做還不是娘娘您一句話的事情嗎?我國的那些朝臣們都在看着本王,本王若是退縮了,豈不是會被那些個老匹夫責罵死,還請娘娘您可憐可憐我!”
沈清伊無奈的瞧向予瑞王子,眼睛明亮的似一輪圓月,眼巴巴的看着她,似個孩童一般無辜清澈,流露出懇求的神色,彷彿沈清伊方纔所見的凌厲乃是她的錯覺,面前只是個單純無害的小王子罷了。
沈清伊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這予瑞王子跟沈清婉還真是一對,最最擅長裝無辜,扮可憐,博同情,“不是本宮不幫王子,只是本宮乃大理皇后,所謂君無戲言,本宮也不可例外,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斷沒有說謊那一說的。本宮雖與沈婕妤斷絕了關係,但這沈婕妤乃是奉國公府的嫡女,若是處置了她,奉國公怕是也不會善罷甘休。不過本宮理解王子的心情,車裂是不可能的,但是對其稍作懲處,本宮倒是做得到,也儘量顧忌王子的顏面,這樣可好?”
予瑞王子抿了抿脣,無奈的應了。
沈清伊扭身向李天佑福了福身子,恭敬道“皇上,沈婕妤在國宴之上,舉止失儀,臣妾懇請皇上,罰其半年份例,撤其宮內一半服侍宮人,還請皇上恩准。”這樣的懲罰不輕不重,任誰的顏面都全了,至於予瑞王子滿不滿意就另當別論了。第二日夜裡,聽聞奉國公府鬧了鬼,不過過了一夜,其府邸上下掛滿了白綾,似辦喪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