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穿這件銀紅色的吧,太后壽辰圖個喜慶吉利。”雨蓮指着那件琵琶袖窄腰遍地撒花的外裳,興奮道。
這一日是太后三十七歲華誕,闔宮上下從半月前就開始忙碌了。沈清伊身爲皇后,安排宴席之事義不容辭。蘇嬤嬤,陳公公與雨竹三個曾經精通宴席之人,已經出宮開始經營那所綢緞莊併成衣鋪,沈清伊爲其取名爲“素齋”。素齋正是開店之初,一切都還未成規矩,三人自是不能回宮幫忙。只能將一切要注意的事務告知雨蓮,雨荷二人,好在二人也是把好手,忙得腳不沾地的將宴席準備的井井有條,一絲不漏。
沈清伊微微搖了搖頭,今日是太后的好日子,自己不能喧賓奪主。掃了一眼小宮女們捧着的衣衫,茜紅,嫣紅,櫻桃紅,棗紅,洋紅,橘紅,全部都是沈清伊平日裡慣穿的顏色。
沈清伊輕擡首,問道“就沒有素淨一些的嗎?”
雨蓮嘟着嘴,不解道“娘娘不是一直喜歡紅色的嗎?凝素宮中鮮少有素色,再說今日可是太后娘娘華誕,老人家都很介懷的,娘娘得穿得大紅大紫的才喜慶,穿素色的,太后會覺得娘娘詛咒她,不吉利的。”
“你入宮時日尚短,哪裡知道太后的喜好,再說太后今年不過三十七歲,哪裡就是老人家了。”沈清伊淡淡一笑,自己起身在碧紗櫥中尋覓了一番,拿出一件月白色的蜀錦窄袖掐腰外裳,上面繡着藍色的富貴牡丹,又拿了一條淺淺松花色的齊地高腰月華裙。
雨蓮一邊幫沈清伊穿衣,一邊道“有娘娘在,又有像敏嬪一般懷有身孕的妃嬪在,太后娘娘莫說是三十七歲,就是三十歲也得算是老人家了。”雨蓮心內誹謗,總之,不管是不是老人家,誰過生日,會喜歡別人一身白衣的參加宴席,那不是詛咒自己是什麼,雨蓮這般想着,就恨不得將自己手中的月白色外裳揪破了,省得皇后娘娘非穿這一件不可。
“好美啊!”雨荷剛剛將沈清伊淨手面的水倒出去,才一進殿,便發出如此感嘆。
雨蓮順着雨荷的目光看去,才發現那件月白色外裳內牽着銀白色絲線,藍色的牡丹花每一朵都繡的碗口大,開的繁華濃烈,銀白色絲線慣穿其中,燭光搖曳下,如水波盪漾,牡丹照水,分外明豔。
沈清伊瞧着雨蓮,雨荷二人愣愣的神色,笑了笑道“能進凝素宮的東西,豈能是凡品。你們要知道渲染素色的衣料比深色的要難得多,最難的當屬淨白色,此匹蜀錦染成月白色已然實屬不易,這繡娘又巧奪天工,繡如此別緻的花樣,這料子可是幾年得一匹的,偏偏雨蓮你還覺得這件外裳不好,別以爲本宮沒瞧見,你方纔的小動作,若是當真揪壞了,本宮看你拿什麼來賠。”沈清伊笑指着雨蓮的額頭,親暱道。
“娘娘瞧見奴婢使小動作,也不攔着,好在奴婢是用手揪的,這若是用了剪子,怕是奴婢多少個身家都賠不起的。娘娘這是故意要奴婢賠銀子呢。”雨蓮撲扇着桃花眼,撒嬌道。
“哎呦呦,本宮可受不得你這般撒嬌撒癡的,留着你這股子嬌態跟別宮的宮人使去。”沈清伊穿好了外裳,由着雨荷爲其盤發。雨蓮容顏嬌媚,如今又是凝素宮當紅的一等宮女,各宮宮人大都奉承着。雨蓮又善用這資源,爲沈清伊拿到不少消息,乃至於哪個宮有幾個耗子洞,雨蓮都門清。不得不說,雨蓮這交際能力,非常人所能及。
相比起來,雨荷便穩重的多,在凝素宮也頗具威信,雨荷又接了蘇嬤嬤的差事,管教凝素宮上下宮人,尋常小宮女都很怕她。
沈清伊收拾停當,滿意道“走吧。想來人都到的差不多了。”這廂才擡了手,卻聽雨荷道“奴婢去喚了張陽服侍娘娘。”
“怎麼?你們倆個不去?”沈清伊出門一向由雨蓮,雨荷二人服侍,已經習慣了,卻不知今兒是怎麼了。
雨蓮笑着打岔道“不是奴婢二人偷懶,實在是被張陽那廝纏的厭煩了。他總說奴婢們不給他機會去見見世面,但凡有宴席,他連瞧都沒瞧過一眼。奴婢瞧着他望穿秋水的模樣,索性成全他一次。”
“躲懶就是躲懶,本宮倒成了你們推來推去的了,罷了,今兒就張陽跟去吧。”雨蓮,雨荷二人忙活了這半個多月,也該休息休息了。
及至慈惠宮,已經人滿爲患。沈清伊與李天佑分站太后兩側,接受衆人朝拜。
壽誕的禮儀多年未變,前朝與後·宮皆按照官位品級高低,依次敬酒。輪到揚國公府時,太后見席面上只坐了揚國公與其夫人,並未見其世子顧依然,微微有些不悅道“揚國公世子怎得沒來?”
揚國公連忙行禮回道“犬子路途中犯病,擔心在殿前失儀,便迴轉府中服藥了。因擔憂耽誤了太后的壽誕,是以我夫婦二人先行,犬子隨後就到。”
太后聽聞顧依然會赴宴,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繼續接受別家賀壽。有了上次中秋夜宴的前車之鑑,此次後·宮妃嬪拜壽都中規中矩,倒是讓沈清伊清靜了不少。
推杯換盞間,沈清伊不知不覺就多飲了幾杯,李天佑擔憂沈清伊,欲送其回宮。沈清伊卻道太后壽宴,李天佑當陪侍身側,婉拒了。
沈清伊由張陽攙扶着出了慈惠宮。深秋的清冷空氣撲面而來,沈清伊頓時覺得清醒了不少。遠離了慈惠宮,寂靜的巷道中空無一人,昏黃的宮燈在風中搖曳着,路過御花園的時候,沈清伊突然興致大起,御花園的東北角有個獵苑,是李天佑大婚第二日送給沈清伊的禮物。
“本宮去獵苑轉轉,你先回去吧!”那個時候的她是多麼快樂,肆意在獵苑揮灑汗水,而如今的她卻只能遠遠的看着,保持她端莊的皇后姿態。
“夜深天涼,娘娘若是有興致,不若明日再來?”張陽試探着問道。
沈清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嘆道“明日的光景與今日就不同了,那些月色下的勝景稍縱即逝,再回首也許已然斑駁不堪。”李天佑與她曾那樣情深意重,最終卻將她的孩子丟入毒蛇窟,說別人陷害也好,說別人挑撥也罷,若李天佑當真愛她,又怎麼會不信任她,認定那孩子不是他的。
張陽心知勸不動皇后娘娘,只得道“那奴才去尋雨蓮,雨荷二人準備毛皮大氅和暖轎,稍後來接您。”
沈清伊默默點了點頭,向獵苑行去。
馬匹都被牽走了,清冷的月光下,只有遠處的幾個箭靶孤零零的立在獵苑深處。沈清伊自嘲一笑,自己這是在做什麼?那十柄先斬後奏的弓箭就能將過去的傷害抹平嗎?轉身離開時,卻見一身披淺青色錦緞大氅的男子,獨自一人在獵苑內徘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