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晸!放我下來!”
“別亂動。”
“你身上還有傷……大家都在看着……”
“你再說一句,我就當着他們的面親你了。”
蕭晸硬梆梆地蹦出這一句,郎瓔珞頓時啞然。這種羞人的話他居然說得臉不紅心不跳,還是當着來來往往的村民的面,聲音那麼響亮!看着村民們既驚愕又曖昧的神色,郎瓔珞頓時羞得面紅耳赤,恨不得尋個洞躲起來……她不敢去看村民們的目光,只好垂了頭,低低地埋在蕭晸的頸窩中。
蕭晸一怔,原是緊繃着的一張臉忽然便柔和了起來。他輕輕碰了碰郎瓔珞微燙的額,大步走回屋子,一腳踹開虛掩的大門跨了進去,卻在看見屋中之人時身形頓了一頓。
姚青怔怔地望着他們,目光慌亂,怯生生地喚了一聲:“蕭大哥……”
蕭晸頷首道:“勞煩姚姑娘將姚大夫請過來一趟好麼?”
姚青卻只呆呆地盯着緊緊抱着郎瓔珞回來的蕭晸,恍若未聞,眼圈驀地紅了。
蕭晸微微皺眉,不解道:“姚姑娘?”
姚青這才渾身一震,低下頭飛快地說了一句“我馬上去”,便逃也似地奪門而出。郎瓔珞瞧得真切,倒是忽然明白了這位姑娘的心思,瞥瞭如墜霧裡的蕭晸一眼,心中微嘆,輕輕一掙,“放我下來吧。”
蕭晸卻只冷哼一聲,越發收緊了手臂,又是腳一踹,關上了大門,才快步走到牀邊,纔將她放到牀上躺好。郎瓔珞掙扎着想要坐起身來,卻不料蕭晸高大的身軀竟覆了上來,雙手撐在她的肩旁,兩人的鼻尖不過只相距了一寸的距離,他溫熱的呼吸噴薄在她的臉上,那雙深幽的眸如墨般濃黑,緊緊地盯着她,既狠絕又驚亂。
郎瓔珞臉上大熱,一時之間竟不知所措,咬了咬脣,道:“你……你這麼兇瞪着我做什麼?”
蕭晸彷彿狠狠壓抑着怒氣,一字一頓道:“你不是走了麼?爲什麼還要回來?”
這不是明知故問麼!郎瓔珞紅着臉,嘀咕道:“我想回來便回來了。”
“你是回來看我死了沒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好放心遠走高飛了是不是?”
郎瓔珞愕然,這傢伙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呀?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啐道:“我纔沒那麼惡毒呢!”
蕭晸見她嬌顏生動,陡地一愣,冷厲的神色又溫柔了幾分,卻仍是有許多的不確定,只死死地盯着她,擰着眉頭,似乎正無比認真地思索着什麼,過了好半晌,才遲疑地道:“你擔心我,所以回來了?”
郎瓔珞心下一柔,點了點頭,低低應道:“嗯。”
蕭晸一瞬失神,她緩緩地伸出手,輕輕撫在他皺成川字的眉額上,一下一下,想將他一直緊鎖着的眉心撫平,撇嘴道:“老是皺眉,醜死了。”
蕭晸猛地捉住了她不安分的手,猶自不敢置信,喃喃道:“我不是在做夢?”
郎瓔珞拉着他的手抵在自己的臉頰上,搖了搖頭,輕聲道:“你不是在做夢。”
原來,真要經歷一場生離死別,人才能真正看透自己的心。陪着蕭晸熬過生死的那三個晚上,她想了很多。她想,即便是從前的自己,對他也不可能是全無感覺的,更何況現在如白紙般的自己,被他捧在手心呵護着,她並非無心之人,豈有不觸動的?只是醒來時的茫然慌怕與心底殘存的那一絲隱隱的抗拒,除了將他遠遠推開,她不知道還能怎麼辦。
可是,她終究還是後悔了。當初在顏詢面前的堅決離意,如今已蕩然無存。當她夢見蕭晸死在她面前時她有多恐慌、當蕭晸挺過病情最險峻的時刻時她有多後怕,她的內心深處,就有多割捨不下他。
也許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的心裡就已經有了他的影子,卻有太多太多的人和事將這抹影子深深地埋葬起來,直至這一刻,她失去了一切記憶,她才反倒看清了自己的心。對這個男人的感情,她認了。何必苦苦執著着一段自己根本無法捉摸的模糊感覺呢?記憶丟了就丟了吧,她不要了,現在,她只想他好好的。她知道的,他已經很累了,他的眉頭總是皺得那麼深,他的眼底總是沉着許多痛,他卻待她那樣好,那樣愛她,無論她待他有多壞……這樣的男人,有什麼地方不值得她付諸真心的呢?她愛他,她能篤定自己是愛他的,因爲他值得。
他神色間的怔忡遲疑叫她心疼,彷彿想向他證明此刻的真實,她閉上眼湊上前去,用她的脣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脣。
蕭晸大震,居然愣在那兒,動也不動。郎瓔珞見他宛如傻子一般,也不禁一愣,旋即想起最終反倒是自己主動親了他,頓時大臊,掀起被子便往自己臉上蓋去。
卻聽得蕭晸一聲低吼,搶走她手中的被子,猛地將她抱起坐到他腿上,本能的收緊了手臂,重重地抵上她的脣。
蕭晸的力量大得嚇人,她的脣早已微腫刺痛,幾乎無法呼吸,渾身癱軟在他的懷裡。好不容易他終於放開了她,兩人的額頭相抵,他低啞着嗓音道:“瓔珞,說你永遠都不離開我……”
郎瓔珞將頭埋在他的胸膛,輕輕蹭了蹭,“呆子……我不走了,就算是你攆我走我也不走了。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蕭晸緊緊地擁住她,深深淺淺地親吻她的發頂。
幾經波折,直到此刻兩人才終於確定彼此的心意,只想靜靜相擁,呼吸着對方的氣息,就這樣直到天荒地老。蕭晸心中的狂喜滿得幾乎溢出來,他卻不敢表露出來,就怕一個得意,老天又會反悔,將他的瓔珞給奪走。
忽然,他想起了一事,忙捧着郎瓔珞的臉,急聲問道:“說,你怎麼忽然發燒了?”
她身中蠱毒,體溫應比一般人來得冰涼纔對,可是,方纔抱着她回來之時,他卻發現她低低發着熱,面色更是蒼白如紙,彷彿隨時便會倒下。
郎瓔珞吐了吐舌頭,道:“或許是我前胸後背的傷炎着了吧。”
在墜崖落水上來以後,他已第一時間讓姚大夫替她胸口和背脊的傷換過了藥,怎麼忽然又炎着了呢?蕭晸心下一急,便去扯她的衣衫,“炎着了?痛不痛?讓我看看。”
郎瓔珞雙頰飛紅,羞澀地拍開他的手,“你又不是大夫,讓你看做什麼?”
“我不放心……”蕭晸堅持要看,郎瓔珞堅持不讓,拗了半天,最後,還是門外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郎瓔珞一推蕭晸,“一定是姚大夫來了,你去開門。”
蕭晸將她抱回牀榻躺好,低下頭親了親她的嘴,這才起身出去。郎瓔珞摸了摸微溫的脣,不由得輕輕一笑,這一刻,彷彿呼吸都是甜的。
未幾,蕭晸領着姚大夫和姚青走了進來。姚青的目光一直尾隨着蕭晸,好幾次,她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但蕭晸只全神貫注地盯着姚大夫診症,渾沒留意,生生將姚青冷落了去,倒是郎瓔珞見她雙目微微紅腫,似是哭過,不由得於心不忍,想着蕭晸纔來這村子沒幾天,就惹得人家小姑娘芳心破碎,着實禍水,又想忽然起蕭晸昨夜分明握着人家的手入睡,心中微有酸意,忍不住狠狠瞪了蕭晸一眼。
蕭晸被瞪得莫名其妙,正要開口相詢,卻恰恰被姚大夫給打斷,“蕭夫人,你這幾日勞累太過了,舊傷都炎着了呀!”
蕭晸道:“勞累?無端端的怎麼會勞累太過?”
姚大夫奇道:“咦,蕭公子你不知道麼?你昏迷的這三天,是蕭夫人徹夜不眠地守着你呀!”
蕭晸一怔,似乎明白了什麼,擡眼往姚青輕輕淡淡地睨過去。姚青悚然一驚,臉上瞬間血色全無,緊緊地捂着嘴,腳下一個踉蹌,幾乎癱軟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