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娘娘,皇上讓您在這裡稍等片刻,他與貴妃娘娘稍後就過來。”毓秀宮主管太監華興恭謹向寧賢妃回話。
“知道了。有勞華公公。”
寧賢妃立在御花園的聽雨涼亭裡,目光卻投向了遠處草地上的一雙人。
鳳泫一身淺青色的衣裳清爽而淡雅,遠遠望去,如玉樹臨風,他身邊的女人,一身淺碧色的春裝外罩同色的薄紗披帛,似臨水照花的仙子,兩人的手裡,各持一根細線,細線的一端,各牽着一隻紙鳶,那紙鳶是一對工筆重彩的彩蝶,畫工異常的熟悉,用色很是華麗卻並不豔俗,是寧賢妃熟悉的畫法,明眼人一看便知這一對紙鳶是鳳泫的手筆。
偌大一個後宮,三千佳麗,衆人都以爲那蒹葭宮的主子是當今聖上的心尖寵,卻只有她才知道,毓秀宮裡的這位纔是鳳泫真正心尖上的人,也只有毓秀宮這位,才能夠讓鳳泫親手爲她做出各種各樣花裡胡哨的東西來,比如這一對彩蝶紙鳶。
過了許久,鳳泫遠遠的牽着慕容貴妃往涼亭這邊走來。
“皇上,貴妃娘娘。”寧賢妃恭謹行禮,這麼些年了,寧賢妃能夠在鳳泫的身邊有一席之地,全憑她這份細心細緻與謙和嫺婌得以安身立命。
慕容苒苒朝寧賢妃淡淡一笑,柔聲問道:“寧姐姐等久了吧?”
寧賢妃笑道:“本來不應該這個時候來叨擾皇上和貴妃的雅緻,只是宮中出了些事,不得不請了皇上的示下,才冒昧前來,望貴妃娘娘體諒。”
逢人三分笑,說話十分真,這是她寧婧十年來在鳳泫身邊立於不敗之地的處事原則。
鳳泫牽了慕容苒苒的手走到涼亭中的椅子上坐下,方對寧賢妃道:“婧兒也坐。”
寧賢妃並不推讓,在慕容苒苒對面坐了,又掉頭對跟她一起一直侯在亭子裡的慕容苒苒的侍女道,“拿點涼茶過來,皇上和貴妃娘娘在這般大日頭下曬了許久,怕積了暑氣,雖然現在還是暮春,但今年天氣熱得早,也不得不防着中暑。”
“賢妃娘娘,我們貴妃娘娘早讓備着呢。”慕容苒苒的大丫鬟素裹笑着答話。
寧賢妃笑着看慕容苒苒,“還是貴妃娘娘想得周到。”
慕容苒苒微微一笑,道:“我這也是跟寧姐姐學的。皇上常在我這邊說寧姐姐的賢淑宮裡無人能及,讓我多向寧姐姐學習呢。”
“不敢當。”寧賢妃轉眼去看鳳泫,見鳳泫雙眸中含着淺淡的笑意,便知鳳泫其實已經默許了慕容苒苒的話,便笑着對慕容苒苒道:“臣妾有什麼本事值得在貴妃娘娘面前說的,不過是自幼打理一些日常瑣事,處理一些下人們的是非糾紛而已,不值得一提。貴妃娘娘若有用得着臣妾的地方,差人跟臣妾吩咐一聲,臣妾定當竭力爲貴妃娘娘辦妥。”
得了寧賢妃的投名狀,慕容苒苒很是滿意,掉頭望向鳳泫:“皇上,寧姐姐來找您一定是有要事相商,臣妾就不叨擾皇上議事了,臣妾頭先出來時,讓下人在小廚房裡煨了老鴨湯,這個時候正是滋補的時候,皇上忙完了還請記得到毓秀宮來飲碗湯。”
鳳泫笑着點頭應允,“好。去吧。”
“那臣妾先走一步。”慕容苒苒盈盈起身,朝鳳泫拜別,又朝寧賢妃露出一抹淺笑,“寧姐姐,我先告辭。”
“恭送貴妃娘娘。”寧賢妃起身相送。
慕容苒苒這才領了從人,往毓秀宮方向走去。
望着那嫋嫋如楊柳般娉婷的背影,寧賢妃覺得慕容苒苒這個女子,五官容貌上雖不是宮裡最起眼的,但一定是處事最爲周到了,比溫婉,那個以溫婉出名了藍淑妃比不了,比賢淑,自己也不是她的對手,比文采,宮裡的詩社便是她組織起來的,比得聖心,誰又比得了她呢?
可笑可嘆簡氏,被鳳泫像箭靶子一樣立在宮中,成了衆矢之的,所以纔沒有人來找慕容苒苒的麻煩。
有鳳泫暗中護着,也難怪慕容苒苒能夠在宮中過得如魚得水。
慕容苒苒的這份恬淡舒適,連她也不得不豔羨幾分的。
“婧兒找朕什麼事?”鳳泫喝了口涼茶,問道。
“臣妾有些東西呈給皇上過目。”
寧賢妃示意碧翠將香囊端了上來。
寧賢妃親自接過盛着香囊的托盤擱在鳳泫面前的石桌上,道:“這一批香囊,皇上也見過其中兩個,一個是在陳美人處一個便是從甄才人處見過的。”
“朕見過。”
“想必皇上也知道這批香囊原本就是年初皇貴妃賜給宮中各位妃嬪的。宮中主位上的妃嬪加上三位新入宮的小主,一共八位,這裡九枚香囊,有兩枚是皇貴妃自己留在宮裡的,經太醫院醫政張太醫和副醫政塗太醫共同親驗過,確定每一枚裡面都含了磨成粉末的麝香。麝香是內庭的禁藥,卻出現在了皇貴妃賜給諸妃的物品裡,顯然這是有人故意爲之。”
“依愛妃所見,這故意爲之之人是誰?”
“臣妾猜不到。但臣妾知道,這個故意爲之之人,一定不是簡皇貴妃。”
“爲何不可能是她?”
“不可能是她,也不能是她。”寧賢妃望向鳳泫深不可測的黑眸裡,暗暗深吸了一口氣,道:“皇貴妃今日一早請了宮中諸妃去蒹葭宮小聚,說是她生病這些日子宮中諸位姐妹去蒹葭宮請安問候的都被回絕了,她過意不去,所以設了茶宴想要小聚一下,慕容貴妃因爲身體有恙未能前去,宋德妃因爲長公主身子發熱要照看孩子,其餘的都到了。席中甄才人提起了香囊一事,纔將這事給兜了出來,皇貴妃讓人當場請了張太醫和塗太醫驗看香囊,臣妾雖然在場,也無法將這一事盡力掩蓋過去,沒法只得任皇貴妃將這事掀開來查,卻沒想到這批香囊一共是九玫,宮中妃嬪人人有份不算,皇貴妃還是雙份的,如果說麝香是皇貴妃讓人放的,其一她不可能將這般害人的東西留在自己宮裡,其二她也不會掀開來查有意將事情鬧大。如今,皇貴妃已經讓司闈司的人拘了司制司所有人在掖庭裡,又將藍淑妃等五人及其從人拘在了蒹葭宮內,差了阿珂去稟明皇太后,又讓臣妾過來請皇上示下,她這是想讓宮中所有人都知道宮裡出了禁藥一事。以臣妾這些年來對皇貴妃的認識,皇貴妃這樣做只有一個理由。”
“什麼理由?”
“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不但沒有做這事,也許她猜到了誰做的這事。”
“誰做的?”
“皇上,臣妾剛剛說了,臣妾真的猜不到誰做的。”
“她拘着這麼些人在蒹葭宮裡也不怕吵?”鳳泫冷冷一笑,道:“你去,親自審司制司的人,一定要撬開口,撬出這個背地裡做這等爛事的人來。給朕……給簡氏靜姝一個說法。”
“是。”
鳳泫又問道:“你剛剛說做這件事的人是誰也不能是簡氏,理由是什麼?”
“皇上,臣妾也是亂想的。”寧賢妃頓了頓,見鳳泫不語,便接下去說道:“皇上,如今鳳淵北疆不寧,驃騎大將軍在守着,南方水患,簡尚書正代聖上賑災治水,朝廷中,丞相更是肱骨棟樑,臣妾一個婦道人家,不懂朝廷政治,只是覺得簡家對皇上算是忠心耿耿,簡皇貴妃不會在後宮中做出這等不忠不義之事。”
“婧兒你說得對。”鳳泫又飲了一口涼茶,道:“這件事朕就不親自過問了,你去查清楚,還簡氏一個公道。這事若是蒹葭宮裡拘着的那五位中的人乾的,只要查出來,就直接送浣衣院做苦役吧。”
“好的。”
寧賢妃領了旨意,見鳳泫已起身離開涼亭,忙起身恭送。
卻聽鳳泫道:“這天氣甚熱,忙完這件事,婧兒你佈置一下,朕想去西山行宮小住一段時日。”
“是。”
送走鳳泫,寧賢妃這才領了碧翠和青衿離開往司闈司關押人的掖庭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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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曛先前在殿裡跟幾位妃嬪談完話之後,顫顫巍巍的任阿玳和阿珠攙扶着往寢宮的方向走去。
阿珠原先還疑惑,自家這位主子什麼時候這般的狡猾了,竟也開始在後宮這其他妃嬪前演出了一出苦肉計的戲碼,裝病裝得還挺像的,沒成想,阿曛真的是病了,渾身滾燙,臉像個燒熟的蝦球一般通紅,一回到寢宮,連鞋子都來不及脫就爬到牀上,在身上裹了幾牀被子還喊冷,渾身一個勁地顫抖。
阿珠想讓榮德去找太醫來瞧瞧,阿曛卻不讓。這個時候,她要避嫌。自己將五個妃嬪並一衆侍從拘在蒹葭宮中,又讓人拘了司制司的人,不等鳳泫將香囊一案斷出個明白是非來,她不能再與蒹葭宮以外的任何人有聯繫。
算來算去,沒算到自己會在這個時候犯病。
身子一陣冷一陣燙的,阿曛迷迷糊糊的在半睡半醒中煎熬,渾身似千萬跟針在扎着,很是難以忍受,阿曛咬着牙忍着,將頭埋在被子裡,痛到實在忍不住,咬着被子輕輕啜泣起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已經到了子夜時分。
卻聽阿珍匆匆從外面跑進來,見阿曛在牀上躺着,帷帳放了下來,看不分明,但她能感受到牀上的人雙肩在輕輕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