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霽很是溫和的將那個小宮女喚到了自己的廂房,沈清伊待身邊的一等宮女甚好,爲姜嬤嬤和雨霽專門闢了兩個廂房居住,小宮女才一進了廂房,便“噗通”一聲跪下道:“雨霽姑姑,求您饒了奴婢這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當真沒有說出些什麼話,奴婢只是瞧着鶯兒可憐!”
雨霽唬了一跳的模樣,連連虛扶了她一把,溫聲道:“這是怎麼的了,好端端的,可嚇了我一跳,我不過是瞧着你穩重,想要將你要到廂房來伺候,怎麼一進屋就行這樣的大禮!”
小宮女一愣,喃喃道:“要奴婢來廂房伺候?”
“可不是?難道你不願意?”雨霽依舊和和氣氣的模樣。沈清伊跟前的一等宮女是可以有兩個三等的宮女伺候的,雨霽身邊一直用着一個喚作寒煙的,多少個三等宮女擠破了頭,想要進來伺候。
“願意,願意!”小宮女連連點着頭,沒想到一個清晨的時間,生活這麼驚心動魄,方纔她還以爲自己會落得連那昭陽宮的鶯兒都不如,沒想到一晃神的功夫,天上便落了這麼一個大餡餅,砸得她有些頭昏昏的。
雨霽微微一笑,溫和的如三月春風,輕聲道:“願意便好,你叫做什麼名字?我瞧着有些眼生,似是沒怎麼見過你?什麼時候來凝素宮伺候的?”
雨霽起身淨手,裝作不在意的模樣,漫不經心的隨口問道。
“奴婢叫做雀兒,纔來凝素宮兩個月,是姜嬤嬤去內務府,把奴婢挑過來的,先前在宮裡的時候,是在穿堂和廊子裡負責灑掃的,一般都是沒人的時候纔去打掃,是以雨霽姑姑沒有見過奴婢。”雀兒見雨霽淨手,連忙體貼的去雙手捧着白色的帕子,立在雨霽身邊候着。
雨霽很滿意的看了她一眼,和和氣氣道:“雀兒?跟你方纔提到的鶯兒是一批入宮來的吧!一聽便是內務府這些個人偷懶,竟給取一些鳥獸的名字,原入宮伺候爲奴,就已經夠命賤的了,再取了這樣的名字,更是卑微的不能成了。”
雀兒心下一喜,自己也是不喜歡這樣的名字的,可她們是最末等的宮女,哪裡有資格更改名字,自是給她什麼便是什麼的。
“回姑姑的話,內務府這一批入宮的宮女多了幾個名額,趙公公嫌麻煩,便隨意點了奴婢幾個,給了幾個小鳥兒的名字,原是想要奴婢等人嘴甜一些,能討主子歡心的,鶯兒聲音甜,便得了黃鶯的名字,奴婢聲音有些粗,趙公公不喜,這纔給了個家雀的名字。”雀兒似是傻乎乎的回着話,可心裡卻明白雨霽姑姑問的是什麼,只要姑姑不追究,自己自是竹筒倒豆子,什麼都肯說的,沒得敬酒不吃吃罰酒,更何況還得了這麼個好的差事。這一批入宮的宮女來,怕是她最有福氣不過了。
雨霽依舊溫和的笑着,在一旁的炕邊坐了,輕倚着小几子,雀兒立刻去倒了茶水,也顧不得燙手,便小心翼翼的端了過來。
雨霽暗暗點了點頭,讚道:“是個聰慧機靈的,做奴婢的,只當自己是沒了嘴巴的,聲音那麼好聽有什麼用?又不是入宮做主子的,自然是話越少越好的,我瞧着你就是個好的,雀兒這名字實在是太俗氣了些,若是到了娘娘身邊,怕是污了娘娘的耳朵,我給你改個名字,你可願意?”
雀兒連連點頭,福了福身子道:“請姑姑賜名。”
雨霽用茶蓋子撇了撇茶葉的浮沫,輕聲道:“一時之間,我到想不出什麼好的,你且說一說,你原在家中的時候,是什麼名兒?”
“奴婢在家裡的時候,孃親給取了個小名,喚作香兒,也是個俗的不能再俗的名字了。”雀兒抿着脣答道。
雨霽是皇后身邊的得力人,哪裡會想不出名字,不過是想要給自己留個念想,讓自己能有個機會選擇自己的名字罷了,雀兒這會兒想的卻不是這個,只是沒想到雨霽姑姑這般好說話,什麼名字不名字的,不過就是個稱呼而已,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日子過得自在,日日裡做工倒是不怕,就怕腦袋懸在脖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掉了,這纔是最可怕不過的!
雨霽笑了笑道:“那便隨了寒煙,喚作寒香吧!聽着倒是個不錯的雅緻名兒。”
“多謝姑姑賜名!”寒香又深深的福了身子。
雨霽抿了兩口清茶,狀似無意般道:“你倒是個命好的!只可惜了那個喚作鶯兒的,雖說聽着好聽一些,但到底是個鳥兒的名字,她自己心裡定然是委屈的。”
寒香低着頭回道:“鶯兒被分在了昭陽宮,德妃娘娘先前並不看重她,昭陽宮不似凝素宮這麼人來人往,鶯兒先前的差事比奴婢的還要輕巧一些,可後來德妃娘娘毀了容貌,跟前的兩個一等宮女,四個二等宮女全部都被打死了,內務府不撥人過去,鶯兒便成了德妃娘娘跟前伺候的人,許是差事做得好了,德妃娘娘會給她改名字的吧!”
雨霽深深的看了寒香兩眼,容貌僅僅能算得上清秀,年紀又小,還看不出什麼來,這凝素宮大大小小的事情,又哪裡能逃得過她的雙眼,寒香與鶯兒的話,她聽了個真切,覺得面前的小宮女夠忠心,夠聰明,既能給鶯兒出主意,自己也不肯背主,這樣的丫頭,好好調養調養,跟着太子倒是不錯的,如今太子身邊的不是嬤嬤便是雨荷,年紀都大了,日後總要有小丫頭在跟前跟着。
“聽你這麼說,這鶯兒倒是個可憐的,你如今在凝素宮的差事做得不錯,日後只有更好的前程,既是一同入宮的,可別斷了情份,時不時的還是要幫襯拉扯一把,若是下一次她再來尋你,不妨帶她到我這裡吃些茶點!”雨霽微笑望着寒香,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寒香一愣,這是要鶯兒背主了,可自己給鶯兒出的法子,又何嘗不是背主呢?便是要忠心,這主子也該是個明智的主子纔是,寒香應得很快,甜甜的道:“鶯兒最是貪嘴,怕是夜裡還要過來的,就怕擾了姑姑休息。”
“夜裡娘娘那邊不需要人伺候,若是她過來,你只管帶過來便是了,我給你們跟小廚房要些吃食,瞧着你瘦的跟個竹竿子似得,不知道的以爲你在凝素宮裡受虐待了呢!”雨霽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輕聲說道。
寒香知道這是姑姑要送客了,很自然的福了福身子道:“奴婢灑掃的事情還要交待一下,免得明兒個跟奴婢一同灑掃的宮女偷懶,等到夜裡再來姑姑這裡伺候。”
雨霽點了點頭,這事兒便算是定下了。
寒香向後退了幾步,這才掀了簾子出門,心裡卻在想着,鶯兒應該是願意的吧,最起碼雨霽姑姑在這宮裡是說的上話的,便是內務府的趙公公也要看雨霽姑姑的臉色,鶯兒即便是背棄了德妃娘娘,也能過的更好纔是。
許是行宮的風水不大對吧,清水閣這一日都是在琢磨着背主的事情。
王嬤嬤這廂午膳過後,又被帶到了正廳裡,還沒等沈清伊開口,王嬤嬤便道:“還請皇后娘娘責罰奴婢!”
“哦?爲何要罰?”沈清伊想知道王嬤嬤是不是當真想明白了,這一步若是走的不好,很容易爲自己,甚至爲李天佑埋下隱患,沈清伊不得不慎重。
王嬤嬤弓着背,卑微的不能再卑微,道:“奴婢對玲瓏公主懷有恨意,所以起了心思,想要趁着在行宮的機會將玲瓏公主燒死,沒想到玲瓏公主竟然逃了出來,將皇后娘娘騙了進去,讓皇后娘娘涉險,是奴婢的罪過!”
沈清伊暗暗點了點頭,這個王嬤嬤實在是夠聰明,若是故意想要她沈清伊這個國母的性命,是怎麼也不能饒恕的,雖說對公主下手,也是要嚴懲的,甚至於丟了性命,可玲瓏公主心懷不軌,本就是被責罰之人,所以王嬤嬤對玲瓏的恨意,便沒那麼重要了,不至於非得要了性命不可,可玲瓏公主到底是定宜長公主的幼女,便是自裁而死,也有個風風光光的葬禮,並不會提及她先前的荒唐事,所以王嬤嬤對公主懷有恨意,不得不罰。
“那王嬤嬤覺得,本宮該如何罰你,纔算是你罪有應得?”沈清伊撫着帕子上海棠花紋樣,輕啓朱脣問道。
王嬤嬤低眉斂目,道:“三十大板是逃不過的,只是還請皇后娘娘憐惜,留奴婢一條賤命,奴婢好歹是瞧着鎮國公夫人長大的,想來給鎮國公夫人傳上一句話去,夫人看在多年的情份上,也會保住奴婢一條性命的!”
王嬤嬤的意思便是她要用苦肉計,回鎮國公府了,看來這王嬤嬤手裡,也不是什麼把柄都沒有的,最起碼她能夠說服鎮國公夫人,撈她一條性命。那先前不肯用,定然是想要用這個秘密,換取自家兒子,兒媳婦和孫子的性命了,如今的王嬤嬤卻全然信了自己。
沈清伊鬆了口氣,反問道:“凝素宮固若金湯,王嬤嬤一個奴婢想要將消息遞出去,怕是不容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