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已經跟沈清伊交底交到這個地步,也就不會有什麼藏着掖着的了,只看沈清伊想不想知道而已,見沈清伊這樣問,便細細解釋道:“宮裡每日都要採買新鮮蔬菜,鎮國公府的後門,每日都會扔出去不少馬匹的料草,對外聲稱是府裡的寶馬比較尊貴,總是挑了最好的草料吃,餘下的便扔掉了,負責往宮裡送菜的馬伕是個極摳門的人,知道這個消息後,便每日趕早,拉着馬匹和蔬菜從鎮國公府的後門過。”
“每日晨間停駐一刻鐘的時間,待馬兒吃飽了纔會入宮,鎮國公府的人,會趁着那個時間將所要傳遞的消息放在一顆捲心菜裡,然後趁着馬兒吃草料的時間,將捲心菜偷偷的放到那馬車上面。”
“宮裡若是向外傳遞消息也是一樣,因爲御膳房每日都會將當日剩餘不要的飯菜拉出宮去,奴婢等人便趁着那段時間,將消息包在油紙裡,再放入一個木塞子裡,別在那馬車底下,然後鎮國公府在城南開了個不小的鋪子,養豬,專門收購那些大戶人家不要的吃食,當然也包括宮裡運出去的,然後趁機將消息拿出來。”
沈清伊與姜嬤嬤對視一眼,難怪自己與米雨柔將後宮清理了幾次,鎮國公府還是能夠傳遞消息,原來竟是這個緣故,這樣的細枝末節,用的人,又與鎮國公府完全無關,自然是查不到半點兒消息的,沈清伊不得不承認,鎮國公府在這件事情上,確實是用心了!
“明兒個一早便會回宮,本宮會在今晚對你用刑,你要傳遞消息出去,怕是也要明晚了,等鎮國公夫人再反應幾日,你這性命怕是保不住了。”沈清伊不覺得鎮國公夫人對王嬤嬤有多深厚的情意,否則不會在唐傲雪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後,還將王嬤嬤留在宮裡,若王嬤嬤當真是鎮國公夫人的乳孃,鎮國公夫人絕不該如此作態!
王嬤嬤沉穩答道:“奴婢可以確定,明日回宮遞出消息後,鎮國公夫人當夜便會遞牌子,娘娘只需第二日順水推舟便是!”
“嬤嬤這麼一說,本宮倒是有些好奇了,嬤嬤受累,不去求德妃,反倒求上鎮國公夫人,而且嬤嬤還這麼有把握,鎮國公夫人一定會救嬤嬤的性命?”沈清伊原不想多問的,奈何這事兒實在是茲事體大,若是事情成了,甚至能幫着李天佑省下不少力氣,王嬤嬤精明歸精明,可說到底不過就是個乳孃,當真有那麼大的本事,能將鎮國公府攪得天翻地覆?
王嬤嬤咬了咬牙,平靜道:“鎮國公夫人並不是鎮國公夫人。”
沈清伊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卻想到了睿薇公主,如今的睿薇公主可不就不是原本的睿薇公主了?
“難道說,鎮國公夫人是被換過了?她並不是鄭氏?嬤嬤你也不是鄭家祖宅裡的家生子?”沈清伊疑惑問道。這可當真是件大事了!
鎮國公夫人鄭氏,祖父輩曾在太祖皇帝那朝立下汗馬功勞,鎮國公能夠走到如今這個地位,與娶了鄭家嫡孫女有着很大的關聯,鄭氏雖然在很多的地方不盡如人意,但她身後的力量不容小覷,若是如今這個鎮國公夫人並不是原本的鎮國公夫人,這事兒可就熱鬧了,冒充鄭府的嫡孫女,鄭府已經沒落,鎮國公如今致力於一房一房的擡小妾,正瞧着鎮國公夫人各種不順眼……
沈清伊已經腦補了不少,卻聽王嬤嬤將她的想法推翻了,“奴婢的身份不假,正是鄭府祖宅家生子,也是鎮國公夫人的乳孃,只不過如今的鎮國公夫人原只是庶出,她將嫡出的小小姐害死後,奪了她的位置,嫁入鎮國公府,若不是爲此,鄭府也不會那麼快便衰敗下去!”
姜嬤嬤在一旁也難掩驚訝,直接越過沈清伊問道:“那你是如何能活下來的?依着她一個庶女能取代嫡小姐的位置,不可能留着你活到今日!”
王嬤嬤苦笑道:“不爲旁的,只爲着奴婢是當年的幫兇,小小姐香消玉殞後,她便找到了我,小小姐身邊最能說得上話的人,便是奴婢,只消奴婢在老爺和老夫人跟前說上幾句話,她便能順理成章的代替了小小姐的位置,爲了表示誠意,她將一紙蓋着她手指印,親筆所書的實情,放到了奴婢的手裡,兩廂制衡。她保奴婢富貴榮華,奴婢選擇閉口不言。”
沈清伊和姜嬤嬤都沒有說話,王嬤嬤能走到這一步,絕不僅僅是一日兩日之功,一個奴婢想要拿捏鎮國公夫人那樣的主子,還將日子過成如今這般模樣,兒子媳婦和孫子都過的好好的,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倒是本宮多慮了。”一句話承認了王嬤嬤這滔天的本事。
“刑罰,本宮會讓他們拿捏着分寸,不會太重,自是能讓你撐到回鎮國公府,爲了保你平安,本宮也會給你備上一瓶上好的金瘡藥,但也不會太輕,免得你日後在鎮國公府不好行動,想來你也有本事成爲那個傳遞宮中消息的人,日後再有什麼消息,還是照着鎮國公府原先的法子來,你若是有什麼事情,可以找大廚房的燒火丫頭,也可以找鎮國公府原世子的宛姨娘,再不濟也可以找現在世子的丹姨娘,本宮會讓丹姨娘,每日裡去鎮國公夫人那裡應個卯,你還有什麼需要的,儘可以開口。”一旦入宮後,沈清伊便不方便與王嬤嬤接觸了。
待會兒對王嬤嬤實行仗刑,就意味着告訴唐傲雪與鎮國公夫人,王嬤嬤什麼也沒有招,她們自是會想法子與王嬤嬤聯繫上。
王嬤嬤沒有料到,沈清伊對鎮國公府的內宅已經安插到如此地步,心中自是佩服萬分的,張口道:“旁的事情,奴婢都不求了,待事成之日,鎮國公府抄家滅族是免不了的,奴婢的賤命倒是無礙,只請皇后娘娘保住奴婢的兒子,兒媳和孫子三人,奴婢便是拼了這條性命,也算是值得了。”
沈清伊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應承道:“王嬤嬤聰慧的緊,待日後事成之日,本宮會許你宅院與鋪子,讓你們一家三代衣食無憂,王嬤嬤是個有本事的人,自是有法子功成身退的!”
王嬤嬤苦笑着應了,若是有法子,誰都會想過好日子,只努力向前奔,但願能過上沈清伊說的日子。
王嬤嬤當夜便受了刑,雨霽讓寒香早早的將這個消息遞給了唐傲雪身邊伺候的鶯兒,唐傲雪得知王嬤嬤什麼話也沒透露出去,總算是放下心來,當即便賞給鶯兒一錠金元寶,如今的她也只剩下用錢收買人,這一條路了。
鶯兒當夜便到了清水閣的偏廂,雨霽親自招呼的她。
“怪可憐勁兒的,日日在刀口上過活,到了這裡且歇一歇吧!都是爲人奴婢的,沒那麼多虛禮。”雨霽溫和慈愛的瞧着鶯兒,柔聲道。
鶯兒當即便落了淚,還故作堅強的抹了,仍是止不住,“奴婢不懂事,不是故意在姑姑面前落淚的,奴婢只是想起了孃親……”
雨霽拉了鶯兒的手,在炕沿上坐了,道:“寒香都跟我說了,知道你孃親捨不得你入宮,是你自己想要貼補家用,生生自己報了名的,你這丫頭命苦,這般孝順,該有個好結局,你且放心,我會護着你和寒香,平平安安的出宮的!”
鶯兒一愣,沒想到事情竟然這般順利,有些慌張的不知所措道:“奴婢……奴婢蠢笨,不似寒香那麼機靈,別給姑姑添了麻煩……”
“什麼麻煩不麻煩的,你且安心當差,旁日裡德妃娘娘讓你往凝素宮跑,你便來,不讓你來,你便不過來,只要安安份份的聽話,自是會平安出宮的,難道你忍心讓你孃親日後無人在塌前侍奉?”雨霽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說到了鶯兒的心底裡,她自是想要平安出宮的,只不過自己蠢笨,怕做不好雨霽交待的事情罷了,既是什麼都不用她做,只安份聽話即可,這對於她來說,也如寒香一樣,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情了。
雨霽留了寒香和鶯兒在偏廂說體己話,自己進了正廳,姜嬤嬤正在花間裡,修剪着一盆雙瓣茉莉,耳聽得雨霽進來,輕聲問道:“可辦妥當了?”
“都辦妥了,是個實誠孩子,所求不多,不過是想着平安罷了!”雨霽挽了袖子,端了另一邊還未修剪的盆景,放到了姜嬤嬤跟前兒。
姜嬤嬤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道:“都說宮裡容不得那麼多的良善,可你我二人在娘娘身邊久了,也難免心軟,要說這鎮國公府也算是特別了,明明身邊有那麼多好苗子,卻不珍惜,一個個的只求着‘活着’或是‘平安’兩個字,你瞧瞧咱們凝素宮的小宮女們,一個個都想着怎麼得娘娘的歡喜,得個賞賜,有個體面,這追求當真是不一樣的。”
雨霽笑了笑道:“能在娘娘跟前當差是福分,可昭陽宮那邊,瞧着‘平安’與‘活着’二字簡單,實則是最難的了!”
姜嬤嬤修剪完一盆茉莉,滿意的盯着瞧了瞧,笑着對雨霽道:“慢慢的,就晴天了呢,好日子,該是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