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官鬥

張士遜浮沉宦海幾十年,這次爲相,更是已經第三次了,更是宋朝歷史上絕無僅有的。那裡不知道李若谷此刻的想法呢?

淡淡然一笑,老臉上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自信。“長!沙!王!”

張士遜說話的時候,聲音並不大,甚至要比平常說話的時候,聲音還要低上幾分。

但就是這樣的聲音,這樣的話,在李若谷耳中,卻不亞於平地一聲驚雷。

過了好半響,李若谷這纔回過神來,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張士遜,強自一笑,道:“這未免有些牛刀小用了吧?區區安化蠻,何須以親王之尊征伐呢!”

“勢大也!十州蠻人,不可不派上將征討!”張士遜目光有些發冷,定定的看着李若谷。

李若谷沉默不語,微微垂下頭,躲開張士遜的視線。

張士遜再言:“延州,軍事重鎮也!此等知州都給其守孝中參倒。一旦回朝後,那是餓虎出鐵牢,要吃人的!少淵慎之!”

李若谷嘆了口氣,沒有說話,對張士遜作揖而退。

看着李若谷徐徐退出去的身影,張士遜那張老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張士遜以商議平定安化蠻的名義會見其他幾位宰相,有贊同的,也有沉默表示中路的,不過叫張士遜感到憤怒的是,有人居然立場堅定的反對!

這個人便是參知政事程琳,程琳算是呂夷簡在朝的時候僅餘的宰相了,當初趙禳回京敘職的時候九位宰相。現在已經老的老、貶謫的貶謫。王曾、李諮、蔡齊等都已經病卒。王隨、陳堯佐、韓億等都被貶謫。

就連宋綬這位少壯派,在官場上有着“青年相公”美譽的他,也以禮部尚書之職,貶謫到河南府。

僅存的,也就是當年的三司使程琳,現在官至參知政事。

說起來程琳和張士遜關係也好不到那裡去,當年明道二年宋仁宗親政,張士遜可是把程琳清洗了到京東東路平亂的。要不是趙禳幫襯,程琳說不得落魄到什麼程度。同時程琳又和呂夷簡關係親密,當初能夠從京東東路回來後擔任三司使,可是全靠呂夷簡舉薦。

無論是呂夷簡還是趙禳,都和張士遜關係不好,而且程琳本身又被張士遜加害過,怎麼可能會和張士遜一路呢?

現在好不容易半年後,趙禳回朝,自己好歹也有個聯手對抗的人,怎麼願意從了張士遜呢?

不過程琳這個人在做官方面。有的時候的確犯二了。就好比在天聖年間,居然在早朝的時候給劉娥送《武后臨朝圖》。慫恿劉娥當第二個武則天。結果劉娥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並沒有趁機答應,反而狠狠呵斥了程琳一把,再說一番母子之情。

劉娥是裡子面子都撈足了,但程琳卻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這次程琳也是如此,在和張士遜會談後,程琳氣呼呼的入宮求見。

宰相來求見哦!

宋仁宗自然不可能不見了,當下就讓人召程琳進來。

程琳一進來,就喊了。“官家!這日子沒法過了!朝中有大奸!”

宋仁宗並沒有如同諸位看官想的那樣,大驚失色。沒有辦法,宋朝的官員就是喜歡扯大旗,就連趙禳都誇張的說滅宋者某某了。

作爲已經當了二十多年皇帝的宋仁宗很鎮定。“程愛卿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你如此氣憤、激動的?”

“郢國公也!”程琳倒沒有發怵,毫不猶豫的把矛頭直指張士遜。

在這裡把鏡頭拉會張士遜那裡去,張士遜作爲郢國公,更是當過宋仁宗的老師,怎麼可能沒有眼線呢?

這頭程琳去求見,已經有相熟的禁軍士兵來打小報告了。國公大大啊!糟糕拉,那個程天球啊!到皇宮那裡去啊!氣沖沖的樣子,十有**是狀告你老人家了!

張士遜一想,這還行的嗎?

連忙就讓侍妾準備朝服,自己要入宮面聖。

南宮湯剛好來找張士遜,見屋子裡面的人忙成一團,自然而然的問起緣由了。“東翁啊?你不是剛剛纔下了衙嗎?怎麼好像是在準備朝服的?年紀大了,就別那麼能折騰了!”

張士遜聽着南宮湯那放蕩不羈的調侃,心中暗暗翻了翻白眼,這小子就是叫人不省心!張士遜沒好氣的說道:“還不是程天球這混球!這字真的改得沒有錯,就是一個混球!老夫找他商議安化蠻作亂的事情,這混球沒有答應就算了,還說什麼老夫自私自利,打壓忠臣孝子!剛好有禁軍士兵頭告知其入宮面聖,這面聖所爲何事!不用問也肯定是到官家面前誣衊老夫的了!老夫說什麼也不能夠讓他潑髒水在老夫身上,得到官家面前自辯!”

南宮湯一掃下襬,大馬金刀的坐到張士遜對面,大大咧咧的說道:“我說東翁啊!你是不是忘記了前車之鑑啊?”

張士遜也不是蠢人,雖然南宮湯這話沒頭沒尾的,但他卻從裡面聽出味道來。登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什麼事情讓張士遜如此驚恐呢?

還記得呂夷簡和王曾爲什麼會被貶謫下去的嗎?不就是兩個宰相相互攻訐,宋仁宗索性來了個各打五十大板。如果張士遜和程琳鬧起來,會不會如同呂夷簡和王曾那樣給宋仁宗各打五十大板呢?

張士遜覺得挺有可能的,畢竟如果宋仁宗能夠容忍呂夷簡和王曾,怎麼可能給他們各打五十大板呢?畢竟這兩爲宰相在處理政務上,張士遜也不得不承認,要比自己辦的要好!

政務不見得比前任好,相互攻訐上卻宛如前任一樣。宋仁宗不貶謫你才奇怪。

不過張士遜還是不甘心。一跺腳。恨恨的說道:“難不成就這樣放任程天球這混球彈劾老夫。而老夫則是無動於衷嗎?這豈不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嗎?虧老夫還是堂堂的郢國公、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就宛如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對上一個大漢那般無奈嗎?”

張士遜越說越氣,罵道:“弱不禁風的女子還能夠喊叫幾聲,老夫連叫、連說、連喊,什麼都不能!老夫索性到宮中和這程天球拼了,兩敗俱傷就兩敗俱傷!”

張士遜越說越火大,比較白淨的臉都變得赤紅起來。

南宮湯卻不以爲然。優哉遊哉的靠在椅背上,慢騰騰的說道:“東翁啊!怎麼亂了分寸啊?以學生看來,程琳入宮告狀,非但不會對於長沙王有幫助,日後長沙王到廣南西路,說不定還多虧程琳這次入宮呢!”

張士遜登時怔住了,忍不住問道:“怎麼會的?”

這話剛剛出口,張士遜就想到答案,立刻滿臉通紅。

南宮湯一臉鄙夷的看着張士遜,道:“東翁啊!你也太遜了吧?長沙王勉強算是武人。他程琳擔任過開封府府尹,又擔任過三司使。現在還擔任參知政事。除了軍職外,我大宋朝廷機要司衙都擔任過一把手,雖然說人走茶涼,但誰沒有幾個舊部還留在裡面的?一個這樣的大臣和長沙王走在一起,你說官家會不會猜忌?”

張士遜咳嗽一聲,悻悻然的說道:“這事情老夫怎麼不知道呢?不過是順口說錯話罷了!這次老夫也不入宮覲見了,還得在家中裝一下病。”

南宮湯高興道:“這纔對嘛!”

張士遜聽了這話,登時氣不打一處,道:“我說不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敢情老夫往日做的事情都不對了?”

南宮湯站起來,拍了拍衣服,笑吟吟的反問道:“東翁你說呢?”

說罷,南宮湯不理會一臉氣苦的張士遜,慢悠悠的走人了。

張士遜看着南宮湯的背影,哭笑不得,嘆了口氣,道:“這不善啊!什麼都好,就是太過傲了,說話也氣人!如果爲官,怕是要被同僚下屬吃了的,唉!”

而程琳那裡呢?程琳那裡的告狀很順利,這個順利不是指打動了宋仁宗,而是沒有人打斷他的說話。宋仁宗面對程琳的告狀,並沒有表示認可也沒有表示不可能的態度,只是點頭,或者偶然發問一下,等程琳說完了,宋仁宗只是說知道。

程琳走出了皇宮,心中忐忑,這事情到底是怎麼了?官家態度怎麼那麼曖昧的?這可是長沙王啊?官家好歹也有一點兄長維護弟弟的樣子啊?

而第二天,讓中書省的人驚訝,今天郢國公怎麼沒有來辦公的呢?

很快就有張士遜的家人來了,說張士遜病了,什麼病?偶染小疾,不過年紀大了,得休養一段時間?

休養多長時間?

不知道啊!郢國公年紀大了,這調理的事情說不準的,也許一天,也許一個月。

不過很快,也不知道那裡傳出一個留言。

官員張三對李四說道:“你知道嗎?郢國公爲什麼不來點卯的?”

李四看了張三一眼,一副奇怪的樣子,說道:“你該不會連這個也不知道吧?郢國公偶染小疾啊!這有什麼的,郢國公都七十有五了,病了有什麼奇怪的?說不定過段時間,官家還會體恤老臣,讓郢國公五日一朝呢!”

張三不屑的撇了撇嘴,道:“你知道什麼!郢國公那裡是病了,昨天我還看到他呢!紅光滿臉的,雖然說是七十有五了,但就算說是六十都有人信呢!我聽說啊!郢國公之所以病了,是裝病的!”

李四微微皺了皺眉頭,問道:“裝病?出了什麼事情啊?”

張三鬼鬼祟祟的壓低聲音說道:“這事情我兩是哥們纔給你說啊!你可別到處亂傳啊!聽說廣南西路那裡有蠻夷作亂,郢國公想點長沙王去平亂。參知政事程相公入宮面聖,說郢國公徇私,這是名爲平亂,實爲發配長沙王到嶺南!還說了很多郢國公的壞話,什麼市恩、結黨什麼的都有!還說這讓長沙王到嶺南,是斷官家一臂,好趁機掌握朝廷,成爲權傾天下的朝臣。”

李四大吃一驚,道:“哇!這麼快又有兩位宰相互相攻訐了?”

頓了頓,李四旋即奇怪的說道:“不對啊!郢國公好像都沒有什麼反應的,這是怎麼了?郢國公難道唸佛念多了,慈悲爲懷了?”

張三一臉不屑的看這李四,道:“你知道什麼!郢國公怎麼敢說話啊?他這事情不給長沙王知道也就罷了,給長沙王知道了,郢國公那裡還敢說話的!長沙王多麼厲害你知道不?就算是丁憂啊,都參的延州知州灰溜溜的夾着尾巴回來京城。今年六月長沙王可就守孝完了,那個時候啊,郢國公豈不是要糟糕?現在郢國公看似裝病,實際上是向長沙王和程相公服軟。”

這謠言愈演愈烈,到最後都變樣了,不是張士遜裝病。而是說長沙王趙禳送了一份信給張士遜,上面是一把帶血的刀片和信紙,信紙用血寫着,欺吾不敢殺人否?

把張士遜嚇的屁滾尿流,給嚇出病來了。

這樣的事情,宋仁宗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很快就有宦官來,把這事情一一稟報,就連謠言的版本都說了五個,真是夠敬業的。

宋仁宗聽了宦官的稟報後,久久不語,低頭一看,那宦官還在遠處,淡淡然的說道:“朕已經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宦官禁不住怔了怔,道:“官家,就……就這樣?”

宋仁宗冷冷的看了那宦官一眼,道:“朕已經知道了!你下去吧!”

雖然在重複剛纔的話,卻是叫那宦官嚇得背脊全是冷汗,當即便忙不迭的告退下去。心中暗暗警惕,帝皇心思,當真是宛如天一般,前一刻也許是晴天,下一刻就要烏雲密佈了!

四天後,早朝。

事情都稟報完了,新任的內都知王守忠正準備讓百官退朝。

但宋仁宗忽然做了個手勢,王守忠連忙止住到了喉嚨的話,這可把他憋的不輕,臉色都通紅了。

當官的,自然都是眼睛伶俐的人了,不少人都看出宋仁宗的手勢,登時心中暗暗猜測,官家這是怎麼了?他是準備要說些什麼呢?

李若谷心頭一跳,心有所感的側頭看着忽然“病癒”的郢國公張士遜。只見張士遜嘴角上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笑意。李若谷的心,變得不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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